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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們都這麼大了,該聽得懂什麼是好話。”
何斌訓夠了,收住話頭,從教案裡面拿了張卷子出來:“把下午的卷子拿出來,我講一下。”
此話一出,下面吸氣聲不斷,面色各異。
當時何斌拿卷子給他們做的時候沒說什麼時候要交,沒做的那群人原本是打算上盧學忠的晚自習補的,沒想到被臨時換課打了個措手不及。
多年執教經驗,何斌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對勁。
他往下面看了一眼,靠近講臺的第一排那人的卷子碰巧就是份殘卷,囫圇寫了個名字和幾道選擇題,成片的空白。
接下來何斌的火就發的極其順利。
不少人慌著去抄做完了的人的卷子,動靜很明顯,何斌直接讓他們把手都背在身後,然後不厭其煩的從第一排開始,一桌一桌的往後檢查。
沒寫完的人直接被拎起來站著。
林聽和周望坐在教室中間位置,靠後的人趁著何斌檢查前面人的卷子的時候,偷偷在卷子上劃拉著。
周望的卷子就明晃晃攤在桌面上,他下午兩節課大部分時間都在玩遊戲,當然也沒寫完。
何斌這麼做顯然是想處罰沒做卷子的人。
林聽想到周望,側頭看過去卻發現他一臉坦然。
既沒有害怕被懲罰的驚慌,也沒有想抄別人的慾望。
神色自如的,還有閒情支著下巴,看何斌罵別人。
林聽被周望這副安然自若的模樣裝到了,她能瞥清楚的只有左邊第一面,統共沒幾道選擇題,都是空著的。
另一邊被他手壓住了一角,瞧不真切。為了求真,林聽特地靠近了一點去看。
身子朝右邊前傾,手肘越過中間線,碰到了周望的。
周望轉過頭:“怎麼了?”
被抓包,林聽半分窘態都沒,反而在周望的注視下,正大光明的掃視了一遍周望的卷子,隨後開口道:“我就是覺得,果然聞名一中的校霸還是有點東西的。”
泰山崩於眼前,還能穩如老狗。
一整天沒說話,好不容易她主動說了句話,還褒貶難分。
且他發現,林聽還真不一樣,他原以為她是個木訥只會讀死書的書呆子,張嘴閉嘴都是人生哲學大道理。
沒成想,林聽牙尖嘴利,還會揶揄人。
周望動下後槽牙,扯了扯嘴角,“那還是比不上班長的大人。”食指微動,在她字跡娟秀,被填得滿滿當當的試卷上點了點。
這小丫頭片子總是有本事一句話就讓他心裡投下漣漪。
周望以前也不怎麼在乎別人說他的話,此刻卻想知道,林聽這話究竟是誇他,還是損他。
雖然他覺得後者佔絕對優勢地位。
他身體裡反骨作祟,就是聽不得林聽說他半分不好。
想了便做。
只是他還沒開口,何斌就過來了。
被叫起來站著完全在意料之中,周望雙手插兜,眸子懶散,完全是不甚在意的態度。
周望吊著眼,低頭看著眼前面帶慍色的何斌。“民生各有所樂,你後面寫的什麼?”何斌顯然氣到不行,眼睛瞪得老大,被他捏住的卷角邊緣都顯露出了幾道深深的摺痕。
內容現編的,他還記不住,周望探頭看了眼自己橫線上填的東西,照著慢慢道:“吟詩逛街喝花酒。”
頓時鬨笑聲一片,教室裡面略帶沉重的氛圍隨著周望這句話有了突破點。
何斌的心情就沒那麼美妙了。
何斌板著臉,又問:“那屈原的代表作呢?”。
“跳江,划龍舟,吃粽子。”周望把他填在三個橫線上的內容一一念出來。
饒是林聽,也有點繃不住,前桌的楚禾跟凌兆江已經笑到面部抽搐的程度了。
何斌憤怒的把卷子拍向周望桌面:“你以前老師就是這麼教的?”
周望神色泰然:“沒,我原創的。”
周望聳著肩,他知道自己寫的不對,但他自認為這完全是寫實。
民生各有所樂,那意思不就是在說老百姓以何為樂趣嗎?
