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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山村，二十幾名荒蕪聚集在草堂前，都是顧寧曦親領的劍隊成員。
“劍九和十一還沒回來麼？”顧寧曦正對著他們翹著腿坐在一張椅子上，手中捧著一本書，她沒有抬頭，而是望著書本問道。
“午後風雪突然大了起來，不知是不是有所耽擱。”劍隊為首一人回答道。
顧寧曦翻了一頁書，問道：“幾時了？”
“申時已過五刻。”
顧寧曦驟然合上書本，低聲道：“可能禍事了。”
那名劍隊的首領臉色一變，詫異道：“顧左使，他二人只是去城中打探葉氏的情況，按理不會暴露身份……除非……”
“除非對方已經對葉氏不利，劍九和十一被迫暴露身份幫助葉氏。”顧寧曦冷靜地說道，“劍一，不要都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那名首領沉重地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後請示道：“顧左使，是否讓我親自進城去看看？”
“那還不如我去。”一個聲音從顧寧曦身後響起，眾人抬頭看去，只見易天琊從裡屋走了出來，手中還帶著刀。
他從昨日被獠牙帶到此地到現在一直被要求臥床養傷，但是剛剛顧寧曦召集眾人議事時的話卻被他在裡頭聽得一清二楚。想到葉氏如今岌岌可危，易天琊在房中便呆不住了。
顧寧曦回頭瞪他：“你出來做什麼？”
她顯然不滿易天琊這個時候出來給自己添亂，但易天琊畢竟為組織負了傷，她只好把火撒給站在易天琊房間門口一臉無奈的獠牙：“讓你看好他的，怎麼讓他出來了？”
獠牙無辜地攤了攤手，心中一頓委屈地辯白：“你讓我看住他，又沒說讓我把他捆在屋裡，我怎麼知道他要出來做什麼？”
顧寧曦不知道獠牙心裡的話，她也無心再與二人糾纏，揮了揮手命令易天琊回去。
易天琊不但沒有退回去，竟然若無其事地從她椅子邊經過，頭也不回地往外頭走去。
“易天琊！”顧寧曦將手中的書摔了出去，砸在他後背。
易天琊後背的傷顯然還沒有好，他被一本輕得沒什麼分量的書砸得一個踉蹌，但很快站直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本落在腳下的書，是一本五六年前市井坊間流行的言情小說《冬林月》。
這本書顧寧曦應該早在五年前就讀過了，當時易天琊還在山莊師從步涉川學武，他記得顧寧曦受步涉川之託在一旁監督自己練刀時看的就是這本書。
顧寧曦每逢感到緊張的時候就會翻舊書，這個習慣荒蕪中沒幾個人知道，他是知情者之一。
“寧曦姐，”易天琊低頭彎腰把書撿起來拍了拍，走上前交還給她，“我在朔方呆的時間最長，對城裡最熟悉，還是我去吧。”
“你不就唸著那個丫頭嗎？”顧寧曦神色稍微緩和了一點，但仍是不甚好看，“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你的右手能握刀嗎？”
“左手可以。”他笑了一下。
顧寧曦聽他這般無賴的回答，立刻又要翻臉，卻被他用話給壓住了。
“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就讓獠牙陪我一起去。”
慕懷楚在屋裡聽了，臉色一變，他想說話拒絕，但是剛要開口時卻被易天琊投向自己的目光給卡住了喉嚨。
易天琊幾乎是用乞求的眼神在看他，絕望的眼中帶著唯一的一絲希望。
慕懷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等待顧寧曦的決斷。
“寧曦姐！”易天琊的聲音高了一分，“不能再等了！柳閣刺客精銳傾巢而出，葉氏隨時有覆亡的可能！”
“你安靜一點。”顧寧曦抬手扶著額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易天琊喘了一口氣，剋制著自己的情緒，站在那兒等她。
顧寧曦忽然問道：“你瞭解葉凝痕，葉氏如今能夠依仗以自保的是什麼？”
