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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影燈下，冰冷的手術床，醫生們有條不紊地忙碌著，我恍惚回到過去，又恍惚還在現實，耳邊一聲聲呼喚，像兒子的焦急聲音，像媽媽的撕心裂肺的哭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呼吸，拼命呼吸，呼吸的聲音也被放大，滴滴滴的心臟監護儀，有點凌亂，毫無章法，護士急切的呼叫醫生，有人扒開我眼睛看了看，我好像看到前面一片白茫茫。好冷，好累，有人拍打我的臉，讓我睜開眼睛，我想放棄了，擺爛不好嗎？我可以與兒子相見了……
突然我覺得身上一陣輕鬆，胸腔的壓迫感沒有了，好像身體被掏空了一樣，隨著啪的一聲拍打聲，一聲嬰兒的啼哭響徹手術室。
我心一揪，他出生了，如果沒有我，他會不會挨後媽打，會不會受凍，會不會捱餓，我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我不能拋棄他，他還需要我。我努力掙扎，拼命向前跑，前面一片漆黑，我不知道光明在哪兒，只能拼命跑下去，反正不能停下，忽的我睜開眼睛，白光照的我什麼也看不見，我努力慢慢聚焦，有人用手幫我遮擋光的直射，有聲音在耳邊迴盪，“放鬆，放鬆，一切都平安了，你和兒子都好好的，他們一個都沒跑了……”我慢慢放鬆一下，好像聽的嬰兒的啼哭聲，有人抱著他輕聲細語的哄他，我知道一定是他，我心心念唸的人，我慢慢閉上眼睛，真正的睡過去了。
再次醒來，已經是好幾天以後，我口渴的厲害，嗓子也有些沙啞，我張嘴努力了好幾次，只能發出啊啊啊的聲音，杜梓騰坐在床邊，他鬍子拉碴的，頭髮也蓬蓬的，“你醒了？想喝水嗎？他端起杯子，付我起身喝水，我努力抬了幾次頭都起不來，水從我嘴唇邊滑落到處都是，就是沒有一滴水到嘴裡，他一如既往粗心，我知道他對待父母及弟妹們心細如髮，那份心細從來沒有一絲給我，我失望的躺回去，搖了搖頭，他放下水杯，繼續呆坐在傍邊床上”我失望的繼續閉上眼睛。
病房裡安靜的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過來良久，病房的門被推開，有人喃喃自語的說“寶兒，寶兒，洗澡澡，洗的乾乾淨淨，香飄飄，多多睡，長得壯……”滿滿的祝福，“寶兒他爸，小潔醒了嗎？”
“哦，剛剛醒了一下，餵了口水，又睡著了。”臭男人，我根本沒喝到。媽媽還想問，我睜開眼睛，努力的擠出笑容，媽媽趕忙放下孩子，向我撲過來，眼裡的淚珠不停的掉下來，手哆嗦著不知道何處安放。突然她轉身衝出病房，“醫生，醫生，醒了，她醒了……”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病房裡多出許多人，大家雜七雜八的給我安放儀器檢查，有護士坐著記錄，過了一陣，主治醫生說，一切都往好的方面發展，慢慢調養吧，過了危險期了。然後囑咐媽媽，以後護理注意事項等等。
媽媽耐心聽著，時不時詢問一下注意事項的細節。杜梓騰不耐煩的立在一旁，東張西望。我對他絕望了，想馬上離婚，再也不想和他有絲毫牽扯。
醫生護士走後，媽媽細心的端來一杯溫水，找護士要了一個沒有用過的輸液器，剪掉頭尾，讓我吸著喝水，我吸了一口，嗓子猶如久旱逢甘霖般暢快，媽媽沒讓我多喝，只有小半杯的樣子，我閉著眼睛緩了緩。
“媽，我想看看孩子。”我媽抱過孩子，想湊到我面前，想了想，把孩子遞給杜梓騰，他不情不願的接過孩子，硬塞給我旁邊，“你又不能抱，這麼個小屁孩兒有什麼好看的。”他嘟嘟囔囔的說。孩子不舒服哇哇大哭起來。我媽媽接過孩子，小聲哄著，等孩子繼續睡著後，蹲下身子，讓我看看。雪白的小臉，緊閉著雙眼，圓圓的下巴頦，紅紅的嘴唇，與上輩子一樣可愛。可惜左臉頰靠耳朵邊上有一道血痕，雖然不長，看刀口有點深，我愣住了。“醫生看了，沒傷到骨頭和神經，無礙的，幸虧是兒子，如果是女兒，唉!”一聲嘆息，媽媽怕我著急上火，趕忙安慰我，“不過讓我們更像男子漢了，你說是不是?”
