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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辦法,就了結這幻境吧,各自安好,何必徒生波瀾,我這人,不喜歡做夢。”
“沒有辦法,就因為沒有辦法自己了結,所以才來的,將軍,夢一場吧,無論悲喜,醒來都會好的。”陌冬藍道。
“你……當初為什麼入魔?”楊戩抬眸,手中書簡潤澤。
“將軍,您當初歷經慘刑,歷經病纏,仍心懷澄淨,化了神,但卑職一介凡夫,不見有這般心性,自然生心魔,將軍勿嫌。”陌冬藍道。
他是回鉤收鋒的君子,也是收心藏意的溫潤人。
他如冬液地裡靜夜藍蓮一般寧靜,也如這“飛江干”幻境一般執迷不悟,不計結果。
“你……罷了,既然如此,那,啟程回京。”
楊戩道。
陌冬藍握著雙鉤的手,微微一顫,隨即鬆手一禮:“是!卑職領命!”
你是我的將軍,我聽你的,一直聽你的。
“你無恥!”北灼壓了一路的怒火,一時迸發,卻缺詞少匯,只罵道。
“小仙君,小仙君,孟衡~好仙君,不氣不氣,聽我說,聽我說。”東樞趕忙伸手把人攔回來,攏到近前:“聽話,先彆氣,這是權宜之計,不是我刻意埋汰孟衡。
只是,這裡旁的那些漢子五大三粗,便連嫁衣也塞不進去,至於姑娘們又柔弱,無力掙抗,小仙君多少是男兒,也有些拳腳功夫,總是好些。”
北灼心下只道:你盤算的雖好,我卻哪裡會什麼拳腳,誰教誰授?你倒擔心人家水嫩的小姑娘,卻倒放心我。
口中只靜靜:“知道了。”畢竟事已至此,頂多他吃些苦頭。
東樞見狀,便也放了心,索性壓根沒想到自己錯誤的由已推人。
阮舒聽得大將凱旋而歸,心下道:竟不同了嗎?那是否有不同的後來?是否這次不必再負了他的兵馬大將?
他幾乎撐不住臉上的從容,忍不住想揪個宮人來問問!
可他忍住了,他靜著從容看不動聲色著,換來了一宮諸人的敬佩與讚許。
這廂,三日之約到,北灼被一通搗鼓,最終登了轎,東樞換了打扮,陪他同去。
中途經了什麼,北灼終是鬧不清了,反正最後,洞房坐定,他的神君,終是不在他身側了。
眼前一片的黑,陌生的黑以及四下陌生的氣息,他惶惶然生出坐立不安的恐懼來。
然而鬧聲也起,人聲漸近,房門“咚”的破開時,北灼心裡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姑娘水靈靈的,怎麼還不揭開蓋頭讓爺瞧瞧?自坐什麼正經樣子!”那濁厚的聲傳來,語氣帶著酸腐與因狼,只將北灼生生噁心了一把,他忽然就想叫東樞,忽然就怕了。
蓋頭掀落,那張肥膩的臉就碩在眼前,只是色極的盯著看。
北灼已然是覺得極大的侮辱。
北灼只先未動,那人卻已經要捺他,他只惡極恐極,猛然躲開起身,一腳要踢過去,然而那人只當調戲小娘子一般握了個緊。
他只覺得慌然,抬腿回抽,卻將鞋子扭落,也散了裹露出纖白的足來。
北灼只覺得心頭竄火,一惱之下也忘了懼怕,只猛然仰起,也幾分乾淨的打了上去,他重拳招呼了幾下,本來也是個剛烈的男兒,這幾下自然也夠勁,那官老爺一見便覺出不對了,眼前這小娘子美則美矣,卻剛猛的過分了。
“你是誰?”那追老爺一邊躲他打,一邊問了。
“你當你在折騰誰!”北灼怒而喝出,拳腳不停,他不通武藝,又手段生猛,喜服只翩飛轉扯,頗有些限制。
但他畢竟是個血氣正盛的,終是纏打幾局,將那人捺制一把。而那官老爺怎麼會吃這虧,只不住的喊人來。
不出幾聲,回下腳步匆匆,便有十幾個為侍的僕從破門進來。
“來人,把這刺客給本官拿下!”
