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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賀明珠這個名字和柳春山，有異曲同工之妙。
所以柳春山第一時間就想起來，是賀老爺之前帶來的那個瞎眼俊公子。
自己和夫人事關理想的談話被打斷，雖然讓柳春山感到遺憾，但那瞎眼公子找夫人必然不是看病，就是談生意，她自然不能沒有眼色。
顯然柳月卿也是這樣想的，所以見柳春山主動退下，也就沒有挽留。
誰知，就在她和賀明珠擦肩而過的瞬間，對方突然停下腳步，身體轉向柳春山的方向道：
“是阿春姑娘吧？”
“啊？是，是我吧？”柳春山停住腳步，嘴上回答了，眼睛卻看向柳月卿求證。
賀明珠聽到她答話，面上就漾起一個極溫潤耀眼的笑容，聲音柔和道：
“明珠今次，正是來向阿春姑娘賠罪。”
說著，賀明珠讓小廝扶著，將身體轉向柳春山的方向，然後衝著她彎腰作揖道：
“上次因在下之故，讓阿春姑娘受委屈，還請原諒。”
柳春山聽他這樣一說，就知道是說上次賀老爺質問她的事情。
回想上次的事情，柳春山其實也不覺得多委屈，賀老爺不過是關心則亂，且夫人也幫她說話。
看到賀明珠這樣鄭重地行禮，柳春山當即後退一大步，雙手連擺道：
“使不得使不得！！”
柳春山嘴上說著使不得，眼睛卻朝小廝拿著的禮物瞟去，然後去看柳月卿眼色行事。
柳月卿只笑盈盈邀請賀明珠坐下，吩咐人上茶。
客人沒發話，柳春山也不好就此離開，因此只能站在一邊。
好在賀明珠看起來確實誠心，並沒有真的坐下，而是站在椅子前，繼續朝柳春山道：
“也不知阿春姑娘喜歡什麼，便只能盡我心意，還請阿春姑娘不要推辭。”
賀明珠說完，也不用他示意，旁邊拿著禮物盒的小廝，便上前將禮物遞給柳春山。
柳春山欲要推辭，就聽柳月卿笑著開口道：
“既是賀二公子的心意，阿春你便收下吧。”
“是。”柳春山應聲接過禮物，然後很有眼色地抱著盒子告退。
不過柳春山並未離開，而是在退出正廳後，抱著盒子等在正廳旁邊的耳房內。
柳月卿身邊另一個婢女粉嬙，上完茶回到耳房，看到柳春山“咦”了一聲道：
“你怎麼還沒回去？是還有事找夫人嗎？”
柳春山瞅了瞅禮盒，沒說話只笑。
粉嬙一看就明白過來，笑著衝柳春山揮手道：
“沒事，那是賀二公子送你的禮物，你直接拿回去就是，夫人不管這些的。”
柳春山謝過粉嬙提醒，並沒有真的拿著離開，而是自顧自等在一邊。
粉嬙也沒多勸，但是對柳春山的態度，比先前親和不少，看她一個人乾坐著，又是給小點心，又是給她倒水喝。
不過柳春山也沒等多久，不過一刻鐘時間，就聽到那邊響起送客的動靜。
待看到賀明珠隨著小廝離開，柳春山就要抱著禮盒去正廳。
正在這時，正往前走著的賀明珠突然停下腳步，側頭同身旁的小廝說了句什麼，就見小廝點了點頭，並且朝柳春山這邊看過來。
看她幹什麼？該不會又要找她吧？
柳春山正猜測，就見那小廝果然朝她快步小跑過來。
“阿春姑娘，我們公子說，想同姑娘說兩句話，不知方不方便？”
“跟我說話？他先前已經道過歉了，還要說什麼啊？”
那小廝笑容客套，態度很好，但一問三不知，柳春山心中腹誹，抬頭卻正好對上賀明珠轉過來的臉。
雖然明明知道對方看不見，但看到那雙像蒙塵明珠一樣的眼睛，柳春山還是沒忍心拒絕。
柳春山將禮物盒子遞給粉嬙，囑託她一番，就快步走到賀明珠跟前，福身行禮道：
“賀公子，您找我？”
“叨擾阿春姑娘，還請借一步說話。”
賀明珠說完，就任由那小廝扶著他走到一旁的四角亭中坐下，柳春山自然在後邊跟上。
等她腳下剛剛站定，就聽賀明珠同身旁小廝道：
“你們離遠點站著，我和阿春姑娘有話說。”
“是。”
兩小廝恭敬應聲，躬身後退兩步，轉身走到離四角亭十步遠的地方。
柳春山看一眼那倆小廝，面上掛上客套笑容，主動開啟話匣子：
“賀公子有什麼話，還請儘管直說。”
賀明珠沒有立馬開口，像是在心頭斟酌著什麼。
兩人就這麼沉默著，過了好一陣，柳春山幾乎神遊天外時，才聽賀明珠的聲音，悠悠傳來：
“你是被賣給柳夫人的嗎？”
柳春山不解點頭，但想起對方看不到，又開口應了聲“是”。
賀明珠點點頭，接著問道：
“你想脫奴籍嗎？我可以幫你出這筆銀子。”
柳春山先是有些驚訝，隨即脫口而出道：
“可是我沒有能為賀公子做的事……而且，夫人對我很好。”
賀明珠俊美的面上，就露出一絲春水般的笑意，聲音飄忽道：
“這就是不願了？”
柳春山覺得不能這樣簡單理解，正要開口解釋，就聽賀明珠語調突然失落下來道：
“所以只要衣食住行滿足，便是成為別人的財物也沒關係嗎？”
“只要我家中銀錢足夠，即便我終生看不見，也應該知足，不應該感到痛苦對嗎？”
“畢竟，比起這世上的苦命人，我看起來好像光鮮多了，有什麼資格……”
賀明珠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語氣也越來越迷茫飄忽，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聲音幾乎已經低不可聞。
柳春山嘴巴開開合合，想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聽賀明珠說奴僕是財務，柳春山本來是有些生氣的，即便這就是事實，但聽對方將話說完，就知他不是那個意思。
她是窮苦出身，其實並不很能理解富貴人家的苦惱。
就像玉簪說的，這樣的富貴人家，就算終生看不見，所過的日子，也比普通貧民好得多。
但顯然話不能這樣說。
想到自己兩世被賣的經歷，柳春山斟酌著開口：
“賀公子，我覺得你不能這麼想。”
賀明珠嘆息一聲，衝柳春山擺擺手道：
“算了，我何苦為難你。”
“你的父母會將你賣掉，自然是因為家中過不下去，你所求的也不過溫飽，我這些牢騷於你而言，想來不過無病呻吟。”
說到這裡，賀明珠面上又是浮現出歉意。
“阿春姑娘莫怪……一想到連太醫都無法治好我的眼疾，我實在難受，又不願再給父親大哥添煩憂，只能同你這個陌生人胡言亂語……”
“並不為難。”
一直找不到合適措辭的柳春山突然開口。
賀明珠一愣道：
“什麼？”
柳春山再次聲音清晰地重複一遍道：
“我是說，賀公子說的話，沒有讓我感到為難，您的痛苦也不是無病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