“你懷個孕，瞎跑什麼？部隊缺你一個?沒人派了？就你瞎逞能，你看，孩子都破相了，將來能找到好媳婦兒?”杜梓騰沒有一句安慰的話，只是抱怨，從我醒來，孩子的吃喝，哭鬧沒有審過一把手，看媽媽忙完這個又忙那個，我暗暗下定決心。他還在喋喋不休的抱怨，聲音越來越大，孩子被嚇醒，大聲哭了起來。“哭，你只知道哭，如果不是你不負責任的媽，你還用哭嗎？……”
“住嘴，他除了哭，還會什麼？你是一出生就會走路，說話，吃飯的?哼，”我冷笑一聲“將來他娶不娶的上媳婦兒，不用你操心，咱們倆本來就沒什麼感情，我工作性質就這樣，如果你……”
“我現在與沒有媳婦兒有什麼兩樣?”
“離婚吧，我們娘倆不拖累你。”
“這孩子，依我之見就不應該……”
“你住嘴，離婚，咱們沒有經濟牽扯，以後孩子與你無關，你也不需要給撫養費，今生不復相見。”我厲聲打斷他的話。
“我……我們還年輕，你轉業回家，咱們再要一個健康的，你不知道，他長大以後，容顏受損，心理不會健康的。不如~”
“第一，我不會轉業，第二，今生我只生這一個，他是我的唯一。”
“小潔，好好說話，你們兩個都冷靜一下，梓騰，小潔大難不死，等她好了你們再好好打算，……”
“是她不想以後，頭腦發熱就~唉~”
“我，就這樣，大大咧咧的，不會哄你，……”都是藉口，上輩子一樣，一句直男，小性子，掩蓋了他一切缺點，如果我不大度，忍讓，就是看不起他，不想好好過日子，他一項雙標，他的家人什麼講究都沒有，到了我這兒，就不行，過年吃的喝的樣樣俱全，包括沒錢的時候，一句過年呢，借錢也得買，我孃家什麼都沒有，一句孃家有咱們沒錢就掩蓋一切。
“我不想說什麼了，離婚，你現在就走吧，我會委託人聯絡你，下週一就辦。”
“早知如此，你……你耽誤我青春……”
“呵呵”我乾笑出聲。“多少錢？”
“你看著給吧”
“結婚，沒出一分，這一年，雖然我不在家，你不交一分生活費，天天蹭吃蹭喝，現在還要~我氣的想做起來，你吃軟飯，吃上癮了？”
“1000塊，你要就給你，現在起草離婚協議書，內容包含與孩子斷絕一切關係，拿錢走人。”
“1000，才1000，你參軍前的收入一個就有幾萬塊錢吧，參軍後，還有，包括這次，國家怎麼也會獎勵幾萬塊錢吧……”
“她，津貼每月只有200多，這次給她申報個人三等功，集體三等功，獎金500元。”王偉軍長推門進來了。“你想好了？”他衝我問道。
“嗯，給組織添麻煩了。”
“組織以你為榮，我會安排人幫你辦好手續的，明天上午就辦好。”
“謝謝。”我由衷的笑了笑。歪頭看著身邊的兒子，這輩子今後的路，只有咱們娘倆一起走了，想幹嘛就幹嘛去，不用再在乎他的感受，忍耐他的阻礙。兒子睡夢中咧嘴笑了一下，還是那個壞小子樣。
“小潔，我不想……”杜梓騰被人強拉出去。
“孟潔同志，你真想好了？”
“我想好了，不過~還得麻煩組織，幫我把家人工作調一下，不是為了他，是怕有漏網之魚，他們報復心太重，他們應該差不多知道我是誰，社會關係情況等等。”
“組織已經安排好了，週一，就安排你父母去隨軍跟著你，你也調職去東部戰區，姐姐一家進京市，你的四合院也給你換一個不同地點，差不多面積的，我已經囑咐她們暫時不要和任何親友聯絡，並告知去向，你的爺爺奶奶，姥姥等人涉及人員較多，組織只能安排加緊看護，如果有病痛，當地民政局會出面安排，一個月後對外宣佈你搶救無效病逝，你父母傷心過度，去南方療養。你姐姐一家隨父母一起去南方人。你姐夫家人少，只是轉移到外省，你們都更名換姓，組織給你個人二等功，獎勵10000元，我軍集體三等功，每人1個月工資，大夥都盼著你早日康復，想和你一起慶賀呢。”王軍長一口氣說完。
“謝謝組織對我的厚愛，為了我的家人安全，做了周密部署。給組織添麻煩了。”
“組織不會忘記每一個做出貢獻的人。”
這時孩子開始啼哭，媽媽抱起來開始哄，我歪頭看了看“本來想如果是兒子就好好培養將來能參軍繼續為祖國做貢獻，可惜，恐怕不能了。”我深色暗淡下來。
“哦~兒子剛出生，你就放棄了？”
“他臉上有疤，”王軍長走過去看孩子的臉上深深的血痕“怎麼弄的?”
