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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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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的夜晚,皎月掛在宮牆的飛簷邊,靜謐如水。

作為大夏國的國都,盛京城原本在日落之後便會宵禁,非持公文和路牒不得外出。不過自從新皇翟子初在三年前登基之後,便取消了宵禁制度,只有在需要的時候才會臨時頒佈宵禁令。

所以,若是站在城外的燕山向下望去,夜色中的盛京城燈火螢煌,光華泛夜,一如這立國已逾百年的大夏朝,璀璨奪目。

只是,在燈火之外,四周的沉沉夜幕也把京城團團包圍,無盡,深邃。

此刻已近丑時,宮城西北角的一處角門外,突然從夜幕中躥出了兩條身影,身如狸貓,只是兩縱之間便到了角門口。

只見其中一人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輕輕叩了角門五下,兩長三短。角門很快從內開啟,二人隨即閃身入內。

隨著角門關閉,夜晚又恢復了寧靜,聲影無痕。

“老東西,以後咱能不能直接飛牆而入算了,何必還要敲門這麼麻煩。”翟子初一邊脫去夜行衣,一邊說道。

“大家可使不得,飛躍宮牆,要是被巡夜的羽林衛發現,豈不是又多了一件麻煩事。”莫常侍一邊接過夜行衣,一邊躬身道。

“你是嫌我輕功還不夠火候,落地還有聲音吧?”翟子初斜乜了他一眼。

“老奴不敢,但大家的輕功確是還差點意思。”莫常侍回道,“這宮牆高足有三丈,就算老奴出手相助,也難保大家不會弄出些響動來。”

“那怪誰?還不是怪你教的不好。”翟子初沒好氣道。

“這你就冤枉老奴了。大家習練輕功只不到四年,便有了如今這般身手,已是萬中無一了。”莫常侍回道。

“哈哈,照你這麼說來,朕倒是個練武的奇才嘍。”翟子初頓時有些得意。

“這一點倒是不假,不過,大家已錯過了練武的最佳年紀,即使再勤學苦練,所成亦是有限了。”莫常侍道,“況且有老奴在,大家還擔心什麼呢?”

“那不一樣,看別人打架豈能和自己打架相比。”翟子初道,“再說了,你也有老的時候,難不成你還能陪朕一輩子不成。”

“只要大家不謙老奴礙事,老奴一直陪著便是。”莫常侍又躬身道。

“有你跟著朕,周全倒是周全了,就是帶著你去青樓,總覺得有些古怪。”翟子初一臉壞笑,“朕背上個風流皇帝的名頭倒也無所謂,可是你……”

“大家又在說笑了。”莫常侍依然畢恭畢敬道,“大家既然都不怕壞了名聲,老奴又有何可懼呢?只是有一樣,老奴還得提醒大家才是。”

“你說。”

“這去天香樓之事,裴太師知道了倒是無傷大雅,但還是不要鬧得滿城風雨為好,有些樂子,大家樂在心裡就好了。”

“哈,你個老東西,你的意思是在裴如海眼裡,朕已經是不可救藥了,對吧。”翟子初瞪了他一眼。

“大家誤會老奴了。”莫常侍道,“老奴的意思是,裴太師是要面子的人,尤其看重國之體面,所以他即使知道了,也絕不會張揚出去,反而會替大家遮掩。”

“明白、明白。”翟子初點了點頭,“其中道理朕又豈能不知,而且天香樓留有密道,我的那位老師也未必知曉吧。”

“這個自然,以裴太師的德行,又怎會打聽此等事情。不過,老奴覺得,大家還是小心為上。”莫常侍道,“裴太師自然是不會去天香樓這種地方,可朝中的王公大臣們去的可不少。”

“哼,這幫衣冠禽獸。”翟子初不禁罵了一句,“都是去青樓,憑什麼朕還要躲著他們,偷偷摸摸,搞得像做賊似的。”

“堂堂天子做賊,這不也正是大家的一大樂趣所在嗎?”莫常侍嘴角微微一彎,“況且司琴姑娘一直只伺候大家一人,大家之樂又豈是那班臣子所能體會呢?”

