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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巔沒說話，只是斜著眼。有積水從他身後慢慢滲出，像是活著的不知名生物，探頭探腦地伸展。
薄薄一片水漬，模糊的表面搖晃著倒影，緩緩揉碎了房內四壁的富麗堂皇，還有吊燈柔光的璀璨迷離。
他還沒眨眼，那一灘流動的水色凝固了，倒影逐漸清晰——
破爛腐朽的詭屋，搖搖欲墜的黑色鉤子，狂草亂塗的半乾血痕，以及……他身後膨脹的逐漸靠近的巨影！
一隻手抓住岑巔的胳膊，霸道地拽起失神的他。輕不可聞的吐氣聲傳入他的耳蝸，那是來自沈誡的嘆息。被打斷了對異象的觀察，岑巔的注意力一散開，那片水漬也隨之消失，無影無蹤。
沈誡似乎是向某種意志妥協了。岑巔默默揣度，他認為沈誡不會再想逼自已開啟櫃門了。
果然，沈誡不談先前的話題，避重就輕：“你先起來，地上涼。”
顧續燭默不作聲拋來一張毛毯，恰好蓋住岑巔的肩膀。
岑巔猶豫著，不自然道：“謝了，哥。”
沈誡放手，這是岑巔聽見他第三次的嘆氣：“來，讓我看看你腦袋發育的正不正常。”
岑巔還沒來得及拒絕，頓時渾身發麻，說不出話。有密密麻麻的“觸手”在撫摸自已的大腦，柔軟地擠壓扭曲，就在頭蓋骨下游走。焦慮、驚懼……擾動他心神不安的情緒被無形地抽離，不可名狀的東西還在他的腦子裡遊走，仔細搜刮著什麼。
精神刺激來得太激烈，令岑巔眼睛不住流淚，他越過淚水朦朧的雙目，清晰地看見了漂浮的彈幕區。
【SJ710又在讀取NPC記憶了，無趣。】
【笑死了，一股裝的惡臭味，給我取樂的玩意兒。】
【又在共情NPC？得了，系統都死了，還在做什麼秀？】
【那是沈誡大佬心地善良，你們這些蟲豸根本比不上】
【SJ710充當聖父的好笑程度：100%】
【彈幕裡粉絲破防的好笑程度：100000000%】
【NPC不就是玩家的工具？只要往死裡虐，再稍加引導……】
【親測，上個副本被我逼死的NPC，發狂殺了噁心隊友和守關Boss，超級好用捏。】
“真傻了？”岑巔後腦勺被彈了一下，力道正好，直接讓他眼神清澈了。
神清氣爽，這是岑巔回神後率先感受到的，他的腦子變得空空的，特別舒服。
沈誡順手揉了一把岑巔亂糟糟的短髮，跟摸狗一樣，臉色不怎麼好：“我叫廚子多燉點補腦的東西，你記得吃。”
他遞了一個眼神給顧續燭，微微搖頭。
謝謝你暗示我腦子不好，岑巔嘴角一抽，他也察覺到自已忘記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具體是什麼，岑巔根本想不起來，只是知道有這麼一團模模糊糊的黑霧，在縈繞四周。但是他向來遵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個人原則，不打算深入觸碰。
岑巔還是不由得憂慮，明明昨天他哥還是正常的碎嘴子叮囑他別去玩刺激性的東西，他管家還是正常的沉默地偷偷給晚歸的他開後門。
怎麼一覺醒來，不僅兩人性格互換了，還有奇奇怪怪的彈幕在旁邊飄來飄去？
這彈幕還在挑撥離間，說管家在讀取我的記憶？岑巔心裡吐了口唾沫，我呸，管家和我從小穿一條褲衩子長大，給我望過風偷過鑰匙瞞過兄長捱過打，這可是老子過命的兄弟。他想知道什麼，直接開口問，我直言不諱。
見岑巔偷偷咬牙切齒，一臉不服氣，沈誡更愁了：“走吧，今天你不用去禁閉室了。”
彈幕區還在瘋狂重新整理：
