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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冬藍怎麼不明白,便提高了聲音。“將軍,今日有社戲在演,很是熱鬧,大傢伙都叫嚷著要將軍帶了頭,一同去看戲呢!”
楊戩聞聲,放下了戟,過了幾時才反應過來笑笑道:“都多大人了,還要我像帶孩子一樣帶著,走吧,一同去看看。”
陌冬藍於是也一同笑了。古人云情之所至,同悲同喜,誠不我欺也。
那一群五大三粗的軍營漢子,要是能想出來,讓將軍帶著去看戲的主意來,這些年也都能熬成副將了,無非是陌冬藍想帶著將軍出門去,又找了這些人做了藉口,偏巧人都愛湊個熱鬧,也都真的換了衣裝,趕去看社戲了。
鑼鼓喧天,人聲鼎沸。
楊戩擠在人群裡仰頭看著,戲文裡唱的大概是個將軍,上陣殺敵,英勇無比,回去之後被皇帝賞賜,又要將公主許給他,而這將軍已有妻室,拒不肯娶的故事,這一類實在是見得多了。
本來沒什麼味道,可是四下人很捧場,嬉笑怒罵皆隨著戲文裡走,甚至那將軍原配出場訴苦時,還有幾個婦人老太落了淚,扯了帕子,擦拭著眼淚,彷彿那苦楚已經壓在自己身上了。
楊戩便有些觸動了人,像這樣活著,簡簡單單的,何嘗不是一生?
陌冬藍只看著他,看著他的將軍展笑,皺眉,沉思,舒意,瞧著他千般姿態,萬般風度,他的心裡沒有戲文,眼裡也沒有。
楊戩出了神,被人一衝一擠,硬是踉蹌了一步,直直撞向了陌冬藍,陌冬藍一心在他身上,見他不穩,已經伸手去接,一接一撲,正正是相扶著站了住。
“多虧你在。”楊戩笑道。
陌冬藍將他扶好,鬆了手,略略擋了擋人流湧動處,對著楊戩笑笑並不言語。
“薄荷糖,清涼薄荷糖——”童聲叫賣著,一個半大的小孩子在人群裡穿來走去,不時有人買他一包糖或瓜子或是花生仁。
陌冬藍於是招了招手,那小孩兒及靈巧的在人群裡穿梭過來。
陌冬藍買了他一包糖,給了他銀兩,讓他去了。
楊戩回看他。“這麼久了,我竟不知你喜歡吃糖?”
陌冬藍心道:我知你喜歡吃,口中只道:“沒什麼,小孩子們喜歡我便也好奇,將軍不若先替我嚐嚐?”
楊戩聞言,順手捏了一顆舔進嘴裡,涼甜的味道便溢滿了舌尖口腔。
這廂。
“小仙君,咱們來這飛江干時日已經不短,我們該想法子破境出去了。”東樞道。
北灼口中無聲,然而心裡也是惦念的,只是這幻境如何破,他心裡是沒有計量的。
然而又是想問的,卻又怕東樞也答不知道。
東樞見他沉思,道,“破幻境要找到境心,境心恐怕……不太好找。”
“境”“心”“何”“狀”
北灼寫道。
“書冊上給的解釋關於靜心只有一個字“異”,我猜測是與眾不同,再加細想,覺得此境之中一大特點,便是我們法力皆失,那這“異”應當就是異於此,我一直細想,找到有法力的東西或人,必然就是境心了。”
東樞其實心下有所猜測,他看中了一樣東西,陌冬藍的藍玉雙鉤。
陌冬藍佩戴雙鉤自然是往常習慣,但從前東樞見過他,那時候並不見他頻頻擦拭。
只是陌冬藍此人,東樞多少有數,知道這人多謹慎,行事也分外冷靜小心,要想動他隨身配飾,絕非易事。
“小仙君放心,總會有機會的。”東樞道。
阮舒迎楊戩歸來,一切軌跡變更不如當年,可是那錯,他著實是犯下了,也許東樞說的對,是他的大局太硬,求勝之心,求上之心太強,或許是他錯了。
可……可什麼他自己也想不清楚,他心裡怎麼會不清楚楊戩待他如何,他又怎麼會數不清帝冕琉珠,怎麼會發現不了那兵馬大將的小心思。
可當初他自己歷的神劫,做的帝王,最狠帝王心,最是無情是他,最顧大勢是他。
他何嘗沒有憐過那將軍一身病骨,纏綿病榻,他何嘗不曾痛過手足大將折損敵手,為敵所刑,可他是一國之君,只能冷硬,只能袖手旁觀,是他,是他想錯了嗎?