“刀子插在我肋骨間，劃到肚子裡的他，不過醫生說除了會落疤痕，沒有別的傷害。”
“這小子福大命大啊，哈哈哈”王軍長笑出了聲，“噢，你是怕臉上的疤，參軍有影響?如果他長大後想來部隊，肯定沒問題，他在娘肚子裡裡就立軍功，咱們部隊大門肯定會向他開啟，我回去就向上級請功，怎麼也得給他一個三等功，他都付出血的代價了。”王軍長囉裡囉嗦的邊說邊往外走，“你好好養傷，臭小子就在我眼皮底下長大，我親自教他打槍，騎馬，……”
“哎~”他風風火火的已經走遠。
“你離婚了一個人怎麼辦？還帶個孩子，將來……”
“將來有他，我萬事足咦，“我用手撫摸他的臉蛋，這輩子，他不像上輩子一樣，天天啼哭，除了吃就是睡，只有餓了，尿了，哭幾聲，也許他也在改變。你們出生差幾天，還是你嗎？
他每天都在變化，我也有所好轉，隨著氣溫回升，炎熱的夏天來了，在我能下床走動以後，組織安排我和孩子轉到北方的海邊療養。
每天早上，吹著海風，看日出，看潮起潮落，偶爾去海邊趕海，撿拾花蛤，還有海螺殼，我像上輩子第一次來海邊一樣，無憂無慮，傍晚，我帶孩子，爸爸媽媽手拉手一起去海邊走走，看海鷗，海燕上下翻飛，週日姐姐和姐夫會帶孩子過來相聚，一家人，挖沙，踏浪，歲月靜好，如果時間能停止在這一刻多好，可是天不遂人願。
這天早晨，我剛剛從海邊回來，電話鈴打斷了生活的寧靜，我結過電話“喂，我就是孟潔。好，好，好，馬上歸隊。”我放下電話，爸爸媽媽已經聽見最後歸隊的話。他們沒有問我什麼，只是一個抱孩子指揮，一個抓緊時間收拾行李，打包，本來我隨身攜帶的只有一個揹包，裡邊有一身當季換洗衣服，一本書，一個筆記本，現在，媽媽已經收拾了好幾個行李箱，有他們老倆的，更多的是孩子的，奶瓶、奶粉、水壺、涼杯，衣服、手絹、由於紙尿褲過敏，只能用介子，還有小襪子，遮陽帽，磨牙棒等等，兒子也在一旁咿咿呀呀的瞎指揮，我也加緊收拾，換下裙子，穿好衣褲，出門還是褲子方便。收拾好不一會兒，有人敲門，進門一個軍禮，然後告訴我幾點車票，需要幾點出發，想問問我需不需要幫忙打包收拾。
“都收拾好了，隨時都可以出發，”當踏出門口時，忽然想起來，新認識的幾位朋友，還沒有告辭，想去道別一下，想了想，笑了笑，他們也不過是人生路上的幾位過客，道別只不過徒增煩惱，我的去向又不能為外人道也。我委託服務人員轉達一下我的歉意就行了。汽車匆匆而來，又一陣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