在古代,除了吟詩逛街喝花酒,周望實在想不出還有哪些取樂方式。
為了湊這七個字,還苦思具想了他二十來分鐘。
至於屈原,雖然這麼寫有點不尊重逝者,但這算的上是周望對他的所有印象了,他能寫這些還得歸功於能放假的端午節。
要是換個什麼荀子墨子老子之類的,他還沒法寫,卷面可能會更悽慘。
周望的坦率在何斌眼裡就是沒端正的學習態度。
填空題,退一萬步講,他懶得翻書,還能拿手機查一下,學生帶手機在學校早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他覺得周望寫的如此敷衍,要不就是對語文課有意見,要不就是對他有意見。
何斌整個人沉浸在被人瞧不上的氣氛中,也沒管人家是不是第一次上他的課。
“聽盧老師說,你是復讀生是吧?”
周望淡淡的應了,何斌說話唾沫星子直飛,他嫌棄得不行。
前面被叫起來的人他說教幾句就過去了,到周望這裡,何斌顯然還想跟他深入交流下去。
“復讀生就要有復讀生的樣子,你這麼個學習態度,再讀一年也是白費時間,還不如遲早回家去找點別的出路。”何斌本著我是老師我有理的姿態,規勸都說的強硬的不行。
周望氣笑了,這破學跟誰樂意上似的。
站久了腿有點酸,周望原本放在兜裡的手也撐到了桌面上,整個人都透著股懶洋洋的勁:“我也想啊,要不老師你幫我跟我爸說說。”
他還特別誠懇的朝何斌眨了眨眼睛,慵懶又肆意。
何斌聽明白了他話裡的反話,臉都黑了,鮮少有學生敢在他面前偷奸耍滑。
周望眼底的不屑很明顯,何斌質問:“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是在表示您這個主意簡直不要太好了的態度,老師您這麼大年紀應該聽得什麼是好話吧?”
前面何斌說五班的話,被周望原封不動的還了回去,不少人捂著嘴低笑。
何斌在五班稱霸了兩年,如今總算有個骨頭硬的敢跟他正面剛了,五班一些好事的人臉上都是興奮之色,在心裡給周望搖旗助威。
何斌胸口劇烈起伏,這麼多年的教學威嚴一朝被剛來的一個毛頭小子給破了。
“我早就跟盧老師說了,不要隨便什麼人都要,到時候拉瓜升學率不說,還帶壞了班風。”這話聽起來就很難聽了,但何斌顯然還覺得不夠,指著周望的鼻子,“叫你家長過來一趟。”
周望的脾氣已經算是壓著了,何斌好歹是個老師,他已經夠給面子了。
何斌顯然也是個仗著身份,說話半分也不饒人的性子。
周望掏了掏耳朵,冷臉挑眉道:“老師,這都高中了,能別玩小學生請家長那套嗎?人也給你訓了半天了,就一張卷子而已。”
周望直起身子,居高臨下,語間全是燥意:“差不得行了。”
事態發展不太好,林聽看著臉成了豬肝色的何斌,還有自己這個眉間全是鬱色,下一秒可能就要暴走的同桌,只好及時站了出來。
林聽圈住周望的手腕,往後輕輕拉了一下,示意他別再逞強。
她溫聲對著何斌道:“老師,這張卷子難度挺高的,要不您先給我們講解一下,高三爭分奪秒您也知道。”
好學生的面子在老師面前總會有點用處,何斌接到遞過來的臺階,也順著下去了。
講課之前還是沒忘懲罰周望:“《離騷》你給我抄一百遍,下週一交到我辦公室來,我的課你應該也不想聽,去走廊站著。”
《離騷》一百遍。
林聽嘶了聲,那可是真有的受的,但她心裡沒太多同情的情緒。
沒做卷子,自然要接受懲罰。
也不知道周望這個性子能不能接受,林聽望著周望的半邊側臉,如果他不服,那她也沒轍了。
好在周望沒再有所反語,低頭了片刻,然後疾步出了教室。
走廊外面的感應燈偶爾會被教室內洪亮的授課聲所點亮,明明又滅滅,還好有從教室窗戶透出來的光。
周望靠著牆,臉上一半明,一半暗,鼻樑旁是厚重的陰影。
