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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姥姥家回來，高慧與張虹又有幾次激烈交鋒，高慧立場堅定，張虹無可奈何，要求姜成出來主持公道。
正月初五晚，姜成揣著幾根冰糖葫蘆敲開高慧房間的門：“姜芸，吃冰糖葫蘆不？”
高慧把椅子拉到門邊讓給姜成，自己盤坐在床邊，接過一根糖葫蘆啃一口：“你先說。”
姜成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能從自己閨女身上感受到這種面對上司一樣的壓迫感：“行啊小朋友，氣勢很足嘛！”
高慧點點頭表示在聽。
姜成也拿起一根糖葫蘆咬一口，慢慢道：“種地這個事你是不是下定決心不更改了？”
“是。”高慧眼神轉向悄悄開啟的門縫，放大音量道：“具體理由我已經跟老張說過好幾遍了，你可以跟她諮詢。”
門外的張虹抿抿嘴：有被嘲諷到。
“咳！”姜成裝作不知，“我覺得你可以系統地再闡釋一遍你的理由，老薑還沒聽過。”
高慧：“簡而言之，我個人推測，我想從事的行業是未來發展大趨勢所在。我這個預測是有哲學高度的，如果你們不能理解，那是因為你們對這個社會缺乏深度的思考。”
門“吱嘎”一聲開得更大了，姜成及時用咳嗽聲阻退想要推門而入的某人，拿出面試新員工的謹慎態度問高慧：“原諒老薑沒有哲學高度的思維，小姜能不能用我能聽懂的方式來闡述下為什麼你想從事的行業，農業，是未來發展大趨勢所在？”
“你理解錯了，我想從事的不能簡單稱為農業，”高慧將嘴裡的冰糖葫蘆慢條斯理地咽完才道，“我更願意稱之為‘生命產業’，它包括幾個方面：第一，飲食生態無汙染，這個可以對接張家峪的梯田；第二，養生醫學，一部分對接荒山上的中草藥種植，另一部分要建一個醫院，或者療養院，讓張家峪的陽光、空氣和水都變成健康的養料，同時也變成可以貨幣化的資產，透過一系列公司化運作，讓本地農民能夠入股、享受資產性收益；第三，這個是商業機密，暫時不能說。
現代社會頻頻出現的食品安全問題、環境汙染問題、越來越極端的氣候等等，昭示著我們對自然的認識出現了偏差，這同時導致我們人類的生命、生活本身在變得毫無品質可言，越來越多的癌症和慢性病患者，在使長壽這件事變得越來越缺乏吸引力，這不是我們該走的路——我不是要批判什麼，而是要說，問題出現了，現在輪到我們去解決，每個時代的人都有他們要面對的時代課題，我看到，在即將到來的時代，解決這個問題將是全民共識。”
姜成仔細咀嚼這段話的意思，不住點頭：“有點意思啊！”
張虹推門而入，剛想說話，被高慧舉手製止：“等我說完。而產業的興替，往往就在對時代課題的探索和解決中完成。這句話，是對你們兩個說的，要把自己的事業跟社會大趨勢結合起來，不要做成夕陽產業，也不要抱死完美主義不放，要首先活下來，做得比完美更具可能性。”
張虹仔細咂摸兩遍，對姜成道：“聽見沒，你閨女開始教訓你了。”
姜成不滿：“對咱倆說的，咋變成教訓我一個人了？不，什麼‘教訓’？怎麼成‘教訓’了呢？這明明是——具有哲學高度的啟發！”
張虹審視著高慧：“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高慧並不緊張：“沒誰啊，我自己悟的。這就是哲學高度的力量，刪繁就簡，直抵本質，讓我飛速成長！”
姜成：“她說的這些東西，我相信當代沒有多少人在講。”
張虹搖頭：“姜小芸，你變得都不像我閨女了。”
姜芸在意識裡突然難過起來。高慧理解這種感受，對於任何情感而言，優秀都不能取代唯一。
“沒有人能規定，我應該是什麼樣子。”高慧緊握住姜芸父母的手，“但無論姜芸怎麼變，都永遠是你們的女兒。”
她的眼神既坦誠又深邃，張虹一忽兒覺得抓住了那真誠而感到安心，一忽兒又覺得隔著那眼神看到了另外一個遼遠而讓人迷失的宇宙。或許為人父母就是這樣的，總有一天，孩子會長大，他們的心飛出家庭這個溫馨小世界，歡快地奔向不可預知的社會和未來，奔向成長、複雜和難以言喻，奔向告別和隔閡，奔向失落和懷念，可終究再也回不到原點。