一說刺客,自然都提了棍棒招呼。
北灼經驗少,並不知道什會叫挾天子以令諸侯,竟鬆了手去打。
這廂,東樞本是和他一同入了府門,奈何作為外人,他三番五次化扮,也沒能順利進到新房,緊忙之下,是硬生生動了手打了進來,耽擱了許多時間。
終是到了洞房門口,卻見裡面燈火通明,沒有聲息,門鎖著,四下門前一片雜亂。
東樞心裡咯噔一下,有些慌亂的快步上前,三兩下捅開了鎖,只向裡去。
入眼沒有人影,再一定睛,他只呼吸一滯,心口絞痛……
“小……小仙君……”東樞強挪了幾步,“咚”的一聲軟跪下來,半俯了身,伸手去扶地上的人。
北灼的雙腿已沒有知覺,先前劇痛沒令他昏過去,他歷來是堅韌,咬牙死挺的。
可是,真的痛,生生打的動彈不得,棍棒難辨,他才被放過,被凌扯辱罵之後,那些人才離開。
他自生來至今,連傷都未曾受過,卻一棍一棒,痛而不吟的忍過。
被人撕扯頭髮,踩在頭頂,他怎麼歷過?他怎麼受的?
他從來隨心所欲,可,可竟就這樣廢了,打不了人,動不了步,廢了,只有他自己,東樞,東樞沒能來救他,這從來沒有過的無助的屈辱的痛楚,斷了這人一根痴筋,他那樣痴愣倒地已久。
可此時,他聽到了,卻聽到一聲熱到心坎兒裡的“小仙君”,這一聲喚,將無盡的難過,痛苦,一瞬用竟都化作了委屈。
可他又說不出話來,直到東樞伸手扶了他,才有了反應。
東樞只伸手一扶,而那地上的人,卻猛地掙起半身,兩手一抓,死死的揪住了他的襟子。
東樞看出他雙腿已動彈不得,被這一扯,驚了一驚,再一定睛,他的小仙君,他的孟衡,面無餘色,只痴傻一般的看著他,透透的盯著他。
盯的東樞心底發慌,恍若心尖撕了個口子,塗塗流血的心疼。
“小仙君……”東樞輕的不能再輕的一手將他攬起,讓他倚在自己肩頭,另一手輕輕的扶了他另一側的肩膀,也輕的不能再輕的喚他。
北灼沒有開口答應,盯著滿屋的血紅燭淚良久,忽然發了狠的掙起,揪著東樞猛晃了兩晃,死死的看著他,痴痴只道:“我要學武,我要學武,我要學武……”
喃喃不止,喃喃不休,似痴若傻,如怨似瘋。
東樞心疼的窒息,幾乎喘不過氣來,看著那血紅嫁衣上的斑駁溼跡。
便知這一身皮肉被打成了什麼模樣,他吞了吞,嚥了咽,卻壓不住心頭沉抑與痛怒,壓不住自己幾乎喘不過氣的哽咽。
“小仙君,我教你。”
“我要學武……”
“好……我教你。”
他一句一句的慰,一下一下的拍撫,兩人痴痴重複了數次,一片死寂的四下,唯有燭花時而嗶剝一響。
燈影晃晃。
北灼不懂落淚,也不曾落淚,卻脆弱的讓人心疼。
“果然在這裡!”一聲破門,隨著眾亂腳步與一聲喝一同傳來。北灼恍若驚弓之鳥,顫了顫。
東樞微微緊了緊,道:“別怕,我在。”
四下一群侍從提著棍棒圍了上來。
東樞不懼,只看著那為首的官老爺道:“人,我今日帶走了,攔我也要看看有沒有那個本事。”
那官老爺看了看他,微微又退了退,隨即冷哼一聲道,“你身手了得,要離開這兒自然不難,但帶上這個不能動彈的,未免就不自量力了吧?”
東樞看了一眼北灼扭頭道,“能不能總要試試才知道。”
言罷要起身動手。
“年輕人莫衝動啊!”從旁一個矮小的中年人竄了出來,趕忙喝止,又捻了捻一把小須,“倒也是可以商量的。”
東樞看一眼,打量一分,知道這是個精明的,怕是這官老爺身邊的謀士,只問他:“有話就說,不必拐彎抹角的。”
那人眼珠子一溜,笑嘻嘻的,“郎君身手了得,不如這樣,幫我家老爺護送一票物什,給京中十三爺,咱們這一廂,就當未見你們兄弟兩人,如何?”
東樞細加一思索:“護票?這樣玩命的行當可真是好活計。”
那人料定他會答應,只道:“玩命是真的,人生來幾十年不就是玩命嗎?你這小兄弟已是重傷,郎君可要三思了。”
東樞望他一眼,道:“即是如此,那姑娘也請諸位高抬貴手了,何時啟程?”