大概對於阮舒而言,天生的帝王手段,註定他不能如陌冬藍一般為了所愛留一腔純粹,他需權衡,需考量。
但無論如何,阮舒知道不可能了,別說再來一次,就是再來千百萬次,楊戩都不可能心無芥蒂的與他如從前一般坐而看茶,遊而論道了。
帝王寶座冷硬孤寒,總要有人來做上位者,拋開別的,他一定是一位好君主。
“其實無論人間天上,他都是一位再好不過的明君,只不過在私情上實在是拙了一些。”東樞道。
北灼一聽便知他說的是阮舒,北灼對阮舒的印象時,總覺得這人總一副和事佬的樣子出現,每每調停不合,也都是和顏悅色,少見他動怒。
因而也很難想象到他無情起來是什麼冷峻模樣,北灼想,若是你呢?若是我呢?我是否會以身試死為了你一份安定,你又會否為了大局而將我放為棄子?
東樞我們並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開口道,“我倒是想起了墨經世與白妄塵,當初墨經世也曾問過白妄塵,蒼生與他該如何抉擇。
其實依我看,哪有什麼抉擇,不過是心中所重罷了,因人處事總有不同,有些人總要擔著一些東西放不下,而有些人無事一身輕,自然好做選擇,孰對孰錯,孰黑孰白,誰又說得清,道的明。”
東樞說著,嘆著,手心卻一動,北灼掃他手心問他:你呢?
北灼說不出什麼期待,他不希望聽到東叔說為了大局而犧牲自己,也不希望他為了自己置天道人倫於不顧。
“我?”東樞彷彿聽到了什麼很有趣的事,笑著反問了一句,又道,“我怎麼會有這種抉擇?”
他又想了想,接著道,“若真有一天要保天下,需毀了你……我替你死。”
“你殺了人,我替你償命;你做錯了事,我替你補償;你毀了什麼,我替你修補;你與天下互逆,若天下人怒而不容你,我替你向天下以死謝罪;若你怒而不容天下,我帶你避世出道;你若不願避世,我為你力挽狂瀾,這樣,可好?”
北灼沒有在寫什麼,心下卻道:你若死了謝罪,豈不是折磨我?枉你這麼聰慧了數萬年。
東樞並不知道北灼想了什麼,也不知道他們會否說出了未來。
他只是盡己之心找到了當下他所能給出的最好的答案來。
這廂,戲唱到一半,楊戩吃了七八顆糖,陌冬藍象徵性的吃了兩個,找藉口說糖有邊稜劃傷了舌頭。
楊戩信以為真。
不多時到了正午,剎了戲,一群人意猶未盡,但四方都散了回家去吃晌午飯。
他們一群漢子也不好都愣在這兒,於是都提了議,到附近尋一處吃了午飯,待到太陽過去,下午開了場,再來接著看看。
好不容易大勝得歸,楊戩也想讓他們緩緩,便也想著讓他們好好的玩上一天。
便一同尋了酒樓,去吃午飯。
“將軍今天興致不錯。”陌冬藍道。
楊戩笑笑道:“今天大家都挺高興,說來也是,大家也都是普通人,哪個不喜歡熱鬧輕鬆,從前我治軍死板,從未考慮過為他們創些有趣兒的東西。只是日復一日的教訓練習。”
陌冬藍聞言道:“將軍多慮,我也多見軍中戲玩,不過他們在將軍面前有斂罷了,將軍擔心軍中死悶壓壞了士兵們,恐怕不知,他們反而更擔心您。
擔心您自早至晚,除了習武練劍,就是處斷文書,每日耽於軍務兵法,未曾放鬆。”
“我?我有什麼,不過都是習慣了了罷了,父親嚴教,我自三五歲起,就是日日如此,早已習慣了。”
楊戩道。
“卑職清楚,只是,將軍真的別無所求?人有興趣所至之事,就像將軍偏愛清醇之味,迴避辛辣之物,偏愛甜而不喜酸一樣,將軍也一定會有自己所想做的事,將軍怎麼能磨去自己的愛好,去一生履行他人強加的使命與責任?”