“你個老東西,說話越來越放肆了。”翟子初又瞪了他一眼,“你可仔細了,小心朕哪天揭了你這身皮。”

“老奴這身皮自然是大家的,大家何時想拿去,老奴又豈敢不從。”莫常侍語氣中毫無波瀾,“不過,眼下要小心的怕是陛下自己。”

“你這是何意?”翟子初一愣,“朕要小心什麼?”

“老奴的意思是,大家還是快先想一想,一會兒見了裴太師該如何應對才是。”莫常侍回道。

“啊,你是如何知道他在等朕的?”翟子初臉色一變。“莫非你會算?”

“這還用算,在今日朝會之上,裴大人就是一副不肯罷休的樣子。”莫常侍回道,“他必定是要找大家討個說法才是。”

“可眼下都幾時了?你確定他還在?”翟子初有些不信。

“老奴確定。裴太師是大家的恩師,他是什麼脾氣,大家應該知道。”莫常侍十分肯定道。

“呵呵。”翟子初不由得苦笑了兩聲,“好吧,也真是難為我這位恩師了。”

莫常侍所料果然沒錯,太子太師、尚書令裴如海一直就在華章殿外候著,儘管已經凍得有些瑟瑟發抖,來回打轉,卻始終不肯離去。

身為當朝右相,當今聖上的老師,也只有他有此膽量敢這深更半夜地非逼著聖上召見自己了。

當然,滿朝文武也無人有他如此倔強的脾氣。

裴如海是真鐵了心要見皇上,因為在他看來,如果不能讓皇上收回成命,一場關係社稷的危機就將來臨。

而且,一想到在如此時刻,皇上還偷出宮外去玩樂,乃至深夜不歸,裴如海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宮門上。

好在,皇上終於回來了。

裴如海也顧不得禮儀了,沒等前來傳諭的內侍引路,他便大步流星地朝華章殿內的御書房走去。這條路他太熟了,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找到。

看著他一臉慍色地往裡闖,沿路的內侍也無人敢攔,紛紛垂首避讓。

進了御書房,裴如海剛想行君臣之禮,翟子初已經快步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老師不必多禮,坐下說話。”翟子初雖然心裡一百個不樂意,但臉上還是很客氣。

裴如海也真不客氣,屁股剛落座便說道:“聖人,你這深夜出宮的習慣怕是該改改了吧?何況,眼看危局已在眼前,你還有心四處玩樂嗎?”

大夏國普天之下,敢和翟子初如此說話的,也只有裴如海了。不過,翟子初也已經習慣了,誰讓他是自己的恩師呢。

“老師莫急。”翟子初一點也不生氣,“究竟有何大事,能讓恩師在宮門外守了一夜,可別凍壞了身體才是。”

“老臣已經是風燭殘年,死不足惜,可聖人若是對眼前的危機視而不見,這江山社稷怕是要不保了。”裴如海單刀直入。

“老師言重了,眼下海清河晏,天下太平,哪來的什麼危局。”翟子初斜靠在龍榻的椅背上,強撐著眼皮。在天香樓足足待了快兩個時辰,是有些累了。

見皇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裴如海心裡來氣,索性直接坐在凳子上躬身道:“老臣此來不為別的,還請聖人收回召靖涼王入京的聖旨,對羅家從輕發落。”

“老師,這聖旨可是在朝會上朕親口下的,金口玉言,這說改就改,朕豈不是很沒面子。”翟子初打了個哈欠,“再說了,靖涼王世子無詔擅離涼州,罪無可赦,朕不殺他,已經是開恩了。”

“靖涼王世子擅離涼州不假,靖涼王亦有管教無方之責,可聖人若就此削了靖涼王的爵位和兵權,可曾想過後果?”裴如海正色道,“沒有了靖涼王在涼州坐鎮,輕則軍心不穩,重則激起兵變,到那時,西秦、北戎便會坐收漁翁之利,而涼州重地一失,我大夏國的北境怕是再無寧日了。”

“有這麼嚴重嗎?”翟子初換了一邊的椅背,依舊保持著斜趟的姿勢,“涼州雖是邊關重地,可再怎麼說也是我大夏國國土,我堂堂一國之君,難道換個涼州守將也不行?”

