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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唐府內瓷器碎裂的聲音響徹正堂。
唐老爺鬢角散亂，衣袍翻飛，手裡拿著條腰帶，氣的渾身顫抖。一個小廝閉著眼緊緊抱住唐老爺的腰，嘴裡喊著‘老爺息怒’。
“我打死你個討債鬼！”
“混賬東西！不成器的蠢貨！”
“爹，等您老了我一定孝順您，您就再給我支些錢吧....”
唐茂跪在地上哀求，卻見他爹聽見‘錢’字，就立刻雙眼瞪得像銅鈴，中氣十足的大吼著。
“你老子現在就老了！都快入土了！”
“我現在就死！我原地就死！”
“好讓你個龜孫把我的腸子挖出來晾衣服，把我這麼多年的血汗錢都拿來被人忽悠買官！”
唐茂吸吸鼻子。
“爹，我是龜孫，那你成啥了。”
唐老爺大怒，頭頂冒火，扔下腰帶就舉起一個太師椅，‘嗖’地扔向唐茂。老爺子手邊有什麼就砸什麼，唐夫人來時，茶杯花瓶已碎裂一地。
她心疼地撫上唐茂的頭，哭道：“老爺這是做什麼，把兒子打壞了，錢就能回來？買都買了。”
“哈，你還不知道？”
唐夫人杏眼露出不解。
“出何事了？”
“你問問你生的討債鬼！”
子女都是父母的討債鬼。
更何況是老來得子的唐老爺。
唐茂上面有唐柔這個姐姐，又是唐夫人千辛萬苦懷上的，因此一家子都對他有求必應。
一個月前，唐茂結識了趙家公子趙輒。
趙輒是清溪鎮出了名的紈絝，家中是當地計程車紳，名望、錢財、土地樣樣皆有，與唐茂家這種先是科舉失敗後轉做藥材生意的商人不是一個等級。
唐茂對趙輒畢恭畢敬，日日跟在他屁股後面廝混。
趙輒和他的兄弟們也帶唐茂玩，卻是另一種玩法。
趙輒想去青樓了，唐茂要提前訂好席面，包了他喜歡的姐兒；
趙輒想去蹴鞠了，唐茂要事先談好場地，然後坐在下面搖旗吶喊，事後還要招呼大家去酒樓吃喝；
趙輒今日逃學了，唐茂不僅要把他的功課保質保量的完成，還得交上其餘幾個公子哥的，因為都是‘好兄弟’....
要說趙輒不把唐茂當兄弟呢，卻又在一些時候，給他些甜頭，讓沮喪的唐茂打消這種懷疑，然後繼續當好大哥的小弟。
比如，趙輒賭牌，他做的局一般很大，一晚上白銀幾千幾千的往外流。唐茂跟著熬鷹，把別的公子哥熬下來，換他上場打上幾圈，通常都能喝到點肉湯。
比如，趙輒愛排場，凡他所到之處，說是王公貴族的待遇也不為過，趙府更是富麗堂皇，光奴隸就近百人。唐茂跟在他身邊，日日都有新的見識。
再比如，趙輒買官。十萬兩買了個鄉亭侯，幹嘛的不知道，反正是個侯爺。以後他趙輒出門，人人都要對他下跪。
唐茂羨慕壞了。
半月前，唐茂一哭二鬧三講故事，求他爹給自己買個官。
“爹，這次不出手，就真的沒下回了。”
“我都打聽好了，捐官的價格下降了，這可是內部訊息，只有趙公子的人脈才能提前知曉。”
捐官在過去二十年是過了明路的，凡是朝廷需要籌集資金的地方，隨時隨地大小捐。
賑災、河工、火器、茶捐、米捐、藥捐等，名目繁多，不可勝數。
甚至為了彌補國家財政的虧空，偶爾還會不惜以降低捐官的價格來吸引和鼓勵老百姓買官。
“爹，我知道咱家的能力，我不求侯爺什麼的，就想買個知縣，才四千六百兩呢。而且我當了知縣，每年的俸祿六十兩，以後咱家還不用交稅了，很划算吧！”
唐老爺一吹鬍子，把那個‘才’字咬的極重。
“才四千六百兩？你殺了我吧，拿你爹的肉去稱一稱，看值不值四千六百兩。”
要麼說父母在子女面前，總是一敗塗地呢。
唐老爺架不住唐茂的軟磨硬泡以死相逼，最終向自己的孩子妥協了。
但錢不是大風颳來的。
最終唐茂興高采烈的將兩千兩親自送到了趙府，剩下的錢，全用他唐家的藥材填上。趙輒讓他回去等訊息，唐茂美滋滋，以為自己很快就是一個七品知縣了。
然而......
“什麼？一個候補？”
唐夫人不哭了，也跟著緊張起來。
“不是說好是個七品知縣，怎麼突然變成了七品知縣的候補？”
“趙公子說，上面的大人說最近朝中有些變化，加上我買的是個有實權的官，不像鄉亭侯那種只是掛個爵的虛官，所以得等等。”
唐夫人大半輩子都在宅子裡，弄不懂這些實官虛官的，她看向唐老爺。
“老爺，這....怎麼辦？”
唐老爺發了一陣子火，此時有些脫力，人彷彿瞬間老了許多。
“涼拌。”
他起身，猛地眼前一黑，就要栽倒，被下人扶住後緩了緩。
唐茂此時還惦記著自己來的目的，於是道：“爹，你就再給我五百兩吧，不，三百兩，趙公子說了，要是有錢疏通下關係，說不定事情能辦的更快。”
唐老爺自嘲一笑，推開攙扶的小廝，緩慢地走出了正堂。
見狀，唐夫人心中一酸，看向唐茂望過來不安的眼，又安撫的笑笑。
“茂兒不怕，天塌了有娘給你頂著。彩雲，去拿我出嫁時戴的那套老夫人送的頭面，賣了它二百兩應該是有的，你先拿著。”
一旁有些年紀的婢女彩雲張了張嘴，最後只應了聲‘是’。
待唐茂滿意地離開後，彩雲上前道：“夫人，老爺那邊的親戚今日又來要錢了，雖然不多，但算上這月的，一共也有十兩了。”
唐夫人按著額角，擺手。
“給他給他。”
彩雲抿嘴，想勸一勸，卻見唐夫人一臉心煩，便點點頭去賬房了。
她一邊快步走著，一邊暗想：整個唐家自從半月前就被掏空了底，如今都靠主母的嫁妝維持，卻仍不想著如何勒緊褲腰帶過。一睜眼就要花錢，坐吃山空，總有撐不住的那一天，這唐府，終究是表面浮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