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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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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丁香是那個年代為數不多的正式進過學堂門的女子。

因為經常同二個哥哥上學堂,先生們都認識她,學堂放假時學堂一名王先生在路上碰到丁香和一幫男孩子們玩過家家遊戲時逗她一句想不想跟他們一樣一起到學堂讀書耍,丁香頭一偏說想。

當天回家丁香就同奶奶媽媽講,丁香也要讀書。

奶奶唬了句女孩子家讀個啥書,奶奶就冒進過學堂,學點其它什麼都比讀書強!丁香一聽當時急了,躺地上嚎起來了。

這時媽媽站在邊上一把拉起丁香,少有的沒有打她,只講了句,等你爹回來你爹做主。

十多天後爹終於回來了。

不巧那天丁香隨奶奶回新化姥外公家走親戚去了,等到回來時爹又出了門。

回家後媽媽拉她到裡屋,慎重的交給丁香一支毛筆和一疊描紅紙對她說:“你爹答應你讀書噠,要用心學,超過哥哥他們.”

丁香一聽,高興地一晚都沒睡好。

事後才知道,爹走南趟北眼界不同鄉下普通種田的,媽媽自己也從小同秀才外公念過書,所以都是支援丁香唸書的,只是那天婆婆發話了,不好駁老人家面子才那樣講。

一個月後,大哥把丁香架在脖子上,二哥拎著文具書包兩兄弟撒瘋般的跑,媽媽姚氏顛著小腳一路追來,口中叫道:“你們三個慢點,莫摔噠!!”

丁香死的前二個月仍同三孫子周祥講起,她們讀的語文書第一課就是“天地日月,山水土木”八個字。

教二哥大哥的先生有一位是外公家的舅舅,他早年就同外公念過子乎者也,以至於教大哥他們時經常拖著長音,搖頭晃腦的,大哥他們老在背後模仿取笑他。

教丁香的是逗她的那位王先生,論起來是平輩,他是姐夫家的一位堂兄。

這個王先生讀過新學,在省城念過書的,兼著校長,聽大人講還是什麼縣上的代表。

論起來二位先生與丁香他們都是拐彎抹角的親戚呢。

王先生有一個兒子叫王梓陽,同丁香是同學,還一桌咧。

半年前姐姐出嫁時做滿舅(當地結婚時女方上賓中年幼貴客的一種稱呼)時見過面。

丁香在同班同學中是最小的,梓陽還大她1歲多,上學第一天王先生叫他喊丁香滿姑,逗得其他同學竊笑不止,王梓陽漲紅著臉怎麼也不肯叫她姑。

後來丁香姐姐挺個大肚子來學堂看看丁香時,梓陽叫了丁香姐姐一句嬸嬸好,順便也喊了丁香一聲姑。

從那以後就一直叫姑再也沒有改過口。

學堂讀書是丁香不多的人生快樂事,只是太短暫。

大概半年多後家中發生重大變故,丁香永遠沒有了快樂童年。

丁香是民國16年正月入的學,就在丁香入學後幾個月,中國發生了許多大事,進而影響了中國後面幾十年的社會發展,直至今天。

安化作為湘中古邑,也不可避免的捲入風暴眼裡。

民國初期,偉人毛潤芝曾三次入安化,對安化進行了廣泛的社會調查並親自指導和發展了安化農民協會和共產黨組織,安化是湖南最早成立共產黨支部的縣之一,在國共第一次合作期間有著良好的合作。

落英寨背靠大山,自古以來匪患嚴重,為求自保,曹,王,劉,姚幾個大族先民祖輩結寨自守,農作閒瑕時請武師教授青壯習練拳腳刀棍,此特色在湘中,湘西地區極為普遍。

丁香奶奶也加入這一行當,教當地婦女小媳婦們一些防身之術。

自國共合作以來,落英寨也成立了農協,並常年入駐了民軍自衛團一個班十來號人住在了寨中公祠裡——公祠是曹,王,劉,姚四大姓共同修建了的,年歲久遠何時修建己不可考,大概是四族祖先為團結互守才形成這一與古時一姓一宗祠略有不同的原因吧。