他正對著左手發愣。
手腕處還盤桓著少女獨有的柔軟觸感,林聽較他來說,體表溫度低了不少。
周望剛才被握住的那一圈手腕像是被釘上了如月光般清冽柔和的手銬,順著血管,朝著心口處鎖去。
裡面何斌的聲音斷斷續續,期間不乏夾雜著林聽的聲音,一貫不帶感情的平淡。
周望仰頭磕在了牆面上,輕微的悶聲,無人在意。
他嗤笑出聲,這學上的,可真是見了鬼了。
眼前整棟樓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響徹教學樓的歡呼聲,狂放到快要掀開樓頂。
停電了。
五班起初不可免俗的叫了一通,慶幸可以提前放學了。何斌很快把他們壓下來。
“高三了高三了,停個電把你們興奮成這樣?”何斌對他們興奮竊喜的態度很不滿。
又徑直出了教室門,站在走廊提高分貝吼道:“安靜,我看哪個班級最吵,明天全校通報批評。”
頓時,鴉雀無聲。
兩眼一摸黑,但照何斌的性子,課是必定要上下去的。
何斌:“林聽,你去物品室找點蠟燭過來,開學學校採購有一批迴來的。”說完把鑰匙遞給了她。
林聽應聲,摸索著起身。
她有夜盲,現在這個情況於她來說,無疑是盲人摸象。
有慘淡的月光自視窗透進來,對她而言,毫無作用,便偷偷從抽屜裡面拿了手機,藏進衣袖裡。
林聽扶著教室外牆,靠著記憶往物品室的方向去。
還在教室外面,她暫時還不敢把手機拿出來照明。
林聽挪動步子已經是很小心,走廊盡頭是往下的臺階,她看不見,腳往下一步就踏了空。
人往前仰過去。
她以為要跟水泥地面來個親密接觸,應激反應,林聽的眼睛都閉了起來。
一隻手攬住了她的胳膊,替她穩住了身形。
“走個路都能平地摔,除了會讀書還能做好什麼。”一個微弱,但很傲嬌的吐槽聲響起。
“你什麼時候跟過來的?”林聽看不見,本能的循著聲源去找人。
她只能看見旁邊有一個很模糊的輪廓。
“什麼叫跟過來?”周望很不滿她這個說法,糾正道:“我上個廁所,看你鬼鬼祟祟的。”
周望的手從攬著林聽的胳膊換成揪著她的衣服,帶著林聽下臺階,語氣頑劣:“想看一下尊敬的班長大人要做什麼,說不定還能抓個把柄,以後好使喚你。”
“廁所不是在另一邊?”林聽不解。
周望步子一頓,喉結上下滑動,又惡劣的拉住林聽的馬尾尖尖,惡狠狠道:“本少爺想鍛鍊一下身體,多走幾步路不行?”
“那你……”林聽一句話還沒說完,周望直接打斷。
“再說話,我就把你從樓梯上面扔下去,這時候停電,學校監控也失靈了。”
男孩子的捉弄心思漸起,周望壓低聲音,想嚇她:“反正也沒人知道,死無對證。”
“奧。”林聽很淡定,一點都沒被周望嚇唬到。
“那你要失望了,我是去拿蠟燭了,出公差,你抓不到把柄。”有周望拎著,林聽的每一步都落的很穩。
為表感謝,她特意解釋了一番。
思及周望才被何斌訓了一頓,心情可能不是太好,又被自己這樣潑了一盆冷水,很有可能會打擊到他的積極性。
於是,林聽操著她那一口無瀾的語氣,安慰周望:“下次有機會我提前通知你一聲。”
一席話說的無比誠懇。
周望當然是知道林聽出來做什麼的,何斌的嗓門大的隔壁班都聽的一清二楚。
他就是看她幾步路走的跟半身不遂的老太太似的,外面又這麼黑……
他沒忍住,就跟了上來。
下了樓梯是平地。
月朗星稀,下午的時候剛給花壇的綠植修了枝拔了草,空氣中有淡淡的綠色揮發物的味道。
兩人頂著暮色朝前走,周望的手還在林聽身上,一時間都未察覺。
林聽:“謝謝你。”
要不是周望,順著臺階往下滾,她就算不骨折,少說也得鼻青臉腫一段時間。
盛夏入秋,依舊悶熱。
周望單手解開校服襯衫領口處的扣子,“林聽,謝謝這兩字,在你這有什麼含金量嗎?”
