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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樓上眾人肅然。
對於外界的聲音，這頭臥在北方的雄獅哪怕獨自舔舐傷口，也從來不多做些沒有意義的辯白。
最多的也不過是那位跑到長夜樓上，痛罵南朝文人捧高踩低，拍京城裡某些大人物的馬屁，為的無外乎是些平步青雲的腌臢小事而已，當真有失風骨二字！
但祝卿安卻不知，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頂尖紈絝罵的最慷慨激昂的一次，還屬老皇帝生辰那天。
那夜整座白玉京萬家燈火通明時，世子殿下卻指著燕北王的鼻子大罵：“燕北苦寒之地的百姓，省吃儉用納稅納糧不容易，養活這三十萬燕北兒郎更不容易，你為了建造那抵禦北離的北境長城，就為了中原那幫顯貴能在溫柔鄉里體驗歌舞昇平？可知狗皇帝三日的壽辰，便已揮霍掉了萬兩的白銀，而你燕崇！卻要幽、新、易、冀、並五州百姓再多加一成的賦稅！你燕崇是否有愧十六州？你燕崇，配做燕北王？”
心情不算太好的祝卿安向樓下說書的爺孫招了招手，示意那長相不算好看，甚至有些粗糙的小銅鑼過來。
因為剛才和這位漂亮姐姐打過照面，小銅鑼此時也不含蓄，一路小跑來到祝卿安身邊雀躍的笑著，只是那雙無比清澈的大眼睛，卻緊盯著桌上的點心吞了吞口水。
“諾，爺爺講的很好，這是給你們的賞錢。”
祝卿安先是笑著將桌上的點心遞給了小銅鑼，隨後又命奉螢拿出一張百兩銀票，放在銅鑼之上。
拿到點心的小銅鑼開心極了，但餘光瞟向那張百兩銀票，卻連連搖頭：“謝謝姐姐，若姐姐沒有銅板，捧個人場小銅鑼也開心極了，這銀票小銅鑼不要。”
祝卿安看著這個語氣稚嫩，卻頗有幾分小大人模樣的傻姑娘疑惑道：“為什麼呀？”
“因為不值呀，這酒樓冬暖夏涼，又能遮風擋雨，是掌櫃人心善，才容我和爺爺在這裡免費說書的，但爺爺也只是在臺上動動嘴，小銅鑼更是沒出什麼力，若拿了這百兩銀子自然不會心安的。”
小丫頭笑容天真，只是囫圇將桂花糕吞下腹，羞澀的再次看向那盤點心。
祝卿安會心一笑，將桌上糕點整盤遞了上去。
小丫頭雀躍的吃了起來，小嘴嘟囔著：“姐姐真好看，和那個漂亮公子一樣好看。”
“既然你不要姐姐的錢，卻為何吃姐姐的糕點，許知這些糕點也不便宜哦。”祝卿安故意調侃道。
果不其然，那饞嘴的小丫頭瞬間蔫了，水靈靈的大眼睛竟片刻就有了水珠在打轉，嚇得祝卿安連忙安撫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快吃吧。這些待會通通帶回去，給家裡長輩吃。”
小銅鑼眼神突然黯淡，故作堅強的點頭嗯了一聲：“家裡只有我和爺爺了，爹爹和孃親都被北離人給殺了。對了，我還有個哥哥，就在邊關和將軍們一起修築長城，每個月也有二十幾兩的月錢，所以姐姐不用擔心小銅鑼。只是……”
“怎麼了？”祝卿安問道。
“只是哥哥許久沒回來看小銅鑼了，每月月錢也都是託一位漂亮公子送來的，那公子可愛聽爺爺講燕雲十八騎的故事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公子也快一年沒來了，不過好在衙門裡的差大人還是每月將月錢按時送來，也不曾少了。”
小丫頭眼中的失望一閃而過，繼續咀嚼著嘴裡的點心。
祝卿安笑著點了點頭，輕輕揉了揉對方的腦袋，直到說書老人第二場戲開講，小銅鑼才忙不迭的，禮貌退了下去。
“奇怪？”
看著女孩走遠，魏北蒼喃喃道。
“有何不妥？”祝卿安問道。
“這北境長城修建的勞役，有的是十六州的重犯，也有從京城發配流放的囚徒，便是本地的工人，每月最多月錢也不到七兩銀子，剛才那小姑娘，卻說她哥哥月錢有二十兩之多。”
祝卿安先是驚訝於那些在邊關，冒著死亡風險，修築長城的民工每月竟只有不到七兩的月錢。
而像她這種什麼都不幹的貴人，卻能隨手打賞百兩銀票出去，這不免讓祝卿安一陣羞愧。
“或許是他哥哥表現突出吧。”
“不會，實不相瞞，現在北境邊軍的軍餉用度都十分拮据，民工工錢絕不可能有不降反增的情況。”
祝卿安默然，一時卻也想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正當二人交談之際，樓下卻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
“每次都是這些陳年破事，跟他娘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硬！春秋國戰那幫老燕軍早就死乾淨了，還他孃的燕雲十八騎！不過也對，現在的這幫北境軍都是些新兵蛋子，無非是為了圖個溫飽而已，也無甚可講，你們以為他們為什麼修長城？一群怕死的孬種，不敢與北離幹唄！抓緊給老子換個段子，老子要聽這小姑娘唱曲！”
一膀大腰圓的魁梧漢子，一身的橫肉，此時三巡酒過，也不顧身邊同伴的勸阻，踩著長凳，迷迷糊糊的罵著。
可那臺上說書老人，面容堅毅，目不斜視，也不停下諂媚，便是聲音也沒放低，繼續評說著。
看爺爺無比的從容，小銅鑼也不怯懦，甚至面有怒容，手中銅鑼敲的更加激昂。
可此舉無疑是惹惱了那醉漢：“他孃的，當老子說話是放屁？”
說罷，只見那醉漢隨手抄起桌上的酒盅，便砸了上去。
小銅鑼大驚，只見酒盅不偏不倚，正砸在那說書老人的額頭，頓時鮮血溢位，劃過臉上的溝壑，緩緩滴在了桌案上。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以為這下老頭總該停下了吧，卻不曾想那說書人身上隱約多了幾分傲骨，依然不停，反而在說到激盪處，猛然起身，繼而手腳並用的演繹著，任由那鮮血朦朧了雙眼。
小銅鑼始終還是個孩子，見此情形趕忙哭著上前，卻被那老人怒目一瞪：“書未盡，鑼不止。”
“他孃的，老不死的，今天老子偏要你閉嘴！”
那醉漢見此模樣徹底怒了，隨後抄起腳下長凳，一個箭步迎了上去，隨後揚起手中長凳便要砸去。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自酒樓外突然射來一柄短刀！
只見那短刀樣式古樸，沒有刀鍔，可刀身卻飽含了一道十足的內力，生生將那長凳擊飛，直至釘在了客棧的木柱上。
只是那刀身中所含內力過於強橫，連同醉漢的膀子都扭錯了位。
頓時一陣殺豬般的哭喊響徹了整座酒樓：“啊！他孃的是哪個多管閒事的！給老子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