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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言酸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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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的高臺之上,鄭和宜正被一群公子哥團團圍住。

鳳清請過他的佩劍,一臉豔羨道:“吹雪刃,明月刀,你這柄雪月可當真是一絕。”

細窄劍身在燈火下耀出銀光,舞動時劍鋒行蕭颯,折出的光亮便猶如雪花飄落。周圍的一雙雙眼都直勾勾的看著,不時發出些讚歎之聲。

今早的冠禮上,珂甲子隨手展示就已獲得了不少讚賞。鄭和宜心知這是件極好的兵器,卻未猜中竟是赫赫有名的雪月。

雖說他自小習武,對兵器此類卻並無癖好。當年聽過聞此劍時,對這浮誇又女氣的名號甚至有些反感,更對其蹤跡流向從未留心,只當它是個空享盛名的玩意兒罷了。

“不愧是千手鬼面的東西,果然精緻。謝氏當真是捨得。”周遭有人道出雪月的來歷。

鄭和宜靜靜瞧著鳳清執劍比劃,刀刃上光點遊移,眸中莫名燃起了一簇冷焰。他說不清此刻心裡是冷還是燙,卻是又甜又苦,很想分辨出個名堂。

忽然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響起:“我說鄭如之,這被當女人養著的感覺如何?”

話聲未落,四周已靜不可聞。

眾人都盯著這個主人翁,要看他反應如何。

遠處飄來一聲花旦纖細悠長的吟唱。一個半披著外袍的紈絝撥開人群走上前來,口出譏諷:“怎麼,入了謝府,就又能抬頭做人了?再過幾個月那小姑娘成人,你是不是便等不及要改姓謝了?”

充滿惡意的嘲笑聲在水面淡淡飄遠,引來更多人的張望。

鄭和宜依舊只是靜立原地,猶如青松翠柏,眉目不動。微風過處,袖袍微擺,喧鬧的空氣也一時落了清冷。

對方見他如此,一時著惱起來,抓起腰間垂落的一隻袍袖,繼續上前叫囂:“你看什麼看!”

鳳清收起雪月過來攔阻:“房公子,今日的貴客多,不看僧面看佛面,還是不要生事。”

哪知對方瞥來一眼,冷笑一聲:“我道是誰。鄭、謝兩家都自詡傲骨,從來看不上別人,哪裡用得到你一個烏衣衛統領幫忙說項。”說著不顧身旁的拉扯暗示,斜著眼將人群裡掃視一番,譏笑道:“謝氏也當真沒了從前的骨氣,真是什麼人都能被請來觀禮。”

此人無理狂妄,將周圍得罪個遍卻又無人來阻,足見其身份貴重。

圍觀的人群更是默默的向外散去。

鄭和宜已經藉著鳳清的話猜到了來人身份,更想到了背後的起因為何,開口勸道:“想是今日盡興,所以房公子多飲了幾杯,有些醉了。前院安排了休憩的雅舍,亦或是需要回府,吩咐人將車馬喚來便是。”

房斌聽了卻咧嘴一笑,將他左右打量一回,仍是吊兒郎當的,滿不在乎,“不過憑著副皮相哄人。即便謝跋扈對你言聽計從,難不成還能讓你靠著個女人就翻了長安城的天?”

“大膽!”

“放肆!”

人群的東西兩側同時傳出呵斥,有人行了出來。

鄭和宜不辨來者,只知那方是“梅子黃時”的戲臺,想來或有那個愛戲如痴的禮部尚書夏樞盟,思索之間見鳳清已迎了上去,朝著那位硃紅緙絲袍,略顯富態的老人拜禮,喚了聲“夏大人”,又轉對一旁青黑褂稍顯年輕的那位喚了聲“傅大人”。

夏樞盟入禮部多年,為人剋制職守,雖說沒什麼新意,也因幾次接待屬國時巧解難題而很得文人學士的推崇。所以不論廟堂之高還是江湖之遠,都極受敬重。今日他若出席,必然是被這名聲赫赫的“梅子黃時”吸引而來。

鄭和宜的猜測不錯。因侯府將冠禮與晚宴分了兩處,這位不好只衝著看戲過來。早先也曾與同僚一番交際應酬,入夜才跟著轉來此處,終於得以沉醉在精彩戲文中忘乎所以,忽又聽得身後一陣喧譁,本不欲理會,奈何被非要瞧個究竟的好友傅守誠給拉了出來。

兩人才一走近便聽到有人口出妄言。夏大人出聲喝止,又發覺是自家老友的小子房斌,頓時又沒了計較。

鳳清見到夏大人只是捧腹站著,擺著個笑臉話也不說話,心中已轉了幾轉。

傅守誠已回禮道:“沒想到鳳清大人也來了。謝小姐此番當真是大手筆。”

兩人藉機寒喧幾句,又問起看戲之事,傅守誠的眼神在鄭和宜身上一轉,道:“我也是借了夏大人的口才知道,這戲班子竟然如此的厲害。難得謝小姐有法子將人在此時叫出山來,這心意著實的不一般。”

“不錯不錯,難得難得。好戲、好文、好腔調。”夏樞盟捧著肚子連連點頭,看得出是著實的喜歡。

因這戲班沒有名字,又只在五月梅子熟時出山,所以才被叫做“梅子黃時”。每次出山都必有新戲,劇情精彩絕倫,引人入勝不必多說,拋開名伶的身段唱腔不說,曲詞也總有出彩之作,讓人讚不絕口。

雖然這些新曲都會在休山後被其他戲班學去,卻極少能做到他們那般的神色兼顧,早在大乾境內被引為奇談了。

夏樞盟愛戲成痴,也不是沒有動過請人到府的念頭,只這黃班主不知什麼來頭,他不願,便不從,任憑什麼身份都請他不動。起初好似也聽說有人動過強,最終卻還是不了了之。

夏樞盟亦將鄭和宜瞧了幾回,試探著提起心頭掛念,“不知此次謝小姐是如何請的人?老朽可否聽言一二?”

