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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陽光下的河下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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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天星斗,皓月西墜,天光微明,黎明前的田家小四合院一片靜寂。

院內那棵高大的柿子樹在晨風中發出一陣沙沙聲,長勢茂盛的紫丁香花在屋簷下花開正當時,小園的空中滿是紫丁香的芬芳。朦朧的晨光裡兩位老人手牽著手相對而立,含情脈脈,溫暖、祥和、幸福洋溢在他們滄桑的臉頰上。

這是一座普通的北方四合院,是田仁杰祖上留下來的老宅院。雖歷經百年歲月的侵蝕,儲存依然完好,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無不訴說著曾經的富足。六間正房,東西兩座廂房,院子的入門處豎立著一座影壁,影壁是由正方形青磚砌成,中間一個斗大的浮雕“福”字,影壁邊緣磚雕花卉纏繞,四角雕刻蝙蝠栩栩如生。院子內那棵柿子樹下有一面石桌,四個石墩。石材成色極好,淡青色大理石紋路透出沉靜和高雅。每到金秋時節,小院主人田仁杰總能邀請幾位親朋好友,圍坐柿子樹下,品茶飲酒,論古談今,切磋書法繪畫技藝,觀賞火紅的大柿子。當酒盡茶罷,分手之際,每人摘取六枚柿子,那其中寓意不言而喻:“事事如意,六六順遂”。繞過影壁,就是通往正房的青石路徑,東西廂房之間擺著一個大形的五彩陶瓷荷花缸,缸壁上彩繪著千古“西廂”和“劉海戲金蟾”傳說故事,寥寥數筆,惟妙惟肖。荷花缸水面已經鑽出數片翠綠的葉子在晨風中搖擺,銀色、金色、黑色等五彩的小金魚在水面下游動,不時露出鼓鼓的小嘴巴,吹出一串串水泡。

“天還沒大亮,你再回炕上躺一會兒吧!怕吵醒你,結果還是把你吵醒了。”田仁杰對老伴兒歉疚地說。

“沒事的,上了年紀瞌睡少了。……我倒是對你不放心,一大把子年紀,腿腳已不利落了,這麼早起來我不放心,擔心你磕著碰著。”田仁杰夫人李小麥是纏足小腳女人,她移動著小腳慢慢來到田仁杰身前,面對面,伸手抻了抻田仁杰的衣領和衣袖,一遍一遍的叮囑他,不要逞能,注意安全。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今天廟會,到一品坊吃飯的人一定很多,過去給世傑搭把手,累不住。我估摸今兒回來也不會早,中午飯就別等我啦。”田仁杰說著就轉過身向大門口走去。

“知道了,天黑,注意腳下的路,別絆倒。”李小麥望著田仁杰模糊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後,她這才轉身回到屋內。小院子又恢復到黎明前的寂靜,只有樹葉輕微的沙沙聲。

田仁杰走出家門,獨自行走在河下鎮大街上。這條大街東西長四華里,以大街中間那座明代建築風格的“文賢閣”為界,西稱西大街,東稱東大街。整條大街由青石板鋪成,由於年代久遠,人行車碾,路面凹凸不平,兩條深深的車轍印伸向大街的盡頭。雖說路面不平,石板被磨得卻光滑如鏡,在街燈照耀下,閃出水色的光斑。田仁杰小心翼翼走向東大街,走著想著心事。他加快了步伐,遠遠看到了《一品坊》門前客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迎送客人的夥計祥子跑前跑後,忙的不可開交。田仁杰立即收住了思緒,停留在門前,協助祥子充當了迎送客人的老“門童”。

田仁杰料到前來逛廟會的人一定多於往年,所以他才一大早頂著星光趕過來幫忙,可是沒料到的是人會有這麼多。從客人言談話語,穿衣打扮,他判斷出多數是外地客人,有揹包的,擔擔的,騎驢的,坐馬車的,有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所有人都面露微笑,喜滋滋的表情。

田仁杰的心情與他們一樣的喜悅。今年是河下鎮土地改革運動結束後的第一個廟會,翻身後的勞動人民從此脫離苦海,獲得新生,成了這塊古老土地的主人,他們的笑容是那樣的真實,那樣的自然與燦爛。一個嶄新時代到來,河下鎮必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想到這些,田仁杰心潮澎湃,激情萬分。正當他思緒如潮水般流動的時刻,不經意田仁杰眼角餘光瞥向了街對面《便宜居酒樓》,猛然間心裡咯噔一動,他看到《便宜居酒樓》的景象用“門可羅雀”來比喻最恰當不過。它和《一品坊》只是一條街之隔,《一品坊》這邊是沸騰喧鬧,出出進進的客人應接不暇,而《便宜居酒樓》那邊是冷冷清清,來吃飯的客人三三兩兩。酒樓東家尹佈政和管家王順看到這狀況急得團團轉,不住的用冷眼向《一品坊》這邊觀望,看那架勢氣的牙根都要咬碎,隨時要闖進《一品坊》攪她人仰馬翻,似乎才能解除他心裡那口惡氣。