【這個NPC居然不能被讀取記憶？】
【沈誡的能力不是“可讀萬物之心”嗎，這可是系統認證的】
【幽默，又在給SJ貼金，他那垃圾技能只有結晶粉捧臭腳】
【強調，系統已死，系統已死，系統已死】
【還是你們最愛的沈誡大佬弄死的捏】
印象裡，彈幕不應該是這樣的。岑巔鬱悶地摸著鼻子，嗡嗡地說：“那我隨便走走，去花園玩？”
這句話也不曉得觸碰到他們哪根神經，岑巔看他們驚詫地對視一眼。然後，一直不參與沈誡和岑巔的小學雞互懟的顧續燭，終於開金口說了一句話，斬釘截鐵：“帶我們去。”
旋即，岑巔大怒：憑什麼，那是我的私人地盤！
然後，岑巔慫道：“嗷，好的。”
沒辦法，他哥的壓迫感真的很強，跟黑麵神一樣杵在旁邊，自成一派氣場。一但和顧續燭對上眼神，岑巔就會心虛到不行，總是懷疑自已是不是又有什麼把柄被抓到了，是不是要被對方翻八百年舊賬。
【NPC搞什麼鬼，他在慫什麼？】
【你昨天砍了顧的胳膊的狠勁呢？死去哪裡了？】
你們彈幕別再說了，岑巔表情麻木。
“換身衣服再走。”沈誡繞過他，五步並作三步向衣櫃走去。
岑巔注意到，沈誡並沒有完全背對他，而是保持一種警戒的姿勢。如果岑巔想給他來一個腦瓜蹦兒，沈誡就能迅速反應卸了他的胳膊……
與此同時，顧續燭淡淡地看著他，沒什麼多餘的動作，但是讓岑巔心理壓力暴增。
岑巔摸著下巴，納悶：不就開個衣櫃，怎麼跟拆炸彈一樣，搞得他都好奇櫃子裡面有什麼了。
於是，他光明正大地挪了挪位置，探頭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
很可惜，沒想到這衣櫃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一房間高的大衣櫥，裡面就塞了亂七八糟的破衣服，說是衣服都是高估了它們的價值，那就是一堆雜糅的破舊布。
像吃葡萄吐出的葡萄皮，岑巔偷偷吐槽道。他喜歡用門牙給葡萄頂部開個洞，然後兩指捏住葡萄，大力吮吸。這樣，果和皮輕鬆分離，果肉和汁水能完整吞進口腔，葡萄皮也皺巴巴地留下。
沈誡合上櫃門，說：“下次我給你挑些新衣服。”
“好嘞。”岑巔燦爛一笑，覺得過於傻氣，又壓下嘴角，“你挑，我不想去試衣服。”
“走。”顧續燭拉開門，他神色很平靜，看起來不是故意打斷岑巔。岑巔想，就他哥這八風不動的面部表情管理，不管做什麼虧心事，都不會有人能看出來吧。
岑巔原地不動，尋思尊老愛幼，等著他哥先走一步。然而顧續燭也繼續沉默地待在那，兩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兄弟倆在玩木頭人遊戲。
最後是沈誡嗤笑一聲，率先走出門，在門外示意岑巔出來。
感覺又被嘲諷了。岑巔不滿地偷白了一眼。見顧續燭有意斷後，他只能自已跟在沈誡後頭，朝著門的方向走。
岑巔已經懶得去深入思考各種不合常理的情況了，因為今天發生了太多，已經讓他產生了極度厭倦的心態。
他看這扇開啟的門，已然視作是潘多拉魔盒。岑巔清楚感受到，自已一旦走出去，面對的將會是他常識之外的未來。
但是岑巔沒有特別不安，可能是沈誡清掃他的腦袋裡的腦袋模組，把負面情緒排乾淨了；也可能是他與生俱來的鈍感，一直保持的鴕鳥心態。
總之，岑巔已經下定決心，他不聞，不問，不參與，老老實實當自已這個無憂無慮小少爺。知道的越多，活得太清醒，一定會受到痛苦，還不如渾渾噩噩地擺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