“我的聖人啊,涼州非它地可比,羅家世代鎮守涼州,如今已逾百年,這一城五寨哪一處不是羅家人在鎮守,這涼州數萬甲士哪一個不奉羅家將令?”裴如海的語言越來急促,“你當真以為,想要坐鎮四百里涼州,一呼百應,真的只是換一個統帥那麼簡單嗎?”

“老師啊,照你這麼說來,除了他羅家,就沒有人能守涼州了嗎?”翟子初道,“這不是尾大不掉了嗎,這和前朝的藩鎮割據又有何區別?”

“聖人,當初太祖爺與羅家定下生約死契,羅家以世代戍邊換取世襲爵位,有鐵卷丹書為證,天下皆知。”裴如海道,“涼州自古以來就是苦寒之地,更是阻擋北戎南犯的天然屏障,若無甘心堅守的忠勇之士,如何能保中原百年安寧?況且羅家歷代忠良,一心保境安民,不僅屢立戰功,且從無逾矩之行,聖人又豈能不知?先皇在涼山上為羅家設廟之事,聖人難道已經忘了嗎?”

“羅家忠勇,朕自然知道。”翟子初依舊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不過,若是真如老師所慮,朕一換將,這涼州就會生變,這不正好說明這所謂的忠勇實乃只是忠他姓羅的一家,而非是我大夏嗎?這難道不是包藏禍心嗎?”

“聖人!羅家若真的包藏禍心,以涼州之重,他怕是早就投靠北戎西秦,引狼入室了,還用等到今日?”裴如海不由地提高了嗓門,嚇得一旁的小內侍也一哆嗦,“就算他靖涼王擁兵自立,以涼州關隘之險,兵鋒之利,聖人又能奈之若何?”

“老師啊,朕知道,那羅延定也曾是你的學生,你自然難免姑息於他。”翟子初卻一點也不急,“可是人心叵測,況且他早已經不是當年太學裡的那位世子了,而是手握數萬甲士的封疆大吏了,朕以祖宗江山計,也不得不有所提防才是啊。”

“聖人,你這哪是提防,你這是在自毀藩籬,自斷臂膀,涼州一亂,這天下恐怕再無寧日了。”裴如海突然站了起來,“老臣言已至此,已是披肝瀝膽,天地可鑑,若聖人執意不願收回成命,就請恩准老臣就此告老還鄉吧。”

說著,裴如海猛然站起身來,然後雙膝跪地,將頭上烏紗帽摘了下來,雙手奉上。

“好了,好了。”翟子初也不起身,只是手一揮,“夜已深了,朕也倦了,老師也該回去歇息了,莫常侍,替朕送送裴卿。”

“喏。”莫常侍一面點頭,一面走到了裴如海跟前,“裴太師,聖人的確倦了,有什麼事,明日再議不遲。”

說著,莫常侍右手往裴如海腋下一搭,只是微微一動便將裴如海架了起來。

“你……”裴如海即使渾身使勁,臉上咬牙切齒,卻也身不由己。

趁著將裴如海往外架的機會,莫常侍突然在他耳邊低語道:“裴相莫要在此使性,與其讓聖人收回成命,還不如速速通知靖涼王,讓他千萬別進京來才是。”

言罷,莫常侍又故意大聲道:“來人,給裴太師準備一頂轎子,送回府中。”

裴如海看著面無表情的莫常侍,一時不知他方才所言究竟是何用意。不過,他轉念一想,眼下似乎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可這莫常侍乃是聖人身邊最信任的人,他所言究竟是何用意呢?

宮城之內,此時已經是燈火闌珊,一片寂靜。

茫茫夜色中,裴如海望著四周的宮闕樓閣,突然心中寒意森森。

他二十一歲入仕,曾為兩代帝師,三朝重臣,到如今已過花甲之年。可在這宦海之中,他卻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一條枯木之舟,隨時就會在一個浪頭之下傾覆,屍骨無存。

可他實在不甘心。

他並不是不甘心自己可能會晚節難保,而是不甘心自己會看錯人,看錯當今這位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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