這種情景引起了田仁杰的警覺。《便宜居酒樓》生意冷清並不奇怪,這是他咎由自取,飲鴆止渴的惡果,怪不得任何人。可是,尹不正是一個心胸狹窄之人,他的酒樓生意不好卻怪罪《一品坊》搶他的客人,明裡暗裡向一品坊潑髒水,詆譭一品坊的聲譽。聯想起尹布正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常與弓儉之父子在一起,鬼鬼祟祟,不知在密謀什麼詭計,有一點可以肯定,是對一品坊絕對不利。田仁杰盤算著,尹不正僅僅靠自己的力量要搞垮一品坊,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要與弓儉之相互勾結,那可是問題大了,我必須儘快把這情況告訴世傑,提醒他多加防範尹不正搗亂使壞。

這時太陽已經越出東方的地平線,一團橘紅色火焰染遍了白龍河寬闊的水面,這座古老的河下鎮也披上一層耀眼的霞光。不知不覺過去了兩個時辰,田仁杰長長舒緩了一口氣,年齡大了,站立久了腿腳頗感痠麻,他彎下身子揉了揉兩個膝蓋,痠麻的筋骨略有些松馳。剛巧《一品坊》東家周世傑趁客人減少,走出大堂出來透透氣,一眼看到田大哥彎腰揉搓膝蓋,一身疲憊的樣子,世傑愣住了,走上前拉住他的手關切地問,“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呀?……”田仁杰只是朝他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祥子見狀,慌忙走到東家身邊,像犯了錯誤的孩子低聲對東家說,“田先生站在這兒迎送客人有一個多時辰了,我幾次崔老先生到裡面坐會兒,他就是不肯。”

“你好不懂事!七十歲老人站立一個多時辰,怎麼受得了!”周世傑狠訓了祥子,“真不懂事,……”祥子被東家吵得低下頭,目光偷偷瞥向田仁杰。

“算了世傑!不怪祥子!是我自個的主意,跟他有啥關係?……我看客人實在多,祥子一個人忙不過來,就站在外邊搭把手招呼招呼。……不礙事,我又不是泥捏的。”田仁杰談笑風生說明了真情。

“大哥,咱不說了,快到裡面歇會吧。”他大步上前拉住田仁杰肩並肩步入大堂。周世傑頗受感動,有田先生這樣的好大哥是他一生的幸運。“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幾十年來,田大哥無怨無悔的幫助他打理《一品坊》生意,出謀劃策,風雨同行。田大哥總能在周世傑最困難最危急的時刻出手相幫。十年前一件生死攸關的舊事即刻在周世傑的眼前油然而生。

一九三九年秋天,日本鬼子已經佔領了河下鎮,鬼子的鐵蹄刺刀之下,河下鎮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一片白色恐怖。那時《一品坊》的生意陷入倒閉的邊緣,周世傑不肯向當時的日偽會長弓儉之低頭獻媚,所以弓儉之處處與他作對,設計陷阱敲詐錢財。那年臘月,冀東抗日隊伍趁夜色掩護摸進了河下鎮,偷襲了鬼子的炮樓據點,鬼子和偽軍死傷八人。事情也巧,那幾日周世傑到城裡置辦食材不在河下鎮家中,事過兩天他回到河下鎮。鬼子被襲擊後加緊了城門過往行人盤查,當週世傑坐著馬車透過西城門時,被偽軍強行扣下,誣陷他私通八路,給冀東抗日隊伍投送情報,不由分說立馬關入鎮公所牢房。

“周老闆,鄉里鄉親理應幫你,可你的罪過是私通八路,我幫不了你啦,日後等太君處置吧!”弓儉之見到周世傑時一臉奸笑,甩下幾句狠話就不見了。周世傑坐在黑暗的角落裡,雙眼噴射憤怒的目光,牙齒咬的咯嘣咯嘣響,他恍然明白了真相,原來是遭到弓儉之陷害。

“救人要緊!”田仁杰、禾魚傑聞聽此事,著急忙慌趕到一品坊,此時的巧翠與夥計們驚慌設錯早已沒了主見,不知如何是好,巧翠的眼睛已哭的紅腫。田仁杰勸說巧翠,最要緊的是趕快把人撈出來,一旦交到日本人手裡就更難辦了。弓儉之就是敲詐勒索,意圖很明確,藉機搞垮《一品坊》。不管用多少錢,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人撈出來。

“我找弓儉之理論理論去!”禾魚傑乍一聽到這個訊息時,就猜了八、九分是弓儉之乾的,禾下鎮獨有弓儉之能做得出這等出賣祖宗丟棄良心斷子絕孫的惡事。他仔細想了一想,人在他們手裡,如今弓儉之又是維持會長,跟他來硬的不要說世傑命難保,還會連累他人。明明是栽贓陷害,還要我們低頭,這是什麼世道?他憤怒至極,臉漲的通紅。

田仁杰對禾魚傑說,“找他理論,沒用的,他不會認賬。有日本人給他撐腰,……我們不清楚弓儉之到底是啥底數?”