一點小事,隨隨便便都能說出口。
“可你確實幫了我,不是嗎?”她說。
周望不甚自在,立馬反駁:“你少臭美了,我就是想跟過來看你笑話,碰巧拉了你一把而已。”
“你們女孩子能不能別老在腦子裡面腦補英雄救美的情節,雖然我確實長得帥。”周望嫌棄她的同時,沒忘記誇自己一把。
“我有說不是嗎?”林聽這慢悠悠開口。
周望的偽裝被她一下子戳破。
月光朦朧清冷,灑在具有同樣屬性的林聽身上,卻比什麼都要柔軟。
周望比林聽要高出一個頭,他看林聽的時候,還得躬著點身子。
光線暗的看不親切,他倆此刻無意識的離得很近,周望還能嗅到林聽髮間的味道。
蟲聲繁雜,周望忽覺心跳砰砰作響。
“不是說去拿蠟燭嗎?你怎麼這麼多話。”周望率先氣急敗壞,人也跟林聽拉開了距離,向前疾步走。
更像是落荒而逃。
沒人當免費的柺杖了,林聽這時候才想起來手機。
開了手電筒,終於不再舉步維艱,順利了起來。
剛開學,物品室的東西擺放的還很亂,兩人在裡面翻了很久。
林聽蹲在置物架前,藉助手機的光,終於在一個紙箱裡面找到了蠟燭。
她剛起身,踉蹌了幾步,抓住置物架才站穩。
周望聽到動靜過來。
周望:“又平地摔?”
林聽緩了一分鐘才開口:“低血糖,蹲久了再站起來會頭暈。”
周望聽到後小聲的奧了聲,尾音老長:“那你早點說不就好了,逞什麼強。”
“我要是讓你一個人找,你又會說,”林聽清了下嗓子,壓低聲線,學著周望平常欠揍的調調,“你們官僚主義就是會使喚人啊,老師安排的活,讓本少爺來幹。”
“我沒找嗎?”周望瞪大眼睛。
手機的光只夠照亮兩人胸前的位置,周圍暗的無邊,只剩下兩人被光襯得白的出奇的臉。
周望吸了下鼻子:“你才認識我幾天,別裝作很瞭解我。”
“奧。”剛準備打道回府,林聽的手機燈就滅了。
林聽試了幾下,發現是沒電關機了。
周望在旁邊嘲諷她:“你們家是沒錢交電費啊,還是少你一根充電器啊。”
林聽不想跟這個幼稚鬼多說,“你帶火機了沒,點根蠟燭。”
“我身上沒火機。”
“那你平時抽菸怎麼辦?”
“你什麼時候看見我抽菸了?”周望反問。
林聽想想,確實,周望身上一點菸味都沒有。
由此,她想起上次便利店的事情,便隨口一問:“那你那時候買火機幹嗎?”
周望一噎,當時他就是隨手在收銀臺架子上拿的,後面轉手就給孫澤明瞭。現在被這麼一提,他反倒不好解釋了。
“做飯,可不可以?”周望敷衍道。
說完又覺得這話不太可信,又補充道:“我家裡窮,燒柴火。”
話止,周望在心裡罵自己傻逼,這話圓的更加離譜了。
好在林聽不是個刨根問底的人。
周望說是什麼就是什麼。
從物品室裡面出來,周望還是領先走在她前面。
前面聊到便利店的事情,林聽想到給周望轉錢那事。他還沒收。
“周望。”林聽叫他。
“幹嘛。”周望語氣聽起來有點不耐煩,人還是停了下來。
“你怎麼不收我的錢。”林聽走到他面前。
籠罩月亮的雲層被撥開,停留在原地的兩人的影子被拉的老長。
周望原本想說,不想收,沒必要,或者找個蹩腳的理由,例如說手機沒電了。
他卻滋生了別的,惡趣味般的念頭,在胸中瘋長。
“林聽。”周望俯下身子,湊近林聽的臉,“你是不是特別不喜歡欠別人人情?”
地上的影子,兩人的頭交匯到一起。
林聽如實回答“是”。
“那我偏不。”周望轉過身子,雙手抱在頸後,長腿跨步,“小爺的生意從來沒那麼好做,人情自然也沒這麼好還。”
他的聲音從前方遠遠傳到林聽耳裡,“等我哪天想到了,再叫你還。”
林聽嘆了口氣。
中二的校霸少年,什麼時候才能正常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