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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容懷×裴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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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的海棠花開了。

青枝綠葉間,擔了滿樹粉白。

天氣還是涼的。昨夜下了兩點雨,晨起時,青石階上有些溼漉漉的。

東風漸起,殘香清冷。

“吱呀!”,小木院門被人從外輕輕推開,一人腳步輕悄地走進了院中。

他看去年紀大了,約莫四五十歲的模樣。眼角皺紋橫生,布衣打扮,正是農人裝扮。

這院子是他打理的,說起來,這滿院清香,實不像他打理的。

將木桶輕輕擱在樹下,仔細著為院裡的海棠澆水。

許久,喉嚨裡低低滾過一句“阿嫻,又一年過去了。”

而後,說話間,他自己又取過一柄竹帚,走到庭院當中,緊一下、慢一下地劃拉起來。

他便是被永昌帝貶為庶民的襄王——容懷。

他出宮後,裴尚書將裴嫻留下的信給他。他甚至沒能去送裴嫻和腹中的孩子一面,他已是庶人。

裴嫻因著太子的求情,還是以王妃之禮下葬。連他們的長子,自那以後,也被送進了東宮。

永昌帝去世後,太子繼位。竟將他的長子立為太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過,那以後太子來看過他一次。

那時,因著裴嫻的離開,他鬱鬱寡歡。無力地倚在窗邊,在早春寒風中闔上了雙眼。

“皇兄,當真清閒!”

太子推門而入,看著他勾起一抹笑意道。

他被嚇了一跳,睜開眼,不可置信又沒好氣道“陛下有何貴幹,想看我笑話便免了吧。成王敗寇,我認了!”

“皇兄,何必如此夾槍帶棒?如今你我已不會再兵戎相見,何不握手言和?”

太子自顧自到他旁邊坐下,說完盯著他。

他苦著臉,語氣有些譏諷,揚聲道:“陛下,你能跟我握手言和嗎?我們之間可是隔了幾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也是。”

二人靜靜地端坐在案前,鋪在眼前的潔白宣紙中間沾了一滴墨,再也不是一塵不染純白。

太子看著他的目光晦澀而複雜,唇瓣微啟“皇兄,既如此,我不能放下,所以想了一個報復你的最好方式。”

他抬眼,唇角微揚:“是什麼?”

“皇兄,你想要皇位卻求而不得,所以我便讓你的兒子做了太子,以後等他大些,便將皇位拱手相讓,如此豈不快哉!”

他扯了扯嘴角,搖頭問道:“你不怕父子情深,到時你的算盤落空嗎?”

看著他,聽著熟悉的聲音,太子莫名慌亂的心忽然就安穩了,抿唇笑道:“可現在與他朝夕相處,教導他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是啊,多謝!”

太子手指微微一顫,目中閃過濃烈的痛楚。

如此,他們算是和解了吧!

他心知肚明,若真是為了報復,根本不會將自己的兒子帶入東宮。

起碼,這一刻,他是真的想謝謝他。

其實,他也曾想,若不是生在皇家,他們應是手足情深的兄弟。

想來,這麼多年的謀劃,其實他早就後悔了。

得知裴嫻自盡那一刻,他蜷縮著身子,滿心無助絕望,無聲痛哭。

那時,他想過去陪她和孩子的。

一心求死,拿出鋒利的匕首,刺入胸膛。

血流噴湧,真疼啊!可她那時,應該更加害怕吧!

意識陷入混沌前的那一刻,他想,來世他絕不辜負她。一定不入皇家,只與她做尋常夫妻。

萬萬沒想到,他沒有死。

之後數年,裴嫻的信支撐著他。哪怕生不如死,心如死灰,他也要活下去。

為了她和死去的孩子,孤獨的活下去。

——

他為何想娶裴嫻,還得從很久之前開始說起。

三月的天乍暖還寒,柳絮如煙,飄飛的柳絮白似雪迷亂了人們的視線,好似濛濛煙雨。

京州一座五進大宅內,三月的花卉爭相開放,奼紫嫣紅開遍,煞是漂亮。花的種類更是數不勝數。

其中後院內一個院子裡種滿了海棠,海棠好似柳樹一般並不名貴,卻有著別樣的美麗。

猶如,後來的她。

那日,裴家設宴。他不欲前往,可貴妃非逼迫他去。因裴家的身份地位,對他們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入府,人聲嘈雜,他實是不喜。便走著走著迷了路。

園中,裡面走出一位身穿粉白衣裙,斜插著一根海棠花白玉簪子,透出幾分清雅的人兒來。

姑娘身後還跟著兩名侍候的丫頭,簇擁在後面朝正院走去。

一行人默不作聲,出了跨越,三人看見了他。姑娘低頭恭敬的打招呼,“公子。”

準備離去時,他叫住了她。“姑娘,留步!”

隨後殷勤的主動上前,“姑娘莫怪,我一時不慎迷了路,可能煩請姑娘帶路?”

姑娘點點頭,似乎沒矯揉造作。

“嗯,公子請。”

“有勞姑娘了!”

他跟在身後,瞧著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覺得步步生滋。

後來,才得知,她便是裴家的嫡次女——裴嫻。

後來,他留戀於各家的宴會,只想再見她一命。

要是,能娶到她便更好了。

再後來,貴妃開口,他終於如願以償娶到了她。

他與她有了孩子,他是極其高興的。

那時,天氣還不怎麼暖和。

她穿著厚厚的棉襖,手裡抱著個暖爐,依然凍得瑟瑟發抖。

他下朝回來,丫頭遞過來一盞熱茶,再小心往火盆裡添了塊碳。

見她那樣冷,忍不住道:“阿嫻要是覺得冷,不如去床上躺著吧!”

