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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城正月十五不禁夜，花車巡遊，彩燈高懸，便是這深夜大街上人群也是摩肩擦踵，熱鬧不凡。
火樹銀花，天上人間，頭頂那輪圓月反而變得不打眼起來，有人說：天機城的夜景，堪稱地上銀河。
街上人流湧動，客棧酒樓也是人滿為患，喧囂聲一刻不停，掉落地板的瓜子皮掃都掃不及。
笑鬼愁從入城門開始就一路被擠，被拿著糖畫莽撞亂跑的小孩擠，被說吉利話討飯吃的乞丐擠，被護著自家小姐遊玩的侍衛家丁擠，好好一身湖青衣裳，被擠得皺巴巴的，還一股煙火味。
進了茶樓，笑鬼愁以為自己能歇一口氣，忽然全場沸騰，安靜喝茶聊天的眾人同時拍掌叫好，這大動靜嚇得他一哆嗦，以為自己犯了什麼事。
探頭望去，只見臺上說書先生合上摺扇總結道：“尺千華自爆而亡，地魔府全府上下數百餘孽在漠地無路可退，盡數被仙門清繳，魔門下十九魔府之地魔府傳承盡斷，雲下盟在整理歸納後將此事蹟編為話本，普天同慶。”
無數人激動地起身叫好，有喜不自勝者 ，有喜極而泣者，也有過激者直接發言：“魔門該死，墨二公子好樣的，剷除魔黨，還普世之清平，我輩義不容辭！”
尺千華死了？
笑鬼愁微妙挑眉，他這大半年都在深山老林裡悟境界，萬不想居然會發生這樣的大事。
早知道的話，就去湊熱鬧了。
他神色意味不明地看向大膽發言的少年，長相一臉正氣，雙目炯炯有神，他穿著白底藍紋的錦袍，長髮束冠腰間佩劍，手裡拿著一枚金珠，隔著一二樓的高度將金珠穩穩拋到說書先生的案上。
他那桌上擺著烈酒，臉頰通紅明顯是上頭了，高聲道：“你這講的不錯，還有什麼仙門的故事，悉數講來！”
無畏、囂張、意氣風發。
笑鬼愁在心底感慨：年輕真好。
他在門口停頓的時間有些久了，小二將擦桌子的毛巾甩到肩膀上，帶笑走來拱手問：“爺要點什麼？”
笑鬼愁一雙狐狸眼微彎，溫聲道：“不用麻煩，我來找人。”
笑鬼愁自行上樓，輕車熟路，來到二樓最裡間的包廂，這裡很安靜，說書人的聲音弱下去不少。
“卻說那一夜明月引路，夜家主著急歸家，選擇橫穿伏陰谷，不料那魔門修士已經守株待兔多時……”
笑鬼愁用腰上別的長簫挑開簾子，裡面桌案正對視窗，窗外一輪圓月皎皎，下方是煙火人間。
桌上擺放著早已冷卻的茶水和一盞長明燈，邊上趴著一位玄衣青年，單薄的脊背上畏冷蓋著厚實的狐皮大氅，一圈毛領更襯得他面頰清瘦憔悴。
笑鬼愁輕手輕腳地將一旁火爐裡的火星撥拉一下，從荷包中取出一粒藥倒入涼透的茶水中，靜坐青年對面等候。
無聊端詳青年睡容，想到這位祖宗平日裡鵝毛軟被在清幽宮殿裡翻來覆去說睡不著，這會兒卻趴在桌子上睡得香呼呼的，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伏陰谷中火勢一起便有遮天蔽日之態，夜家主危在旦夕，危機時刻夜氏少家主挺身而出，自爆丹田硬擋花寂，用自己換回了夜家主和其餘十六位玄衣衛的性命。”
笑鬼愁靜靜看著青年額頭滲出冷汗，呼吸微弱，面色漸漸變得青紫。
他慢悠悠伸手扶起他，運轉魔力替他續命，又空出一隻手端來茶杯將水喂入口中。
那慘白的嘴唇又薄又小，看著是無比可憐。
等青年眼瞼顫動，露出一雙瑩潤剔透的血玉色眼睛後，笑鬼愁鬆手後退，勸諫道：“少主，藥不能停啊。”
宮無厭半靠著方桌單手扶額，緩了好久神色才恢復自然，他聲音帶著剛睡醒的啞，像水浸過的沙：“記得就吃。”
笑鬼愁：“……”
宮無厭手放下來坐直了，問：“鬼叔叔找我有什麼事？”
笑鬼愁唇瓣抵著長簫一端，聞言輕笑：“沒事就不能找你了？”
宮無厭垂眼嗆咳兩聲，自認含蓄：“最好不要。”
那長睫毛唰唰的小扇子一樣，精緻小臉矜貴易碎，廣袖下的手腕細細一截，整個人就像一座碎的不能再碎的名貴瓷器，笑鬼愁有心想收拾他，又怕下手重了直接把人送上路。
笑鬼愁守拿起來懸了半天，最後合上宮無厭身後敞開的窗戶。
別人生氣我不氣，氣死氣壞沒人替。
笑鬼愁將長簫在手中轉著把玩，笑容和藹：“叔叔我聽說你從地宮跑出來了，就想來找你玩，順便受某位大夫的囑託給你送救命藥來。”
他將裝著藥丸的荷包放在桌上推給宮無厭，宮無厭表情懨懨，嘴巴一張要打發人，笑鬼愁打斷他，問：“我剛剛在樓下聽說，追殺你的尺千華死了。”
宮無厭眼也不抬：“我早說了，在別人的地盤不要太高調。”
笑鬼愁裝模作樣地嘆氣：“你們年輕人嘛，心火旺，有些摩擦小打小鬧的我也能理解，不過下次就不要折騰這麼大動靜了，平白讓那群修士佔便宜。”
宮無厭不吭聲，笑鬼愁點到為止，臨走之前他一臉想起什麼樣回頭：“對了，還有小玉兒，今年你又沒回去過年，那小祖宗現在非常不高興。”
笑鬼愁施施然地走了，他找了幾個月的人，見面說了沒幾句話就又走了，率性而為，卻引得旁人追究其深意。
宮無厭重新開啟窗，視野下看目送那道影子漸行漸遠。
窗外掉下一個黑影，宮無厭後退一些放人進來，聽見少年清朗的聲音因為隔著面具變得甕聲甕氣：“你被追殺了三年沒人管，他尺千華一死笑鬼愁就巴巴來警告你，你這些長輩一個比一個奇葩。”
“不是，”宮無厭支著下巴，解釋，“尺千華的事，他是剛剛聽說的。”
“呵，你猜我信不信。”
莫風邪一身夜行衣襯得身材清瘦有力，白底紅紋的狐狸面具很有節日氣息，像是從路邊攤子上買的，一雙漆黑眼眸直直盯著宮無厭。
有一瞬間宮無厭是想給自己這直性子的暗衛解釋一下笑鬼愁不是那種會偏心別人孩子委屈自家孩子的惡俗家長，然而這麼一會兒清醒他就覺得心口無力，懶得多說。
“愛信不信，我的東西呢？”
莫風邪衝他攤開雙手：“沒有，你設計尺千華的計劃雖然成功了，但枯骨顏失手了，她碰到了虞念安，說到這你跟你那表哥不愧是一家人，手段都一樣，她現在被七星門追殺，重傷，正在一個小鎮裡躲著呢。”
宮無厭卸力倒在桌上，臉對著窗外出神，聲音很輕：“枯骨顏具體在哪裡？”
“雲州祈鎮，怎麼了。”
“沒怎麼，去找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