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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瑞王納側妃,儀式之隆重,堪比娶妻。
暮色沉沉,王府處處張燈結綵,管絃絲竹不絕於耳。唯獨內院的藏拙閣異常冷清,幽幽燭火照出一抹纖弱的孤影。
江青姚躺在榻上,小腹高聳,陣痛頻頻。
她滿頭細汗,面如金紙,喉間溢位痛苦的低吟。
聽到開門聲,她虛弱轉頭:“梅香?”
前院繁忙,藏拙閣的丫鬟們都被調走了,只剩她的一個陪嫁丫鬟。
梅香紅腫著眼上前,“噗通”跪下:“奴婢沒用!守門婆子不放奴婢出去!說今日天大的事也不許出去作妖……王爺好狠的心吶,娘娘未足月難產,他卻摟著新人言笑!”
江青姚緩緩抬手,摸她額頭。
那裡破了皮,正在滲血。
“你給那些婆子磕頭了?”江青姚聲音發顫。
梅香擦淨王妃手上的血漬,六神無主地安慰著:“王妃再撐撐,奴婢、奴婢再想想法子!”
江青姚看向她身後。
本該黢黑的院子,被府裡喜慶的光亮染了幾分紅。
眼前忽然一陣恍惚,她彷彿看到自己當年成親的光景:隔著大牢柵欄,蕭開胤在獄中,她在獄外,倆人就這樣拜了天地。
蕭開胤曾是叫外敵聞風喪膽的閻羅將軍,而她是大荊首富的獨女,倆人原本並無交集。
那年她和爹爹在邊城貿易時,遭倭奴攻城,被圍困半月有餘。倭奴久攻不下,半夜潛入城內竟誤擄了她爹江源,讓江家以糧藥交換。
直到那時,她才得知鎮守邊城的大將軍是蕭開胤。
他親自將她押上城樓,喊話江源:“你若通敵叛國,本將必親手斬汝女、誅九族,懸於城樓,以儆效尤!”
不過下了城樓後,蕭開胤便解了她身上綁繩,握拳謝罪。
江青姚從小錦衣玉食,無憂無慮,何曾經歷過這種事,當晚做了一宿噩夢,夢裡全是蕭開胤兇戾的眼神。但她深知當時能救爹爹的,唯有蕭開胤。
於是聽聞蕭家軍缺糧少藥,她便傾盡城中的江家鋪子,主動送糧送藥。其他商戶暗中囤貨不肯拿出,她奔走遊說,才終於緩了蕭家軍的糧藥告急。
蕭家軍傷亡慘重,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帶著家僕拋頭露面,送湯送藥。
終於,蕭開胤突襲倭奴,救回奄奄一息的江源。
江青姚卻並未撂下先前的作為,更加傾心傾力協助蕭家軍。
可援軍遲遲不來,城內人心動盪,江青姚又逐一拜訪城中儒士,請他們安撫民心。
那段時日,她受盡了白眼和閒言碎語,卻從未退卻半分。
好在援軍姍姍來遲,邊城得救,蕭開胤領兵橫掃倭奴軍。
一朝回京,江青姚“巾幗不讓鬚眉”的名聲便傳開了,皇帝為她和蕭開胤指了婚。
只是命運弄人,他不久便被冤枉通敵賣國而落獄,她不離不棄地奔走打點……
腹部傳來陣痛。
江青姚從紅彤彤的喜慶中拔出視線。
她摸著小腹,絕望地合上眼,漣漣淚水滑落:“梅香,我撐得住,孩子卻撐不住,點火吧。”
梅香悲壯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跑出去。
須臾,院子裡升起劈里啪啦的火舌,壓過前院映來的紅光……
新房,燭火夭夭。
蕭開胤和側妃虞柔剛喝完合巹酒。
虞柔雙目含情,紅頰嬌羞:“妾身伺候王爺休息。”
白玉般的指頭剛觸上絛帶,外面便傳來急切的敲門聲:“王爺恕罪!”
是蕭開胤的貼身護衛閆奪。
虞柔眼底劃過一抹惱意,再抬眼卻是善解人意的笑:“閆護衛定是有要事。”她說著主動去開了門。
閆奪單膝跪在門外,急聲稟報:“王爺,藏拙閣走水了!”
蕭開胤臉色微變,大步流星地走出新房。
虞柔恨恨地咬著唇,追上蕭開胤的步伐,明明依依不捨,卻識大體道:“王爺快去吧,姐姐的安危更重要。”
她的丫鬟花迎卻在一旁嘀咕:“可真巧,怎得偏生這時候走水?”
虞柔輕斥:“不可無禮。”
蕭開胤躁急的步子頓住,仰頭凝視藏拙閣上空,扭頭斥閆奪:“這點火光也叫走水?誤報瞎話攪了柔兒興致,罰!”
閆奪訕訕低頭:“喏!”
蕭開胤安撫虞柔幾句後,卻轉身去了書房。
虞柔從容相送,盈盈淺笑掛在嘴邊。
待蕭開胤走遠,她意味深長地看了花迎一眼,花迎點頭退下……
熊熊火舌吞噬藏拙閣,濃煙吞人。
梅香嗆咳著去扶江青姚:“王妃,奴婢看到花迎帶了幾人鬼鬼祟祟,竟是趁機縱火!這是想要了王妃和小世子的命啊!”
江青姚心如死灰地推了她一把:“梅香,你自個逃出去。”
說著,竟是一動不肯再動,生生看著火舌燎過來。
“王妃振作一點!來人啊!救命!咳咳咳……”梅香端來一盆水,澆溼了被褥蓋住江青姚後,竟是用血肉之軀替她抵擋火舌!
幾道黑影衝進火海。
江青姚隱約聽到有人在喚她閨名。
笨重的身子陡然升起,她被人抱著衝出去,嘴裡喃喃:“梅香……”
蕭開胤高聲詰問:“梅香可救出?”
聲音竟是在發顫。
江青姚氣若游絲,吃力地將頭轉向看不到他的那邊。
閆奪抱著一具焦物而來,弓著身子,像是在護著懷中寶物。
閆奪沉聲稟報:“王爺,梅香她……”
蕭開胤以眼神示意,閆奪立馬抱著焦物退下。
江青姚悲痛欲絕,身子劇烈顫著,肚子也忽然疼得厲害。
她淚眼婆娑地摸過去,發現肚子裡的孩子竟然不動了。
江青姚拼盡最後一絲力,想推開蕭開胤:“為何不能再等等,為何?你便這麼急著扶她做正妃嗎?縱使你憐她惜她,可我沒有對不住你!孩子亦是無辜的,為何不能留我們母子一命!”
“你慣會做樣子給旁人看,救我也不過是為了成全你的好名聲!”
“瑞王,我祝你往後餘生,所求皆不得!所行皆坎坷!”
咒聲嫋嫋升空,滔天的恨意聽得人膽戰心驚!
江青姚瞪著蕭開胤,雙目赤紅地斷了氣。
堂堂瑞王妃,竟是死也不肯瞑目!
閆奪含淚跪下:“王妃歿!請王爺節哀!”
前來救火的護衛和家僕跟著跪了一地:“請王爺節哀!”
蕭開胤緊緊摟住江青姚,恍若未聞。
訊息傳到新房,坐在梳妝桌前的虞柔微微一怔。
隨即巧笑倩兮,欣賞銅鏡內的容貌:“花迎,讓劉管家儘快收起那些個紅燈籠,隆重治喪。”
儼然已經是王府女主子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