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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教師每週彙報學習進度時爸爸的反應，讓童年時期的任益確信，自己是被愛著的。
這種確信，在十歲之後變成了不確定。然後，父愛被他否定，被他遺忘了。
*
十歲，爸爸徹底掌控了井尚，叔叔一家也回家來了。
大年初一，爸爸讓嬸嬸抱著妹妹進了祠堂。
“今年開始，白芷、夏螢和芊予也進祠堂祭祖。”他說。
一石激起千層浪，而爺爺第一個不同意。
“爸，新時代了，你那些糟粕規矩早該去去了。”爸爸說。
新時代，糟粕，一語雙關，不只是爺爺沉默了，爺爺身後的幾位叔叔，臉憋成豬肝色也沒反駁一句。
十一歲，第一個堂弟滿了三歲，按爺爺的規矩，能進祠堂了。
然後大年初一，任益接到了爸爸的命令，命令他晚些時候去祠堂。
任益聽話遲了到，等他到祠堂時，發現爸爸在門口等著他，而所有叔叔安安靜靜等在門外。
“要麼脫離任家自尋出路，要麼憋屈著受著、等著。”這是爸爸對叔叔們說的話。
對叔叔們來說，面前的胡蘿蔔稍一用力就能吃到，只要捨得下臉面，只要沒有多餘的想法……
“叔叔們會離開嗎？”回家後，任益問爸爸。
“不會。”
“為什麼？”
“自己想。”
任益又問：“如果叔叔們懷恨在心呢？”
任益聽見爸爸輕蔑的問，“你覺得哪個會？”
任益說不出來，老宅的幾位叔叔好像是蠢得有些明顯。
任益繼續問：“弟弟妹妹們長大後呢……”
“所以你需要遲到。”爸爸說。
哦，他需要遲到。
任益記得小堂弟懵懵懂懂的眼神，直視著爸爸，“你在馴服小象，對嗎？”
“對也不對。”
“我只是在幫你。”爸爸說。
*
十歲的任益對爸爸的一語雙關半懂不懂，十一歲的任益知道了自己為什麼需要遲到，而十三歲的任益，對此已經有了自己的理解。
堂弟堂妹們是小象，他也是。
父愛，以培養接班人的方式，教他上課，為他立威，幫他不淪落為馴虎人。
父愛存在，也有限。
十三歲的任益不再期待多餘的親情，提起父母來早熟得能和爺爺開起玩笑。
任益對爺爺說：“爸爸做爸爸，還有最後一點比你厲害。”
任延早就習慣了這個大孫子講話跟個小大人一樣，笑得爽朗，“是什麼？你爸他還有什麼優點？”
任益指指自己，“他的孩子比你的孩子脾氣好，不怪他，反而勸自己別跟他計較。”
爺爺的孩子們，一個當他看不見，一個跟他不相往來，更多的是牆頭草，哪兒有利益往哪兒鑽。
任益輕笑一聲，都是沒得到過什麼父愛母愛的人，跟爺爺的孩子們比，他再叛逆，再在家裡頭不跟父母說一句話，在外頭也沒給他們下過臉面。
他再不想上這破課，還不是沒反抗，乖乖坐在了這裡上了這麼多年？
任延笑容僵硬，好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只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這怪爺爺，爺爺做爸爸的時候沒關心過你爸爸，他不懂怎麼去愛你……”
任益不吃這一套，“他做過你的兒子，他知道他自己小時候想要的是什麼。”
孫子的話直戳人心，任延只能說：“他在彌補了……”
遲來的關心像棵草，父愛已成非必需品，任益只覺得煩人，“我不需要。”
“你要給他個機會。”
任益知道爺爺今天來找他的目的，說話的火藥味一句比一句重，“爸爸給你機會了嗎？”
“……”
爺爺的表情很落寞，任益覺得他可恨又可憐，“爺爺，你不需要幫爸爸和我彌補關係。”
“你知道的，這是彌補不了的。”
“就像你和爸爸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