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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走了。

他們終於都走了。

他們帶著夢寐以求的任職命令,帶著勝利者的亢奮,帶著大展身手的激情,帶著一肚子在未來戰爭中建功立業輝煌的夢想,當然,也還有的帶著沉重的、無法改變的遺憾,帶著無可奈何的酸楚,甚至還帶著無法平息的悔恨。

優秀的或比較優秀的,淘出來的金子或淘下來的沙子,儀表堂堂的或短小精幹的,自命不凡的或自慚形穢的,天降大任的或亂撞運氣的,男的,女的,高的,矮的——總之,他們都走了,他們的軀體連同他們的靈魂一道離開了n—017,離開了貫山,離開了凝結著我們青春生命的七中隊。

只有我,蔡德罕,一個穿了二十年軍裝的老兵,一個前七中隊的名列後茅的學員,一個前七中隊炊事班烹調手藝一流的伙伕,中國人民解放軍一類編制序列裡的一名前三級專業軍士,中國人民解放軍二類編制序列裡的一名職工,一名編制之外的留守農場正班級場長,不顯山不露水地留在了這裡。

我沒有你們那種鯤鵬展翅的豪情,也沒有你們那種虎落平原的悵惘,該得到的得到了,該失去的失去了,當命運的最後判決揭曉之後,我心靜如水,靈魂平穩坦蕩。

我接受了命運對我的安排,哪怕這種安排是不負責任的,不講道理的,甚至是荒誕可笑的。

這是我惟一的選擇,也是我惟一正確的選擇。

現在,除了年年更換的幾個士兵,七中隊那一批人裡,留在這裡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像一棵莫名其妙的老樹,孤獨地立在這道曾經是我們大家共同擁有的山巒裡,紮根並且守望。

我當然心裡明白,你們當中一定有人已經把我忘記了,沒有人會重視一個失敗者(在你們的心目中可能還是個弱者)。

這我可以理解,畢竟又過去了十幾年,大家都在各自的崗位上爭先恐後(我知道從我們七中隊出去的人總是要站在潮頭的風口浪尖上的)。

所有的人都沒有閒著,不管是已經當了師長處長團長書記縣長的,還是回家種田販賣小本生意的,層次儘管不同,但統統都在忙碌地活著,有地位的和沒有地位的同樣按部就班地忙碌。

我也是這樣。

儘管論起地位我可能是我們那六十三個人中間最差的或者是比較差的,我辛苦但我也很幸福。

我是一個比較容易滿足的人,當然是相對而言的滿足。

正是由於有了容易滿足的德行,才導致了我今天在這裡檢閱你們。

是的,是檢閱。

區撤銷了,朔陽關以南這片軍事禁區除了個別單位尚在服役,多數地盤都已“化干戈為玉帛”了。

你們走向天南海北,當官的當官,發財的發財,走運的走運,倒黴的倒黴,幸福的幸福,受罪的受罪。

只有我,十幾年來如一日,當一個兵,當一個盡職盡責有一分任務盡一分力的老兵,當一個教練別人並幾乎聽從任何人指揮的三級專業軍士,當一個全民所有制的職工,管理著四個士兵和六百多隻肉雞。

哈哈,各位領導,各位同學,各位先生,你們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前基準中隊一位測地業務尖子現在竟然是一個養雞場的場長,當然是軍辦的養雞場的場長。

本場產品供應內部,對外概不提供。

你們別以為我是個企業家,是個下海的暴發戶,不,我還沒有那麼運氣和晦氣,我還沒有庸俗到為蠅頭小利而上躥下跳的地步。

何況,我們敬愛的祝教員還在這裡呢。

你們可以把我淡忘,可是我怎麼能忘記你們呢?要知道,在最後的角逐中,總分成績第三十四名是蔡德罕啊?況且,那是蔡德罕有生以來敗得最窩囊的一次,在不決定命運的數次考核中,蔡德罕從來就沒有下過前二十五名,偏偏是在緊要關頭瞎點一點,就那一點,落了個第三十四。

這就是老天故意跟咱過不去了,為什麼就不能是第三十三呢,既然不讓咱過那個坎坎,你讓咱考個第四十名第五十名咱也敗得舒坦,可是你卻給了咱第三十四名的名分,就在那個坎坎的邊緣,別人都越過去了,輪到咱大門就關死了。

畢業考試獲得綜合成績第三十三名的是三區隊的路黃河。

對於蔡德罕來說,排長這個職務是個鬼門關,而對於路黃河來說,排長這個職務則是起跑線。

十八年之後,路黃河是某某省軍區某某某軍分割槽的副司令員,這個在十七年前以一點二分的優勢當仁不讓地從蔡德罕的頭上跨過,欣喜若狂地成為孫山的人,雖然當時只定級為行政二十三級的排長,但此後牢記當年的僥倖,發憤圖強,工作極盡刻苦,方方面面關係慎之又慎,前進的道路上暢通無阻,以至於在十八年之後其進步幅度跨越了七中隊多數學員,成為僅次於譚文韜和闞珍奇的第三位師級軍官,大校軍銜,而凌雲河和魏文建、慄智高等人才是上校軍銜。

蔡德罕跟任何人相比都能心平氣和,惟有跟路黃河一比,才深切地體味到“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不是瞎說。

當然,蔡德罕有蔡德罕的幸福。

至少,蔡德罕有他認為是真正的愛情的愛情。

當初,在n—017接受熬煉的時候,蔡德罕對愛情這兩個字連想都不敢想,他連個家都沒有,連當個排長的願望都風雨飄搖,給他朵鮮花他也顧不上灌溉,給他個愛情他也沒有地方存放。

那個時候,出風頭的是凌雲河和譚文韜他們,跟他們在一起,他除了竭盡全力保持自己的尊嚴,哪裡還敢有非分之想啊?愛情這東西對他來說就像是天上的星星,別說採摘,看起來都朦朧。

在大隊部的女兵中,譚文韜和凌雲河都很受青睞,就算把大隊部二十多個女兵每人撕成兩半全都分給七中隊,也沒有他的份,他那時候想——在老婆這個問題上,他仍然有可能再次成為七中隊最後的一名——一個連孫山都沒有當上的人,哪裡還有臉結婚呢?而事實卻恰好相反,他差不多是那些人當中第一批結婚的。

他有充足的結婚時間和精力。

除了率先結婚和生孩子,這個十幾年來隱身於深山的土老冒,還有其他一些非常的舉動,也是七中隊那些幸運的或不幸運的人們難以望其項背的,譬如說他能夠利用一臺車床製作各種造型精美的兵器模型,在養雞之餘用這些模型佈局謀陣,過一把炮兵團長師長的癮頭。

再譬如說他在90年代中期就開始使用了計算機,並且掌握了p—0x技術,如醉如痴從事於一項運載工具的設計——當然,這種設計是沒有任何功利的,惟一的依據是他樂意,他可以在計算機面前重新操練自己失去的輝煌,從而彌補養雞生涯帶來的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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