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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遺像前的爸爸雙手撐在桌子邊緣，頭彷彿要低到自己的懷裡，不時的啜泣聲漸漸變成了持續不斷的嗚咽聲，他試圖用手來掩蓋他的痛苦，但眼淚卻透過手掌順著鼻樑一滴一滴的滴落在桌面上。
他沒有和往日一樣的疏離感，弓著的腰和因為撐著桌子而彎曲的脊背搭配著靈堂的背景顯得有些可憐。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脆弱的他。
在我的記憶中，爸爸一直是很模糊的角色。白天從來沒有見過他的身影，晚上偶爾會回來吃晚飯，到了晚上九點左右，就以“有朋友叫他吃飯”的名義出門。媽媽曾經說過他“怎麼樣朋友天天這個點兒叫你吃飯”，但爸爸總會用各種理由搪塞過去。
到上學前班的年紀，我們家搬到了市裡面的老學區。我上著市裡最好的學前班，住在當時市裡頂貴的樓盤，彷彿頂著“優越”二字。
良好的家庭條件並不代表有著良好的家庭環境。我特別害怕天黑。
有一次媽媽應酬導致回家十一點左右，爸爸很生氣，在大街上就打媽媽。媽媽躺在地上抱著頭，爸爸的巴掌揮向媽媽的身體。我那時候太小了，大概只有六七歲左右，無措的我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知道該怎麼做，只好站在原地“哇……啊……啊”的大哭，過後保安過來阻攔才讓爸爸停止了施暴。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一直迷迷糊糊的，彷彿睡著了又好像沒睡著。在亦夢亦現實中，爸爸跟媽媽道歉，說“對不起”，媽媽在沉默中原諒了爸爸。
這件事似乎就這麼被掩蓋過去，再也沒有人提起。
到了小學三年級，那天正逢週六，保姆阿姨做完飯就走了，家教休息。我正在做作業，媽媽坐到我身邊開始哭訴，具體內容大部分我都不記得了，唯一記憶深刻的就是“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早就和你爸離婚了。”
那時候我什麼也不懂，以至於到上了初中，上了高中回想起來這件事我都覺得是因為我，媽媽才會難過傷心，才會眼淚一串接著一串。
小學家裡總是充斥著爸媽吵架、打架的聲音，到了中學，家裡則是靜音的狀態。
我不喜歡家裡有外人，所以我讓媽媽不要再請保姆和家教了。自那之後，只要我還清醒的時，家裡的活物只有我一個。
爸媽的夫妻關係降到了冰點。在家裡爸爸媽媽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偶爾一起見到也會爭吵不斷。這時我會把自己關在自己房間，但爭吵謾罵聲總會鑽進門縫跑到我的耳朵裡。
哦，原來大部分原因是爸爸婚內出軌了。
內心的防線一下子崩塌，那原本表面良好的家庭瞬間崩潰。從小無休止的家暴，不停歇的謾罵，媽媽從溫柔到歇斯底里，爸爸把拳頭一拳一拳的打向我們……自那時我才意識到，我的家庭就是一攤爛泥。
我不止一次的在深夜裡流淚，不止一次的在心裡痛喊，為什麼我沒有別人那樣溫暖的家呢？為什麼我沒有那樣的爸爸媽媽呢？
我甚至很惡毒的詛咒，希望爸爸早點死，這樣媽媽就可以擺脫這種爛男人，我就可以不用再捱揍了。
但是都沒起什麼作用，我的家庭一如既往。媽媽不再寄希望於爸爸，每天幾乎住在單位也不回家，爸爸每天晚上回來睡裝裝樣子，我呢？我每天渾渾噩噩的，自己在沼澤裡越陷越深。我爬不出來，也沒有人願意伸手拉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