這時突然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接著聽到一聲尖叫。“有人嗎?”隨著話音,大門被咣噹一聲推開,三個偽警察斜揹著槍一擁而進,賊溜溜眼神東張西望。

一個瘦子撇著嘴說:“這兒誰說話算數啊?”

大堂內眾人頓時一愣,很快緩過神來,他們一定是為周世傑的事情來的。巧翠剛要開口說話,被田仁杰攔住。

“有話你就說吧。”田仁杰不卑不亢地說:“老四,去給三位老總倒茶,來者都是客,你們請坐。”瘦子拉了一把椅子,大大咧咧坐下來,另外兩個年紀稍小的一左一右站在旁邊。田仁杰盤算著,看來弓儉之心也焦急,他手裡沒有證據,意圖儘快拿到錢,免得夜長夢多出現意外。這三個人就是來傳話,也好,趁機從他們嘴裡套套話。

瘦子偽警喝著茶,翹著二郎腿,夾槍帶棒,說明了來意。 他說是會長派他們來的,“給你們送個口信,周老闆在鎮公所挺好,沒受委屈。可有一點,他拒不交待私通八路的事,這要是惹怒了弓會長,不要說皮肉受苦,把周老闆交給皇軍,那我們一點辦法也沒了,不用我說,私通八路是啥罪過,他就是死路一條。你們家裡人肯定不能見死不救,是吧?弓會長說了,鄉里鄉親,抬頭不見低頭見,這事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還不是弓會長一句話的事嘛!……你們都是明白人,明白人不要犯糊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過了這村就沒這個店啦。.....花錢消災,大家都高興。”

在場的人都聽出來了,出錢放人,公開敲詐,沒有道理可講,大家火冒三丈。巧翠按捺不住,不顧他人的拉扯,衝到瘦子偽軍面前,憤怒大罵弓儉之。

“狼心狗肺的狗漢奸,你不得好死,有本事來明的,鑽到你孃的陰溝裡搞陰謀,不夠兩撇。一品坊這塊肉就是吃下去也要把你噎死……,弓家祖宗八輩沒有一個好東西!”巧翠越罵越氣,胸膛鼓鼓的,眼淚汪汪。田仁杰盡力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來 ,在她耳邊小聲嘀咕幾句話,“把火壓壓,看來弓儉之就是敲詐勒索要,如果我們堅決不買賬,恐怕世傑一時半會放不回來。”

“氣死我了,這口氣我實在咽不下去。”

“我們不是怕他,人在他們手中,硬扛著也不是辦法,弓儉之嘴一歪歪,世傑麻煩就大了,這個世道我們去哪說理去?只有花錢免災吧。”田仁杰對巧翠小聲說。

瘦子偽警坐在那聽巧翠與田仁杰小聲說話有些不耐煩了,手指頭夾著的香菸用力摔在地面上,立起身陰陽怪氣地說:“既然你們不想要人啦,我們回去跟會長報告一聲。……走!夥計咱走著。”

“不送!”禾魚傑怒吼。

“告訴你們弓會長,事兒,我們明白了,要言而有信,不要耍弄人。”田仁杰補充一句。

偽軍走後,眾人面面相覷。禾魚傑肺都要氣炸了,他憤怒的說,眼睜睜看著弓儉之為非作歹,我們卻沒有辦法,沒有好人的活路啊。禾魚傑接過話茬,“亡國奴的日子到那裡去伸冤?壞人當道,老百姓任人宰割,只要能花錢求平安,已經是蒼天保佑了!......魚傑、巧翠眼下我們沒有別的路可選擇。這樣吧,不用商量了,把這事就交給我。事不宜遲,我得馬上去辦。”

“大哥你等等!”巧翠迅速向後宅走去,不一會兒她轉回來,手裡拎著一個布袋。“這幾年生意慘淡,家裡就剩這些大洋了,總共五十塊,不夠的部分您就找人先借,日後我和世傑連本帶利一起還。借錢很難,誰家生意都不好做,就有勞大哥,難為大哥了。”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飽含淚水的,聲音哽咽,感覺到她全身在抖動。

“我那兒還有幾個。”禾魚傑說著就要往外走,卻被巧翠死死拉住。她知道禾魚傑過得是什麼日子,吃了上頓沒有下頓,他哪裡有錢?他一定要找人去借高利債。“二哥,我求你啦,別再用刀刺我的心了!你是啥的日子,我還不知道嗎?”

禾魚傑說:“前兩天有人要買我的漁船,船不值多少錢,多少也能湊一點。”

“世傑,別再讓巧翠傷心了,你的心情我們都知道,你把漁船賣了,以後靠啥維持一家子的日子?不要再爭執了,你那也不要去,在一品坊等我回來。”田仁杰堅定的說。

“二哥……,”巧翠再也說不出話,滾燙的淚珠撲簌簌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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