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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浮現出許多斑駁陸離的光影,祁照君在陸相聞身邊看到一些很奇怪的畫面,王城宮牆、樓臺亭閣,甚至還有聳入雲端的鋼鐵建築……
那是他未曾見過的場景。
簡直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陸相聞若有所思,看來這傢伙並不簡單,他或許不應該將對方當成是一個小孩子來看。
那些虛影隨著主人的心境變化,浮現又碎裂,快得很,只在眨眼間便從祁照君好奇伸出的指縫間溜走,只留下令人覺得黏膩又不太舒服的潮溼感。
另一端。
陸相聞見證了無數次那個人影的出現,又死去,每次都無法善終,或是意外身死,或是因病亡故,永遠都沒辦法完完整整地圓滿過完一生。
無數次處心積慮地靠近。
卻又什麼都不做。
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陸相聞知道他沒有那些世界裡的記憶,但是又很想看著那雙漂亮到招人的眼睛,輕聲質問。
為什麼要來找到我呢?
只要你說出問題的答案,我就……
他就會做出什麼,就連自已也不清楚。
“咚——”
沉悶厚重的鐘聲敲響,漫山遍野都縈繞著這綿長悠遠的梵音,鳥鳴蟬聲陡然寂靜,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安分下來。
有人踏上臺階,落腳。
這許多年都無人造訪的山門臺階前,再次迎來了一個稚嫩過頭了的天才。
與之一同前來的,還有位出門遊歷四方、卻始終聯絡不上訊息的大師兄。
這一訊息傳入宗門後,許多人都炸開了鍋。
“什麼,又有人走過那勞什子問心階了?”
“聽說還是個牙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兒。”
“恐怖如斯,上一個掃階梯的師弟回來後已經自閉三年了……”
一方小庭院裡。
正拿著酒葫蘆往嘴裡倒的老頭兒毫無形象地倚在石雕上,他躺在草園子裡,眯著眼睛曬太陽享受清淨,結果院子的大門卻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他喝地醉醺醺,頭也不抬懶洋洋道:“誰啊?”
“是我,師父。”
那人的聲音喜氣洋洋,聽起來清脆乾淨。
哦,原來是他那個讓人不省心的大弟子。
老頭兒瞬間覺得嘴裡的酒都不香了,他迅速坐起身來,整理了一下並不存在的形象,試圖讓自已看起來嚴肅正經一點。
祁照君帶著陸相聞走到他面前,將小孩兒朝前推了推,示意自已帶回來了個與眾不同的寶貝,讓對方過目一下。
小孩兒側著頭,幽幽的目光對上老頭兒的眼睛,一聲不吭,緊緊抓住身前人的衣服。
少年人站在陽光下,一身白衣乾淨凜冽,帶著籠子圈不住的蓬勃生氣,像一棵管教不住的野草,修剪後也不管用,仍然朝四面八方自由地生長著。
他笑得格外陽光燦爛,吊兒郎當的口吻格外欠打:“師父,怎麼樣,我走這麼多天,有沒有很想我?”
“哼!”
老頭兒氣得吹鬍子瞪眼,何止想!
他簡直是想把這逆徒吊起來狠抽一頓,明明讓他去閉關修行,這人偏生耐不住寂寞,偷偷非要溜出山門去四方遊歷。
他斜著眼睛從頭到腳打量著這逆徒。
個子又長高了不少,看起來人模狗樣的,修為竟然還漲了不少,看來也不全是隻顧著在人間裡幹些放縱享樂的事情了,勉強還算過得去。
這小孩兒看上去也倒順眼……
嗯?
不對,小孩兒,哪兒來的小孩子——
宗門明令禁止凡人踏入山門。
老頭兒瞬間差點原地跳起來,他伸出手指著祁照君,又顫顫巍巍地指著陸相聞,眼珠子來回轉動,看起來非常激動:“你你你……你怎麼帶回來個小孩兒,你難道不知道宗規嗎!”
要是任何一個凡人都能隨意進進出出這偌大的仙門了,那麼他們這宗門跟菜市場,還能有多大的區別。
違背此條宗規,受鞭刑五十。
陸相聞偏偏就要皮一下。
他表面沉重地點點頭,面色起伏變化誇張地像是要去唱大戲,“我當然知道,但是——這,是有隱情的!”
接著,他握緊了陸相聞的手。
小孩兒抬頭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沒有掙開這人的手,還貼心地給對方提供了一個盡情表演的舞臺。
被握著的那隻手抬到現在脾氣暴躁的老頭兒面前,展示著兩人之間親密無間的感情。
祁照君作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那副好看的皮囊足以讓任何一名女子為之駐足淪陷,他看著自已眼神變得有些呆滯的師父,眼神裡滿是認真。
“是的,其實我有一個孩子了——”
師父的嘴唇開始哆嗦。
直系親屬可透過宗門內部人員,偶爾來山門中探望,修有所成的長老更是能夠單獨劃一個峰出去,把自已一家老少打包帶進來都沒問題。
但是,但是如今的祁照君還只是個弟子。
蒼雲上掌門的座下大弟子,芳齡十六,修為築基圓滿,前途無量。
老頭兒氣憤的聲音幾乎要掀破屋頂,中氣十足地在穿過庭院,在這座山峰上來回迴盪,震得幾個境界不穩的弟子腳軟,站不住身子來回搖晃。
“祁照君!你這個逆徒,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師父放在眼裡——”
這太胡鬧了,簡直像是兒戲一樣。
“你愛上了凡人,還跟一個女人結婚生子了?那你怎麼還記得回來宗門,還想得起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啊?”
老頭兒幾乎要被這個目無尊長的年輕人氣暈過去,他腦袋瓜子嗡嗡作響,整個人的胸腔還在劇烈起伏著。
狠狠灌進一大口酒後,他冷哼一聲。
“怎麼還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逆徒摸了摸耳朵,後知後覺自已玩笑開得有些不合時宜,於是老老實實地回覆著,語氣真摯誠懇。
“自然不敢。逆徒此次下山遊歷多年,每天都在深深地思念著師父大人,時刻謹記師父的叮囑教誨,絲毫不敢懈怠修煉——”
過了會兒,老頭兒氣憤的心情平復了些,就是覺得這逆徒的話越說越有些噁心,連忙打斷了他的施法過程。
“那你說說看,你是打算怎麼處置這小子的,他的母親不介意?”
他其實是不反對自由戀愛的,但是自已這個徒弟太年輕,還偏生愛上了個凡人女子。凡人壽數有限,紅顏枯骨化作灰,都只不過是修仙人的彈指一剎。
當生離死別到來的那一刻,又有多少人能夠真正做到生死看淡,好聚好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