“驍武之血。”易天琊回答道，“這能使葉氏的子弟在短時間內強過任何原本勢均力敵甚至不敵的對手。”
“不，驍武之血不是關鍵。”顧寧曦否定道，“這不是臨陣單挑比拼雙方武將的強弱，一兵一卒的得失也沒有意義，再想！”
易天琊原本還卡在那兒沒有頭緒，但顧寧曦的話反而讓他靈光一現：“是軍隊。葉氏控制著城外的數萬軍隊，這也是閹黨想控制葉氏的根本原因。如果葉凝痕有辦法調軍隊入城，不需全部，只要千人就足夠對付柳閣和錦衣衛。”
顧寧曦聽了，點頭認可：“不錯，這就是關鍵所在。”
易天琊經過她之前的啟發，此時已經開啟思緒，道：“調兵以主帥兵符印信為準，葉漣水此時傷病未愈，葉凝痕要坐鎮府中，那一定會派心腹之人向城外軍營傳信……”
他說著說著忽然自己臉色一變，緊張得額頭汗水直冒。
顧寧曦眼神有些陰沉地看著他，意味深長地說：“明白了吧？”
“玉無瑕一定早就想到了。”易天琊眼中盡是苦痛，“以柳閣的本事，不動聲色地封鎖出城的四門、在葉府周圍部下眼線伏兵都易如反掌！葉凝痕派人帶兵符出城，只怕正中玉無瑕下懷！”
顧寧曦道：“這大概也是劍九和劍十一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覆命的原因。”
劍一聽了，截口道：“顧左使，那我們更不能在這裡等了，若是兵符落到柳閣手裡，那柳閣確認葉氏無法取得軍隊的援助，下一步必然是大舉進攻！”
劍隊的另一名成員，劍三“心狼”開口說道：“顧左使，我們能不能直接去軍營？那裡的將領忠於葉氏，向他們說明情況緊急的話……”
“我們荒蕪現在對天下來說是個什麼身份，你自己很清楚吧？”顧寧曦自嘲一笑，“帝國的軍隊不會信任我們的。要調動他們，必須得有葉氏的兵符信物。”
劍三低下頭去反思自己的話。
“寧曦姐，我和獠牙去城中。”易天琊再次請求道。
顧寧曦回頭看慕懷楚，後者無言地點了點頭。
“顧左使，靈音有新訊息了。”一人匆忙跑了過來，是負責守衛靈音的劍隊。
顧寧曦眼神一亮，急忙道：“傳過來。”
她將靈音最新得到的訊息展開看了一眼，抬頭看易天琊，神色有點飄忽不定。
“怎麼了？”易天琊緊張地問。
“劍九已經確認犧牲……”她說，“靈音潛伏在城中的諜子用羽書傳回了情報，柳閣確實截殺葉府遣符之人。”
“他們得手了？”易天琊問。
“還沒有。但是，有個人捲進去了……”顧寧曦不再看他，眼神有點閃縮。
易天琊低頭：“我知道了。”
“小楚，你跟他一起去，幫他一把。”顧寧曦對獠牙命令道。
易天琊錯愕地看著她，沒想到她會答應自己近乎無理的要求。
慕懷楚從屋裡走出來，手裡拎著兩領黑色大氅，他把其中一領拋給了易天琊，剩下的一領自己披上。
他的雙臂上都纏著鐵鎖，兩把利刃隱在黑色大氅下，對易天琊說：“這一回我可以幫你，只有一個要求。一旦遇到玉無瑕，你必須跑。”
顧寧曦補充道：“尋到那丫頭後便帶她走，不許戀戰。靈音的另一部分人正在找柳閣關押易楓的地點，等時機成熟，我就會帶劍隊出擊。”
易天琊愣了一下：“難道不管葉家了嗎？”
顧寧曦苦笑：“小易，我現在突然不懂你的心思了，你到底是為了那個丫頭在拼命還是為了葉家？”
“有區別嗎？”他聳了聳肩。
“先把簡單的事情做到，不要白白送死。”顧寧曦鄭重地囑咐道。
她稍微猶豫了一下，誠懇地說：“哪怕這一次我們在朔方滿盤皆輸，回到山莊我也會領下責罰，但我不想你們犧牲生命。顧寧曦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需要諸君協力相助！”
劍隊的成員們忽然齊齊向她跪下。
“你這番話說得……”易天琊勉強維持著笑，把淚水忍了回去，“我們這裡的每一個人都願意為你赴湯蹈火啊。”
顧寧曦撇開目光，揮手示意他快走。
易天琊鄭重地向她行禮：“寧曦姐，我去了。”
慕懷楚也向顧寧曦行荒蕪之禮，然後緊跟易天琊而去。
她輕拂去書的封皮上的落雪，自言自語道：“有時候我也會嚮往那種俗套的英雄救美橋段，小易，你不要讓我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