那人一捻小須,又轉做高揚的氣調,“日長生事,明早便啟程,這小兄弟就先留給我們照看了,郎君去看物什吧!”
東樞知道這次是栽著了,也顧不得什麼,只道:“我家小弟若有差池,必取爾等項上人頭!”
又回過來,將北灼輕輕攏起抱起,宛如捧了輕瓷,輕輕穿過人牆,將人放在床上,握著北灼的手緊了緊,伏他耳邊輕輕道:“小仙君,稍稍等等,我儘快回來帶你走,帶你離開這裡,別怕,很快回來,等著我。”
隨後頭也不回,徑直衝了出去,他不敢回頭多看一眼,他都捨不得把現在的小仙君一個人留下,可唯有早去才能早歸,他早回一刻,小仙君就少受煎熬一刻。
北灼無力如同當初街頭一般牽他衣邊,也無福再聽一句“小仙君是不是捨不得我。”
於是閉上眼,他想凡人睡著時不知所以,也許醒了,他就回來了。
東樞前往不停歇的點數著各色財物珍寶。
這廂,那謀士去到那官老爺邊兒上出起了主意,“老爺,這屋裡頭的可是個絕色的,即是……落到咱們手裡,白白放過,未免暴殄天物了吧?”
那官老爺把肥臉一扭,橫眉一縮,“那你說該怎麼處置?”
“老爺……十三爺可是好個……近下您正要求升遷,若這人稱了他的心……依小的看,一碗藥,灌個啞,在那一眾財寶裡一混,叫那同來的那個一併送給了十三爺,算是討好不吃力,您看……小的命人去差辦?”
那官老爺一拍他腦袋,“你個孬孫子,一肚子臭水,淨出這些禍害主意!”
一邊笑罵著,一邊叫他滾去快辦,那謀士便溜溜的下去了。
北灼本已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之間,夢見了與東樞初見時,那人梨花微香仿在鼻息之間,笑眸似在眼前,清音似在耳邊。
他正要就這樣忘卻一身痛楚,滿心惶惶的睡去,卻冷不防被人一把扯起來,直扯的他又絞痛了一身殘骨。
他低低吟痛出聲,嗓間壓著苦楚,還未睜眼,冰冷的碗沿已經別開齒唇。
苦澀而蝕痛的藥水便順著流了下來,半是嗆進了口鼻,半是流消了下巴頸肩,滴灑在地。
他一灘軟泥一般讓人拿捏,毫無掙扎之力,便忍著那藥一路流進胃裡一路灼痛,他便吟,也吟不出聲了,內裡似一把火燎炙灼傷,痛而刺蜇。
他卻掙也掙不動了,不過撲眨幾下,他便發覺眼前各物失了形狀,糊了模樣,連眼前的人都只剩一團糊影,什麼也看不得了,只剩一套模糊的紅似血海,一團灰影撲了幾下便又消失,他便閉了眼,一片漆黑,昏了過去。
這廂,陌冬藍,楊戩與大軍歸京,暫在京外,向京中傳了訊息,明日到京城,請陛下在南城樓稍候,午時即到。
阮舒聞息,忙推人安排,再三囑咐不得延誤片刻。
陌冬藍和楊戩擇了京郊一客暫住。
“將軍,不必心急,今日稍加休整,明日歸京,也在百姓面前顯得軍隊從容有度,不至於灰頭土臉,疲憊不堪。”陌冬藍在楊戩身後輕聲道。
“嗯,好,想的周到。”楊戩答道。
“那,將軍是去溫池沐浴還是卑職命人備水在屋裡桶沐?”
陌冬藍問道,雙手抱拳,低著頭,語氣謙敬。
“不必麻煩,一同去溫池吧!”
楊戩擺擺手道,便卸了甲,著了單衣,取了盆巾皂角,向著沐池去了。
陌冬藍在他身後只微微笑了笑,取下雙鉤放置好,也取了物什跟了上去。
他只心道,“將軍還好,一切我為將軍做好,將軍好夢。”
飛江干一場夢,夢中一個個,卻悲喜難自主,入了夢,成了戲。
連這造夢的人也忍不住想沉淪了,可他的藍玉雙鉤冷冷提醒著他,他的將軍成了神,他的將軍也,愛了人。
可是那又如何?刀鞘隨刀,受其鋒芒,共其腐朽,這是刀鞘的使命,他甘願,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