她搖頭。“不行。太醫說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不能經常躺著,要動動才好。”

“嗯。”他一開始沒聽出來她話裡的意思,只是淡淡回答。

半晌,他終於反應過來。眼角掩飾不住笑意,道“阿嫻,你剛剛說什麼?”

她嘲笑他現在才反應過來,低低的回了聲:“我說……我現在不是一個人。”

“趕緊坐下!你如今兩個人了,就該好好在房裡躺著,被子也蓋嚴實了,千萬別凍病了!”

他親熱的把她按回軟榻上,並親手拉過一張毯子把她給裹得嚴嚴實實。

忙完了這些,慕又扭頭對屋子裡侍候的人吩咐道:“你們快把門窗都關好了,簾子也合攏些,千萬不能讓冷風進來了。”

看著眾人將門窗關好,不會讓她受寒,他才微微放心下來。

又道“王妃如果有了身孕,你們必須時刻謹記在心。切不可因為你們的疏忽讓王妃動氣,傷了肚子裡的孩子,那都是你們的不是,我定不會饒了你們!”

“是,殿下。”

他冷眼看著她把自己的人指揮得團團轉,等他說完。才淡聲問道:“如今孩子可還在我肚子裡,我們兩人是不是比你重些?”

“那是自然。你說的話,為夫必定使命必達。”

她嬉皮笑臉的樣子立馬一收,換上了一臉一本正經的樣子。

“殿下,如今我有了孩子,我們便有了牽絆。我只想勸你一句,萬事多替我和孩子考慮!”

他唇角輕扯,總覺得她話裡有話。

“阿嫻,你有話不煩直說。”

她趕緊就拉上他的手:“殿下,我的意思是,母妃所盼的,並非是我與孩子想要的。我只想,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他淡笑:“好了,你且安心。我定不會讓你和孩子受到傷害!”

她思索一下,立馬皺起眉頭,沒想到還是勸不住他。

她笑意一僵。“殿下,我困了。”

“睡吧,我陪著你和孩子。別怕,我在……”他微微笑道。

我定不會讓你和孩子受到傷害。

他從夢中醒來,額頭上滿是滲出的細汗。

每每夜裡,他總是無法入睡。

這句話,時不時的敲打著他的心。

微熹的晨光透過窗戶,投射在他的床邊,明燦而又耀眼。

他下意識地闔目,昨夜被嚇醒後,一直坐到天亮,心底一片恍惚。

這麼多年了,他始終放不下。

他對裴嫻和腹中孩子的愧疚,日日增而不減。閒下來時,他甚至也會對那個在皇宮裡的孩子感到不幸。

他應被教養得很好,幸好,太子從來沒告訴過他,親生父母的事。

他那時不過四歲,應記不得太多。

也好,若記得,他該一輩子都快樂不起來了。

阿嫻,這麼多年沒來找你,你可還等著我?

——

烏雲越聚越多,先前晴朗的天空,很快遍佈陰霾。

看來,要落暴雨了。

炊煙裊裊,阡陌人家,偏僻祥和的小院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寧靜。

夏日的陣雨總是來的突然,眨眼間潑盆的雨便劈頭地砸了下來,院內像是張起了無邊的水幕。

他緩緩起身,走至門前,拉開門道“進來吧!”

雨聲將一切喧鬧都蓋過,讓人五感漸漸地遲鈍了起來。

幾人進屋,為首的男子衣著華麗,應是貴子。

男子點頭,對他道“多謝,多有打擾,一點心意,還請收下。”

說完,男子身後的隨從將銀子放在桌上。他笑道“若你執意如此,還請出去。”

男子不解,他繼續道“我這不是客棧,只是一個破敗的小院。我看你幾人可憐才讓你們進來避雨,沒想你們是如此想老朽的,既然如此,恕我不能招待!”

男子擠出一絲笑,將銀子拿回來,又道,“老伯,我不是這個意思,您誤會了。那我們便多有打擾了。”

他垂著眸子,“這還差不多!”

男子聞言愣了愣,將視線落在窗外的海棠樹上。

半響後才擠出一句“老伯,冒昧問一句,你怎麼會想在院裡種花呢?”

他皺眉,又淡淡回答。“此乃,吾妻死之年親手所植。自然,是吾妻之愛。”

男子嘆了一口氣,言語裡帶了幾分惋惜,“對不住,讓你傷懷了!你對妻子,還真是感情甚深。”

他聞言,只是搖了搖頭,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擠不出一絲。

他一直都對不起她。

如此,只不過想讓自己能有個盼頭罷了,起碼有她愛的海棠,或許午夜夢迴,她會不忍心來看上一眼也未可知?

屋子裡很快又恢復了安靜,過了許久,雨停了。

男子向他道謝,告辭離去。

他慢慢地轉頭看著她,卻始終沒有說話。

最後,他在送男子幾人至木門前,微微開口問道“你可是,當今最為尊貴之人?”

蕭男子聞言垂著眸子,許久,還是點點頭。

他那雙沒有溫度的眼眸微閃,喃喃地說,“原來真的是你……”

男子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只是點了點頭,回答,“是,老伯,再會!”

他笑著擺手送別他們,但他心裡明瞭。

不會再見了。

看見你如今安好,我也可以放心去找她了。

臉上流露出滿意的神情,隨後,一搖一擺的慢慢走進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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