“你這話說得倒是讓我好想了一通,只是,既然如此,為何不擔起來?
何況我不挑,誰來挑?”楊戩攤攤手,笑著說。
“將軍,飯菜布好了,吃飯吧!”陌冬藍道。
“多謝。”楊戩接箸,道了聲謝。
“將軍不必客氣。”
“有好酒好菜,怎麼不叫我們?”
東樞插了一句,從旁推著北灼,笑吟吟的出現了。
“神……授衣兄,請坐。”楊戩忙起身一請。
東樞只笑著擺了擺手,示意他坐著,便停置好北灼,自己在一旁落了座,北灼並不知道眼前有什麼人,但聽呼吸聲有兩個人,猜想是楊戩與陌冬藍。
果然便聽得陌冬藍開口,“東曦仙君,久聞大名,前次相見,閣下昏傷,如今一見,果然如傳聞中一般,英朗麗質,容貌出眾。”
北灼不喜別人誇論他容貌,尤其是麗質這個詞,於是便垂了眸子,也無表情,也不動作。
東樞便替他開了口:“魔尊大人,你這可沒誇在正處,資縣前一次,小仙君最聽不得人說他“麗質”如今再提,便同等於嘲諷他了。”
“這……仙君贖罪,是我孤陋寡聞。”陌冬藍言語裡惶恐,神情卻泰然不變。
東樞看他一眼,允自提了杯壺,斟了酒一杯,開口道:“七百年前一戰,陌副將痛失主將,一雙玉鉤染透了戰場黃沙,遇人即殺,將敵軍一舉殲滅,因而成魔入魔界,在魔界七殺舊主,換得尊主之位,一統魔界數百年來,風波未起,為何是如今起了一眾亂事?連你自己都入了幻境?”
這話裡自然把該問的都問出來了。
陌冬藍笑笑:“天下,熱鬧太久了吧,難免生些風波,神君一代神之首位,難道不明白嗎?”
“明白?我參得透天道,卻也看不破人心。”
東樞道。
眼見著兩人言語裡逐漸夾槍帶棒,楊戩趕忙制止:“吃飯吧,莫冷了。授衣兄,孟蘅小兄弟也等多時了,你幫他佈菜。”
北灼無所謂聽他們講了什麼,也無所謂什麼餓不餓的,只不過他也不想,東樞跟人言論爭辯自然是不會輸下來,但總覺得有損他本來就所剩不多的神仙氣息。
有時候也覺得奇妙,這老傢伙真是個怪的,明明活了千萬年,卻偏偏一身人煙氣兒,一點也不似應有的高不可及。
那些人身修道得仙的,不是閉門孤僻出世,就是清心寡慾淡泊,只有這個,總不像個神。
於是北灼順著楊戩的話,伸手碰了碰東樞。
東樞便收了聲,起了碗碟,挑揀了幾樣菜式,夾給北灼。
北灼摸索著慢慢動了手,夾起了碟中菜品,嚐了一嘗。
不過明顯的,大家的胃口都不怎麼樣了。
北灼極少受這樣的僵局,一時有些不自在,不過一刻,北灼便託詞不適,讓東樞帶他回家。
這廂。
風無華水乾明與東樞北灼人間一別後,終是歸了天庭。
一入天庭,便見段常神色不常,忙加以追問。
“什麼?白練仙子墮瑤池,歷凡劫了?” 風無華驚詫不已 。
水乾明倒是趕忙先問:“何時墮池入凡?今已何時?人間幾多久?命格如何,可都查問請楚了?”
段常神色更鬱,“只知入凡,別的查而無獲……恐怕是正遇上,歷神劫,餘下兩人立即明瞭,若是一般意外自然有法孑捥救,若是順從天道的命中歷神之劫,是查不來的。”
水乾明道:“仙子歷世不久,初成仙班,卻歷此神劫,未免異常,莫非當初救你……觸了命格,才引得神劫早降?”
段常聞言,道:“只怕正是如此,一二位代為看顧天庭,我……去凡間尋她……即是因我觸了命格,我當有緣與她命數相交。”
言畢匆匆離去。
水乾明不知天宮發生何事要他們代看,但卻先嘆道:“只怕你……你才是她的劫……”
又想了想,罷了,罷了,這此劫難裡外,哪裡躲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