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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里面一定還藏著什麼東西。
而且是陸相聞不知道的東西。
上次主神親手將那枚黑匣子——纏滿鎖鏈的棺材交到他手裡時，陸相聞就隱約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對勁。
太輕鬆了。
為什麼主神會如此簡單地答應他的要求，除非是……想要打消他的某種疑慮，亦或者是對此地異動而產生的好奇，能夠藉此掩蓋隱蔽一些更重要的資訊。
無盡海是從近段時間起才開始頻繁地發生異變，許多人都對其產生了奇妙大膽的聯想。比如是海底鎮壓有什麼邪惡可怕的怪物了，或者是背地裡有人無聊地潛進水裡惡作劇，更有甚者還猜測可能是主神快要隕落退位按捺不住能量了，所以海邊這兩天才會這麼熱鬧。
“來……到這裡來……”
“不要害怕……我就在，最深處等你……”
陸相聞的眼瞳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不置一詞。
他穿行在兩道厚厚的水簾之間，遵循著耳畔這道模糊聲音的指引，徑直朝最深處走去。
氣息潮溼，昏暗。
腳下的泥土非常軟，鞋子踩上去沒入半邊小腿，幾乎要完全陷進裡面去，耳畔的水流湧動聲深而寂靜，陸相聞一邊走一邊想著。
在這裡藏些什麼東西的話，確實很不引人注意，沒幾個人會閒到來這裡尋找。
走了一段路後，前面路的正中間呈現出凹進去的形狀，深深的下凹痕跡令人眼熟，以它為中心向四面八方伸出七八條細而長的凹槽痕跡。
這裡就是曾經鎮壓那個棺材的地址。
奇怪的黑棺已經被轉化成黑匣子，如今正完好無損地放在陸相聞手裡，他靠近那處下陷只淺淺一層的泥土，眉峰一挑，當即蹲下身子將手掌覆蓋了上去。
底色昏暗的海底，四周一片壓抑的寂靜，頭頂兩側的海水彷彿隨時都會掉落下來，漫無邊際的孤獨感與恐懼交織，像一座冰冷嚴酷的囚籠，世上最窮兇極惡的犯人押進來，都會在短短几天備受煎熬地痛哭涕流。
伸長的手指形狀完美，軟細的泥沙從指縫間流淌出，陸相聞微微側著腦袋，眼瞳中情緒淡漠，他那副模樣看起來什麼都不在乎，心中卻時刻留意著，觀察著周圍一絲一毫的變動。
“我，就在這裡……”
“一直都在你的身邊……”
那道朦朧縹緲的聲音再次響起，輕飄飄地帶著顫音，聽起來極其虛弱，彷彿一碰即碎的水靈琉璃，似乎從遙遠的天國傳來，給人以強烈的不真切感。
又是那個人在說話。
陸相聞耳畔嗡鳴聲越來越大，眼瞳中隱隱浮現出古怪的景象幻覺，不知名的力量將他拉入其中，逼真的一切恍若身臨其境，親身經歷著那些陌生的故事橋段。
蒼山翠峰覆雪，千里煙波遼闊。
言笑晏晏的白衣少年隔著朦朧潮溼的水霧，看不真切面容，他腰懸長劍，手裡牽著個如玉雪般堆砌出來的小人兒，姿態瀟灑肆意，好不快活。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下山的路上。
“山下好不好玩兒？”
“下次你要是聽話，我還偷偷帶你下去，記住了沒？還有，別再給你師父他老人家打我小報告了，聽見沒，小沒良心的……”
他碎碎念囑咐著，那個小人兒卻皺著眉頭，看上去十分不開心的樣子。
夕陽墜入雲層，橘紅燦金交相輝映，遠山峰巒表層都覆蓋上溫暖朦朧的光暈，其樂融融的場景溫馨到令人想要落淚。
複雜的情緒如潮水般猛地朝心頭襲來，陸相聞愣愣地看著那有些奇怪的畫面，心情激盪，整個人半蹲在原地，一隻手掌還在撐著地面，久久不能回神。
那會是誰？
為什麼……為什麼他看到那個人的臉，既會覺得愉悅，又會覺得十分難過。
好想看到那個人的臉。
他叫什麼名字……
手指伸出，想要夠到那人模糊的面容，模糊的水霧陡然暈開，將整副景象全都覆蓋，旋即下一刻便猶如水鏡般碎裂開來。
纏著小指的透明絲線越繃越緊，提醒著這個人別在幻象裡沉溺，陸相聞眼瞳顏色一沉，彷彿重新找到了焦點一樣回過神來，他猛地甩了甩手臂與腦袋，試圖讓自已清醒一點。
指節上繃緊的線另一端連著被分開的無盡海，巨大的水壓作用下變得極其鋒利，如今再被慣性一帶，幾乎嵌進血肉裡。
血珠滾落在塵土裡，熟悉的鐵鏽味兒將他的神智喚醒，陸相聞猝然從眼前花團錦簇的幻象中掙脫出來，他嘴唇微張，站在原地劇烈地喘著氣。
距離被分開的海水重新合上的時間越來越近。
時間爭分奪秒。
他此次來得匆忙，並未做多少準備，原本只是打算先來此處簡單探查一下情況，卻沒想到竟然會一時不察陷進那些幻象裡。
“……不是幻象。”
“是你的記憶啊……”
似乎能夠清晰洞察到男人在想些什麼，那道悠悠的嘆息帶著苦澀與無奈，輕輕吹拂過陸相聞的耳畔，如同秋風落葉，帶著微微的悵然。
昔日血淚痛苦，皆被遺忘。
今朝舊友重逢，故交不識。
人世之間的一切好像都是一環扣著一環，但是隻要一個鏈條錯位了，剩下後面的一切無論再付出多大的代價，都沒辦法能夠再重新迴歸到原位。
纏繞在手指上的絲線開始收緊，轟隆隆的水聲翻滾咆哮，顯然是對於陸相聞將它們分隔開的做法十分憤怒，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合攏。
巨大的慣性壓力再次下沉擠壓，驅趕著窺探深海秘密的不速之客。
很難說這裡面沒有一點主神的手筆。
陸相聞抬頭，眼睛微眯。
兩側聲勢浩大的水牆不停顫抖，搖搖欲墜，似乎下一刻就要猛地墜落坍塌下來。
無盡海是出了名的禁止神明下水嬉戲。
除了那個天生親近一切水源的許詞。
只要被這異常於尋常海水的水給捲走，那麼死無葬身之地的機率就是板上釘釘，連買棺材的錢都可以省下。
凜冽海風中，他黑色風衣一角被吹起，薄唇緊抿，眼睛裡倒映出冰冷的寒芒，偏執強硬的念頭如同在焦枯草原上被點燃的野草，頃刻之間便迎風燃燒起來。
既然越是不想讓他看到，那麼他就越是要挖出來看看，瞧瞧這海中究竟掩藏著多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