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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十五的圓月雪白而冰冷，低懸半空。夜幕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皓月當空，繁星密佈。
梁羽站在練兵場旁的高臺上，神色自若。
他眺望遠方，彷彿這天下間的風起雲湧都瞭然於胸。
大風起兮，袂裾飛揚；皓月照兮，劍露鋒芒。
梁羽心生感慨，情不自禁地吟唱起詩來，悲壯之情油然而生。
不遠處的軍營大門有幾個守衛，不斷偷望著梁羽。
他們心裡都很好奇這個拿著句芒劍把奚王和王子都指揮得服服帖帖的年輕人到底在眺望什麼？又在吟唱什麼？
其實，梁羽並沒有在眺望什麼，因為目光盡頭，除了黑夜和那輪低垂的圓月，什麼都沒有。
當然，儘管梁羽視線所及什麼也看不到，但他的心卻是洞若觀火，彷彿遠方發生的事情都一目瞭然。
或許這就是縱橫家特有的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梁羽仰望星空，草原夜空裡的星，沒有因為圓月的光亮而黯然失色，即使那顆神秘的太白金星也不例外。
梁羽從小便喜歡在夜裡仰望星空，從星空神秘深邃中，感受那份油然而生的渺小，彷彿自己在這星空下，一塵不名。
然而越是懂得自己有多麼渺小，他才會越求知若渴，探索不止，學識如此，武功亦如此。
翰先生常說，認識自己在茫茫天下中的渺小，才能更好地掌控大局，參悟天地乾坤。
世間萬物，陰陽五行，皆有其道。追求真理的路途上，切記要心存敬畏。
梁羽心中清楚，有些事情的變數，只要掌握了某些規律和道理，就能推測其發展。
即使不能完全一致，也能八九不離十。
就如這一次的幽州、契丹、奚國，三軍混戰，最後卻讓原本瀕臨滅亡的奚國從夾縫中獲得重生。
但重生也只能是暫時的重生，畢竟奚族受諸多侷限，不可能永遠都立足於這天下紛爭中。
梁羽深信，事物的發展總是有跡可循。
朝代更替就如潮起潮落般再也正常不過，只要時機一到，該滅的滅，該生的生，就如陰陽變換一樣。
星現星隱，日升日落，亦是如此。
萬物在變化之中求得生存與發展，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翰先生也曾說，觀星之術乃帝王之術，觀之可推測天下運勢，常人學習本已是禁忌，需謹慎用之，不能過於依賴。
就如道家術士所說的天機不可洩露，他們可以透過算術，窺探天機，但卻不能洩露，更不能強行改命，否則便會遭到反噬折壽。
梁羽那時候還不明白翰先生說這番話的用意。
後來他才醒悟，所有學識術數，都只能為輔而不能為主，過於依賴容易適得其反。
世事難測，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無論是觀星之術也好，算命之術也罷，都只能作為一種手段，不可全信。
三軍混戰，誰才是勝利者？
一切都會在今夜揭曉。
梁羽也沒有絕對的把握奚族會在這場亂戰中生存下來。
月光之下，梁羽忽然從臺上跳下，躍入練兵場，舞起了劍。
腳踏星陣，劍走龍蛇。起落間，見浩然之氣。
句芒劍在梁羽手中黃光閃爍，劍氣如虹。
場邊那幾個守衛看得目瞪口呆，身體僵硬。
梁羽是在舞劍，也是在悟道。
望水樓與公羊碑齒的一戰，此刻他才有機會去悟，去融會貫通。
神秘莫測的翰先生曾告訴梁羽，與每一位高手過招，都是提升自我最好的機會，因為可以取長補短，使自己提升到更高的境界。
梁羽十歲便隨翰先生學武，佛道魔的心法皆有涉獵，但卻始終沒有一套完整的招式。
他後來才知道，這套只講心法不講招式的武功名叫海納百川。
顧名思義，海納百川的心法能夠將天下眾多武學融會貫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梁羽之所以遊歷天下，就是為了與眾多武林人士交手過招，見識各種各樣的武功。
這樣不但能把別人用過的招式領悟透徹，而且還能集百家之長，更勝一籌。
那日在望水樓，他使出烈火拳對付公羊碑齒，可把公羊碑齒嚇了一跳。
說到底他只是照樣畫葫蘆罷了，威力大打折扣。
與公羊碑齒一戰，讓梁羽感覺到了自己對海納百川的領悟依然不夠透徹。
他運轉海納百川，只得其形而不得其實，所以才會在面對公羊碑齒這種高手時顯得束手束腳，心有餘而力不足。
到目前為止，梁羽深知自己所領悟到的海納百川還有所不足。那便是在面對與自己旗鼓相當或者甚於自己的高手時，會顯得被動。
高手對決的時候，梁羽縱有千百般想法，但卻施展不開，做不到運用自如，隨心所欲。
此刻梁羽閉著眼睛，一邊舞劍，一邊參悟與公羊碑齒一戰，希望能夠讓海納百川更進一步。
翰先生曾說過，海納百川是永無止境的，只要悟性夠高，便能夠一直悟下去。
至於最後能夠到達什麼程度，就要看個人造化了。
融會貫通，是海納百川的精髓。
黃芒縈繞，煙塵滾滾。
飛揚的塵土彷彿一條龍捲風將梁羽包圍其中。
梁羽的步法中暗藏玄機，一招一式之中，乾坤變幻。
等塵埃落定之時，竟然已經在練兵場的地上畫出一個巨大的太極圖。
而那幾個僵硬著身子站在場邊觀看的守衛也突然倒地不起，魂歸天國。
劍收，身定，風散，芒隱。
梁羽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意，因為他似有所得，將海納百川領悟到了更高的境界。
在此之前，梁羽在與對方交手的過程中，只要掌握對方武功特性，便可將其內力與真氣收歸自有，然後再用於制敵，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樣一來，自己越戰越強，而且對方越戰越弱，便能立於不敗之地。
但是，那天與公羊碑齒一戰，梁羽發現了其中不足。
那便是收歸回來的真氣，最多執行幾個周天便要散出去，否則便會自動消失，一滴不剩。
更甚的是，如果陷入混戰，同時收歸了幾種不同的真氣，這些真氣相互之間不相容，異常排斥，則會損傷自身。特別是同時收歸了兩種完全不同性質的真氣，如陰和陽，這兩種真氣在體內相斥相剋，簡直能要人命。
那日梁羽在收歸奚族八士的一股陰性真氣之後，又收歸公羊碑齒的陽性真氣，差點便要了他的命。
好在公羊碑齒的純陽真氣完全佔上風，壓制住了那股陰柔真氣。否則的話，一旦陰陽真氣旗鼓相當，相互排斥，在丹田內炸開，他只怕當場便要一命嗚呼。
現在，梁羽已經突破了這種侷限，因為他悟到了如何讓相剋的真氣轉變成相生。
從此刻起，梁羽的海納百川不但能夠在交手的過程中參破對方武功的特性，掌握其精髓，從而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且能夠將其人之道收為自用。
也就是說，現在的梁羽在收歸他人的真氣後，即使不將其用出去，也不會消失得一滴不剩，而是會變成補藥一般，提升自我的真氣，做到真正的越戰越強。
更重要的是，即使同時收歸完全相剋的真氣，梁羽也有辦法讓其相互相容，相輔相成。
海納百川，果然妙用無窮。
梁羽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帶著句芒劍，離開練兵場，向萬霜兒所在的帳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