這段談話沒有完全改變張虹的立場，高慧宏大的敘事固然在理想的層面上令人心潮澎湃，但在現實的界域中還缺乏龐駁的細節和可行性，說服不了一個專業金融人。
不過，高慧本來意不在她而在姜成，要改變他所在行業的巨大慣性，及早鋪路是必要的——儘管高慧自己對要做的事情也沒什麼經驗。
姜成的觸動並不深，他所做的專案當前風頭正盛，各個IT大廠都在往裡砸錢，高慧說這些都是他們做為一個新秀行業去勸說舊行業從業者的話，所以聽到一個高中生講這些，他只覺得新奇，當然也增加了一些對高慧將要進行的事業的信心。他現在已然成了高慧的保安，負責抵擋張虹那時而發作的不安定感。無論如何，不算白費口舌。
高慧便在這種平衡中安心地學習、備考。
初六早上去上學，曹欣在路上就忍不住問：“聽我媽說你準備去種地，真的假的？”
訊息傳得可真快。
高慧：“我那叫‘生命產業’。”
曹欣：“生命產業？幹什麼的？”
高慧：“商業機密，你要來入夥我可以透露一點。”
曹欣撇嘴：“又忽悠人。”
高慧：“我忽悠過你嗎？我說得都是實話，不過層次太高，你一時聽不懂才覺得像忽悠。”
曹欣：“再鄙視我就動手了啊！”
高慧：“年輕人，你為何變得如此暴躁？”
曹欣：“因為我對你這種不說人話的人深惡痛絕。”
高慧：“天地良心吶！”
曹欣不管她，騎過一個路口又問：“去你姥姥家那邊嗎？”
高慧：“先去那邊考察，也不一定就在那兒。”
曹欣：“那你以後要上農大？”
高慧：“這不好說，要看高考分數。”
曹欣斟酌好一會兒才問：“你不追曲昊陽啦？”
高慧心道原來這才是重點：“我沒說過要追他吧？”
曹欣一想還真是，高慧一直說的都是超越自己，並且也一步步都實現了，但就是這樣才奇怪：“我覺得你變得越來越不像我以前認識的姜芸了。”
高慧：“變是絕對的——”
曹欣堵她：“別用哲學那套忽悠人了，人再怎麼變也有個譜好嗎？你真是變得太離譜了！”
高慧：“你看過一種理論嗎？說人類大腦的潛能其實只開發了5%到20%，就連那些絕頂聰明的天才，其潛能開發程度也不超過這一比例，而且隨著社會越發展，人的潛能被開發的比例越小。按這種理論，我的大腦潛能如果完全開發，可以瞬間變得比超級計算機還厲害，僅僅看你一眼，我就能從你眼睛裡讀出你大腦裡的所有知識、記憶，還有各種神經元上走過的資訊，全都知道……”
曹欣：“醒醒，那是電影！”
高慧：“所以，有可能我跑吐那回，就是意外開啟了一部分潛能，從5%一下進化到10%了。”
曹欣：“照你這麼說，那些跑吐的人都應該變成天才了！”
高慧：“我這不是意外嘛！”
曹欣翻個白眼：“你也給我整個意外唄！”
高慧：“緣分，可遇而不可求。”
曹欣：“嘚瑟！”
高慧笑：“其實你看我變很多，是因為你對自己的認識還沒有更新，你不也變了很多、進步很快嗎？你現在難道不享受這種瘋狂學習上分的感覺嗎？”
曹欣：“真不享受。我天天做夢都在做題，還老是解不出來，痛苦死了！”
高慧：“我媽不是介紹了那個老大夫給吳阿姨？讓她帶你去調理調理身體吧，做夢也是身體健康的問題，身體好了，心理上的負擔會少很多。”
曹欣沒有回答，姜芸卻冷不丁冒出來：“你該不會是，喜歡女人吧？”
高慧略一思索便知她此話寓意為何，向她解釋道：“防微杜漸，知道嗎？我們走正道，首先以德服人，要照顧到別人的感情，以此來校正自己的為人處事，保證自己是走在正確道路上的；其次要寬以待人，把自己放低，容納別人的稜角和缺點，給人以出路，這樣自己心態舒適，也能儘量避免得罪小人。‘事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成熟不是變得虛偽，而是變得有同理心和洞察力，並且儘量把工作做在前面，防患於未然。”
姜芸已經會舉一反三：“那為什麼你對何玲那一家就不‘寬以待人’？”
這個問題角度有些刁鑽，高慧小小尷尬了一下才道：“因為我也不是天生的聖人，要修行的。再者，大象無形，實相無相，不要執著於我說的文字，孔夫子還因材施教呢，對待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模式。”
姜芸：這人一定又在蒙我……但辯不過，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