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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位懸空，於祖宗家法不合，皇上難道要枉顧社稷傳承不顧嗎....”
“皇上成年後，立後之事一拖再拖，現在又出了腰帶藏針的事，定會被有心人利用，望皇上徹查後早日策立皇后，穩定後宮...”
“請皇上以大局為重....”
殷熙梁端坐在龍椅上，上眼皮似有千斤重，即將合起來時，又有一個官員站出來勸諫，還是敦促他今早成婚，車軲轆話說了又說。他有些不耐煩，微微張開嘴，剋制著打了個呵欠，扁了扁嘴，覺得有些口渴，於是用眼神示意一旁的小內官上茶，卻見妃湘此刻正低著頭閉著眼，站著睡著了。
殷熙梁瞥了她好幾眼，忍著口乾，一直聽滿朝百官都說完後，已經過去一個時辰。
下朝後，妃湘跟在他身後回了乾正宮，殷熙梁大步流星，進了內殿把帽子往旁邊一丟，摸起茶壺就往嘴巴里倒。妃湘見狀又給他拿來一壺，殷熙梁仰著脖子咕咚咕咚喝。
“皇上怎麼渴成這樣？”
“哈，你還好意思問朕。垂拱殿是讓你睡覺的地方？”
妃湘笑道：“您可以叫我呀。”
殷熙梁道：“朕若是叫了你，那所有人都會知道你睡著了。”
是不想她受罰嗎？
妃湘為他倒上一杯熱茶，雙手遞上。
“我猜皇上的心願，一定是當個好皇帝吧？”
殷熙梁一怔，眼中是好奇，但很快掩飾一笑：“那多累啊，大事有母后定奪，朝中有百官諫言，朕只需要聽話就好。”
妃湘搖頭，看著他笑：“我雖然是內官，但也是皇上的子民，方才您忍著口渴都要讓我免於責罰，說明您就是仁君。皇上若說您心中沒有天下，不想讓百姓們過上好日子，就是騙人。”
殷熙梁注視著她看了半晌，忽而笑了。他慢慢飲茶，姿態神情也不再如平日般孩子氣，而是超越同齡人的豁達。
“有一次，朕半夜餓了想喝羊湯，就叫呂興來去問御膳房，但因為事出突然，御膳房並未準備，所以他們都捱了罰。朕當時年幼，是後來才知曉，從那以後，御膳房每天晚上都會事先殺好羊，給朕備著做羊湯，無論朕喝不喝....你可知當皇帝最重要的是什麼？”
妃湘歪頭想，半晌道：“是心智要超越常人？”
殷熙梁搖頭，嘆道：“重要的是會忍、能忍。”
他將茶托放在桌上，用手直接握住杯身，滾燙的溫度傳來，但他的動作沒有絲毫變化，仍穩穩拿著茶杯。
“就像這杯茶，不論多燙，都要讓人看不出溫度。當了這個皇上，就要忍受自己的私事被拿出來，被人反覆研究，仔細推敲，且當作公事去議論，接受天下人的監督。”
“所以朕從小便知，皇帝.....一言可福萬民，一言可禍四海。這份重量，讓朕必須時時自省，用最嚴苛的尺子丈量自己，每分每秒都要站在靈魂之外俯瞰自己的言行，才能不讓天平失衡，不讓大殷的子民受委屈。”
“那要是皇上自己受了委屈呢？”
妃湘把他手中的杯子拿走，放在桌上，又拉過他通紅的指腹吹著氣。
“茶熱，就放著等會兒喝。忍耐是一件辛苦的事，所以更要在忍耐時，偶爾抽離出來，看看路邊的野花，玩玩水，和路過的狗吵架，只要是讓自己輕鬆快樂的事，都可以去做。”
殷熙梁怔怔看著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絲異樣的情緒。
他有種將這些年的委屈都一股腦告訴她的衝動，旋即又擔心她發現自己原來並不完美，甚至害怕她認為自己懦弱...
“你....”
喉結滾動，殷熙梁將話嚥了下去，抽回手起身。
“下次再敢在上朝時睡著，朕就命人脫了你的褲子，將你吊在城樓上打。”
妃湘笑笑，看著走遠的背影，自言自語：“那還真不行...”
皇上大婚的日子很快到了。
整座皇城燈火輝煌，坤寧宮內，紅燭已經燃了半根，一對新人仍沉默地坐在床邊。門外傳來教導嬤嬤的聲音：“皇上，該喝合巹酒了。”
“進來吧。”
嬤嬤帶著宮女魚貫而入，一入內，嬤嬤驚訝道：“皇上，這蓋頭怎麼還沒掀啊？”
殷熙梁垂眸望向手中的喜秤，感覺握在手中有千斤重。他在嬤嬤的再三催促下，挑開了新娘的蓋頭，蓋頭下是一張紅粉青蛾的臉，嬌羞動人。殷熙梁看過一眼便端坐回身。
宮女呈上合巹酒，殷熙梁一飲而盡，王嬛見狀愣住，臉色也冷了下來，然後獨自將酒飲盡。
所有儀式走完，房中只剩下二人。
殷熙梁閉目坐在床邊不語，半晌，聽身旁女子開口：“不是臣妾做的。”
他看向王嬛，見她姿態端莊持重，眉眼間有隱隱倨傲，那倨傲他曾在王相爺身上見到過，也在太后身上見到過，是他最熟悉不過的神態，也是隻有在顯赫的家族中長大才會有的底氣。
殷熙梁一邊的嘴角微勾，眼中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牴觸。
“臣妾無意傷害皇上。”
“哦。”
王嬛詫異地看向殷熙梁。
她做錯什麼了？
她並非第一次見他，宮宴時，她隨舅舅家入宮，隔著宴席遠遠拜見過他，那時他雖年僅十五，但樣貌陽光俊朗，身姿挺拔，令人心神恍惚。如今，這般尊貴，在萬萬人之上的人成了她的夫君，如何能不心動？可他第一面就對自己分外冷淡，憑什麼？
王嬛是王家嫡長女，自小接受的教養非尋常女子可比，這皇后既然讓她當得，她必定夙夜勤勉，竭力幫他打理好後宮。王嬛原本以為什麼都難不倒她，可如今新婚之夜夫君的一個眼神，就已經讓她心中羞憤難當了....
她打起精神，暗暗做了一個深呼吸，放下身段，主動貼近殷熙梁道：“皇上，臣妾服侍您更衣。”
她的手剛剛碰到他的袖邊，只見對方立馬起身往外走。
“朕突然胸悶，今夜恐無法令皇后滿意，各自歇息吧。”說罷，留下一個無情的背影，走向殿門外。
殷熙梁站在坤寧宮的廊下，見雨淅淅瀝瀝不停，呂興來要給他撐傘也被他推開。
“六子。”
妃湘上前，等候吩咐。
“朕想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