房斌見了來人,早已偷溜著躲去了那群廝混熟稔的狐朋狗友當中。只是他平日裡囂張慣了,哪肯就此放過踩扁對方的機會,仍盤算著如何讓鄭和宜出醜才是,所以一聽到夏樞盟問話,便探頭甩出一句:“謝氏勢大,自然有的是法子。只是伯父你問錯了人。鄭如之這未過門的媳婦說不上話。”那語調陰陽怪氣,許多人都跟著零零落落的鬨笑。

夏樞盟知道房斌淘氣,怎奈實在想弄明白這請人背後的緣由,也顧不得反駁,只等鄭和宜解釋一二。

沒想到等來等去,對方卻毫無動靜。

鳳清見夏大人忽然一副洩了氣的模樣,忙笑著解圍道:“人人都知謝妹妹跋扈,她卻偏生肯聽如之的話。今日這園子雖說是借來的,各處安置也都是謝妹妹的主意。夏大人若想要知道怎麼請來黃班主,不託如之去問,恐怕也無人可答了。”

謝從安追夫在長安城中傳的繪聲繪色誰不曾聽過。鳳清說罷,在場也有人跟著議論點頭。

房斌的確是因為這荷風小築的事而忿忿不滿,此時見鳳清又來幫腔,張口罵道:“你與他鄭如之是什麼交情,何必這樣幫他?還是你欠了謝氏人情,也要給他們姓謝的做狗?”

“住口!”一支未出鞘的長劍瞬間抵至房斌喉間,“侮辱朝廷官員。你活膩了!”

認出了那個動手的少年,夏樞盟心頭一緊。

此人名喚李璟,武力極高,悟性又好,很得東宮那位的喜歡,小小年紀便被選入太子府中。恍然記起鳳清入烏衣衛前也曾是太子手下,夏大人頓時有些慌神。

在這些人面前,說話行事稍有不慎便會引來殺身之禍。雖說太子如今未達尊位,卻也並非良善體下的性子,怎可掉以輕心。

誰也不知哪日的懈怠便會是他日的重禍之源啊。

夏樞盟連忙上前勸和,“這是房尚書家的么子,李大人還請手下留情。”

李璟冷冷瞥了一眼,不予理會。

夏樞盟只得又轉對鳳清道:“鳳統領,年輕人飲了酒難免氣盛,鬥上兩句嘴也不算什麼,您說是也不是?”

鳳清一笑,低頭去拂衣袍上不存在的褶子。

夏樞盟無奈,只能去找今日的主角鄭和宜。尋了一圈卻見這人正往外側的觀臺走去,忙出聲喚住:“如之,快來幫老夫勸上一勸。今日大好的日子,你們都要和和氣氣才是。”

鄭和宜正是記得夏大人與自家當年的幾分舊誼才有意避開,此時被喚,只得回身道:“如之今日尚未進食,聽說從安精心安排了兩個食單。味道其次,勝在別致有趣,鳳清兄不若同去嚐嚐?”

鳳清聞言一笑,“謝妹妹的鬼點子奇多,我早有耳聞。今日若連如之都期待幾分,自然是要去嚐嚐的。”說罷轉搭了李璟的肩膀道:“李兄不如同去?”

李璟點頭收勢,三人便一同前往。

這一番話實是尋個藉口,未料竟引發了眾人好奇,一時間浩浩蕩蕩全都跟了過來。園中別處見了這聚集的人流,以為還有什麼好玩的安排,詢問之下也都紛紛加入。

酒宴本就不是這次夜宴的重要安排。謝從安原叫烏娘備下中西兩式吃法。一個是打破單桌而食的圓桌火鍋,一個是精緻的西式自助。

因前頭擺了正經的流水宴,這裡也未做多少準備。忽的聽聞來人眾多,烏娘在廚房裡頭急的團團轉,回頭見兩位被重金請來的大廚忙到無暇理會其他,只得咬牙做主,親自下場招呼起來。

這一處的焦頭爛額,謝從安渾然不知。

她才從竹林出來便被王曦攔住帶離了荷風小築,此刻正兩人一馬,迎風疾馳。

初春的夜風頗寒,凌厲的仿若刀鋒。

在第三次嘗試說話被嗆得咳嗽後,謝從安乖乖閉上了嘴,將臉埋進了王曦的披風裡,便未看見這人雙眼微眯,勾唇一笑,再喝一聲。

胯下的馬兒賓士的更加歡快,王曦順勢將懷中人摟的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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