因此也水晏河清了好幾年。

大概5月中旬,丁香照例跟兩個哥哥上學,一進學堂就發現了異樣,學堂有兩個斜垮著長槍的自衛團兵搬個長凳坐在學堂門口叨著旱菸聊天,王校長也沒有如往常一樣在門口照例迎著學生們點名。

第一節課是穿著長衫的舅舅,與一位穿中山裝上口袋上有個甚是好看有國旗太陽狀的圓片片牌子的先生一起上的課。

先是介紹他姓蔣,好像是縣裡什麼主任,然後任命舅舅擔任臨時校長,丁香班以後由他來教,王先生好像犯了什麼事,不能來了。

然後激奮的講了許多丁香他們都沒聽懂的事,大概好像大義滅親,除奸必淨,後來是三民主義萬歲之類,還叫大家一起跟著嚎了幾句口號什麼的。

這時丁香才發現王梓陽也沒有來上學。

因此丁香還一個人單獨坐了好幾天,直到重新安排新的同學與她一起上課,因此她鬱悶了好幾天。

回家後嘟著小嘴很是不開心,晚飯時大哥講了學堂裡發生的事。

當時媽媽怔了好一會,低下頭沒說什麼。

奶奶掃了大家一眼,訓道:“小孩子讀你們的書就是,不要瞎打聽!”

大家都不敢吱聲,悶聲悶氣吃了飯早早睡了。

過個一個多月後爹也回來了,照例捎了東西給丁香兄妹。

只是晚飯時同奶奶媽媽他們講,外面亂得很,今年暫時不出去了,等太平時再說,還有什麼漢口長沙殺了好多什麼共產黨的,好像有一個盧先生爹還給他送過貨,爹還講那人挺和氣大方。

講到王先生時,爹瞟了媽一眼,就沒有再說什麼了。

臨睡時奶奶同爹嘮了幾句,其中奶奶說了句,都是親戚禮道的,何必趕淨殺絕,皇帝我都見過換幾朝噠,還不曉得明天哪個做噢。

爹忙止著奶奶,說,老人家莫亂講,外面有點關連的都不曉得殺了好多,聽劉老闆講長沙的血都染紅噠江,盧老闆屍都冒人收,都餵魚噠!不多久學堂放假了,那個假期落英寨發生了許許多多的大事,自那次假期後丁香再也沒有回過學堂,苦難也在後面等著她!七八月的一天早上九點,落英寨公祠早已經人山人海。

那個三伏天太陽毒得很,九點時就晃得人不敢抬頭。

坎坎上梯田禾苗都抽穗了,有些缺水的田裡,稀疏得都能看見已微白的泥巴乾裂的像八十歲老太婆的臉。

缺水抽不出穗的禾苗葉子都捲起來了,葉尖都帶著紅,遠遠看去像火燎了一樣。

靠河溪的水車在吱呀吱呀的轉動,從河溝抽上已不多的河水——晶瑩的河水在太陽照射下發著一閃一閃的亮光,亮閃時晃得丁香眼都睜不開,平時坎田裡吊水擔水的農夫一個也不見了。

那天爹帶丁香一起去看的熱鬧。

因為人太多,爹架著丁香在脖子上鑽進人縫。

遠遠的看見公祠堂前原本臨時用來正月唱戲打地花鼓的臺子又架了起來,一溜長桌後坐著許多穿長衫或胸前帶牌子穿中山裝的人危襟正坐。

臺前兩長溜雙手反縛的人被身後揹著長槍的兵土按低著個頭,背後都插著長長的牌子,有些低頭看著腳尖不敢低頭臉色灰白,也有些倔著個頸不肯低頭。

在公祠門口還看到了叔叔和一些人忙裡忙外的,丁香喊了一聲叔叔,可能沒聽到轉身進了祠堂就沒看見了。

臺下四里八鄉圍觀看熱鬧的人吵嚷嘻笑亂糟糟一片。

等擠近些才看清楚,臺上舅舅也在,身著長衫哈著個腰欠身在一個頭戴禮帽胸前掛了圓牌的人耳語著什麼。

說完後舅舅直起身子,用雙手示意安靜,用拖著長音的嗓子說:“各位鄉鄰父老,大家稍安勿噪,下面有請我們林縣長講話訓示!”

接下來那個胖胖的中年人講了一大通,唾沫橫飛甚是激奮。

大多丁香都不懂,有一點丁香聽懂了,王先生是匪首現已潛逃,他們抓住是要殺腦殼的,連梓陽都是匪屬崽子,務必斬草除根,誰能捉住按體重結算8元大洋一斤,如有包庇或知情不報的按通匪共產黨處理格殺勿論。

接著是一個身著軍裝腰挎短槍的軍官站了起來,他身後齊嚓嚓的站著一排荷槍實彈計程車兵,很是威風,同寨裡平時駐守的民團大不一樣,聽旁邊大人議論這是省城長沙派來的張營長。

只見他大聲念著許多名字,然後大手一揮咆哮大叫一聲,行刑!剛還押著牌子上面劃了圈圈加叉叉的犯人有一個褲襠已經溼了,沒畫的犯人中間也有幾個小腿肚子在抖動!接著民團兵拖著一個畫了的犯人走向丁香她們站的那個位置——公祠旁邊的大楓樹下,拉開平日鋤牛草用的鋤刀,把犯人強按下去。

這人帶著哭腔聲嘶力竭喊著冤,後面那個犯人一臉無懼有些鄙夷的衝那人嚷道:“伸腦殼一刀,縮頸骨也一刀,橫豎就腦殼掉噠碗大個疤,惹人笑話,像個男人行嗎?!姚志鵬面前你咬這個,害那個,以為出賣劉委員你就立噠大功,還不是照樣免不了一刀。

等下去了黃泉路,黑無常白無常也不待見你的……”那人捱罵後,不再求饒哭泣,掙扎著回頭罵道:“姚志鵬,林正夫我日你八輩子祖宗,講話不算話還不如我褲襠裡那件貨……”舅舅聞聽,臉不自然抽怮了一下,朝那行刑的兵士揮了下手。

那兩人見狀,連忙一腳踹了那犯人膝窩一腳,犯人趔趄著摔倒在鍘刀前,他還有些不甘心,用力甩了幾下還是被制住,被其中一名兵士用腳踩住後背,另一人死力合上鍘刀。

鍘刀下去時,腦殼滾到離丁香她們只有十多步的地方,張著嘴眼晴都沒閉上,扭曲慘白的臉上還濺了幾滴血,身子還在彈著。

這時人群中看熱鬧的小孩有些都嚇哭了,丁香爹忙放下丁香抱懷裡用手遮著她的眼努力向外擠,可後面人太多了已走不出去了。

整個殺頭的過程除了犯人偶爾呼叫外再也沒人吱聲,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迷漫在空氣中,鋤刀咔嚓聲清晰可聞。

被爹蒙著眼的丁香大氣都不敢出,沒有哭。

不曉得過了好久,只聽見那個營長報告行刑完畢,然後臺上一陣騷動,等丁香爹拿開蒙住丁香臉的手時,看熱鬧的的人已陸續嘈雜回家去了,臺上兵士押著沒有砍腦殼的犯人已經到了公祠下面溪邊的水車邊回縣城的路上。

丁香幾十年都記得,那天樹下躺了整整十二具沒有腦殼的軀體和四處滾散的腦殼。

猩紅的血流成了小溝,邊邊上的血已變成了暗紅色,還有些沒散去可能是犯人親戚的人在邊上抽泣,一群綠頭蒼蠅在屍體上飛來飛去的!!回到家時已經是中午飯點,丁香才發現她們父女倆全身都已經溼透,爹的脖頰淌著的汗水都流成了小水溝。

叔叔沒有回來,一整天一家人吃飯時少有的都沒人說話。

晚上丁香和奶奶睡覺時偷偷問奶奶,王先生怎麼是土匪,他們兩父子也會被砍腦殼嗎?奶奶撫了撫丁香的頭,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那天夜裡,丁香做了一夜的惡夢,其中竟然夢到了梓陽父子也被砍了腦殼倒在楓樹下,可一轉眼又不見了。

第二天早飯時,奶奶發現丁香額頭髮燒滾燙耳根都紅了,人都已經迷迷糊糊說胡話。

奶奶抱怨了爹好一陣,說殺牛殺豬細伢幾都撞邪神,更何況砍人腦殼,你幾十歲的人噠還不懂?數落完後,她忙著去裡屋挑揀草藥給丁香熬好藥,然後在堂屋中點了三柱香,念念叨叨作了一陣法,把作了法的茶水連同草藥給丁香一併喝了。

吃藥後的丁香迷迷糊睡著了,不曉得什麼時候聽到外面爆竹聲響,驚的從涼蓆上爬了起來,只聽外面一陣嘈雜恭喜恭喜的聲音,不一會姐夫進到丁香屋內,笑著對她說:“滿妹,恭喜你做姨娘噠!”

接下來的幾天家裡很是忙碌,媽媽帶著兩個哥哥去王家壠照顧姐姐,爹忙著去縣城置辦小外孫禮物,家中剩下奶奶照看生病的丁香。

第二天丁香已經好了很多,奶奶一早照例去山上採草藥去了。

可不到一個時辰奶奶就急匆匆的回來了,神色有些緊張。

奶奶到廚房弄了些吃的裝進採藥的揹簍,然後交待了丁香幾句不要亂跑,等奶奶採了藥回來再做飯,要是餓了隨便找點東西吃,說完後急匆匆的走了。

到中午過了好一陣奶奶才回來,匆忙胡亂弄點東西給丁香吃了。

整個下午奶奶沒有出門做事,只是把前二天剖好的藥片一包包裝好放入裡屋,閒下來時用個棕葉扇子在門口扇涼,偶爾朝王家壠去的那片石頭山望上二眼,心事沉沉的樣子。

傍晚時分,奶奶早早弄好了飯菜叫丁香快吃,說一會奶奶還有事要出門一下,很快會回來的。

丁香鬧著要一起去,奶奶生氣的說不聽話姐夫外甥滿月酒時不帶她去,到時一個人看家。

丁香沒有吭聲。

當看到奶奶去的王家壠方向,就以為是奶奶看姐姐外甥去了,遠遠的也偷偷跟在奶奶後面。

跟上一陣子後丁香終於發現了不對,奶奶七拐八彎的來到了以前挖草藥的石頭山懸崖邊的五雷洞。

以前奶奶累了曾帶丁香到洞裡歇涼休息過,裡面有很多像菩薩或竹筍之類的石頭,很漂亮的。

因比較偏僻,平時很少人去。

奶奶向周圍張望了好一陣才進去山洞,這時天色已暗,加上丁香剛好在下面還有百多米拐彎處滿是荊棘的山路上,奶奶完全沒有發現丁香。

等到丁香爬到洞邊上坎轉彎處的時候,忽然一雙大手捂著她的嘴,“滿妹,好崽,不要吱聲.”

這是奶奶有些顫抖的聲音。

這時丁香憑著微亮的暮色認出了兩個熟悉的人,驚訝又緊張的望著她。

這是好久沒看見的王先生和梓陽。

鬍子拉碴的王先生還是那麼和氣,幾天不見平時愛說愛笑的梓陽卻警惕的像只小貓四下張望,髒兮兮像個平日隨大人們乞討的小乞丐,口中小聲咕嚕:“滿姑,你來幹什麼,爹講會連累你們的.”

這幾天發生的事讓丁香一下長大了很多,雖然她還不明白大人世界的事。

在處理好洞邊痕跡後奶奶急匆匆的帶丁香離開了五雷洞,丁香走時像個小大人一樣對梓陽說:“王梓陽,莫怕,明天姑再來看你.”

這時在洞口探出個頭的梓陽朝丁香用力的揮著手,小聲有點緊張的叫道,“滿姑,求你不要來了,真的會連累你們的!”

回去時天已漆黑,黑暗中奶奶抱著丁香小心意意的摸索著前行。

一路上小聲講不要跟任何人提這件事,如果被人發現了王先生梓陽要砍腦殼,奶奶爹媽都會砍腦殼。

黑暗中丁香雖然看不到奶奶表情,但仍感覺到奶奶有些氣息不勻的語氣中透著一絲絲恐懼。

第三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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