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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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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煙不住摩挲著腰間那塊烏木牌子,仔細又將繩結緊了緊。

瞧他歡喜,鄭和宜便未詢問臨華殿一行如何。

這種調派處置自然都看主人的意思。

只要見到了便好。

眼前又浮現那張笑臉,糯軟的語氣帶著三分懶散,肩頭依稀還有她靠近過來的溫度。

鄭和宜淺淺勾起唇角,還是沒能忍住,“東西可送到了?”

“公子今日可要去溫泉泡會兒?”

二人同時開口,具是一怔。

記起帶回的紙張,茗煙忙要翻出來獻寶,卻見公子笑望著自己,想到是要等他安排溫泉,便忙著去吩咐宮人預備,將其他都拋在了腦後。

北環山腰處的打鬥已經停了下來。風雪更烈,迷的人幾乎睜不開眼。林木稀疏處山石積雪,可見不少黑衣屍首與飛濺的血色。

謝從安身側是護著韓玉的笙歌。另一側,王曦抱臂坐於馬上,以睥睨之姿望著坡下一眾烏衣衛。

一位衣著迥異的少年從烏衣衛中緩緩行出,向上抱拳。

“謝小姐莫要動怒,這些都是混入烏衣衛的奸細,不知受了何人指使。我等是知曉山上天氣有變,特地前來救小姐下山的。”

……此人這般年輕,卻能在一眾烏衣衛前與自己對話?

一旁的王曦道破了對方身份:“你一個新上任的兵部主事,怎會忽然帶著烏衣衛出來尋人?鳳清是死了麼?”

兵部主事?

謝從安心內一緊。

那少年仍然抬著頭,迎向風雪,不卑不亢。

“臣此行是來給房大人送信,過宮門時臨危受命罷了。因臣的家鄉在巫峽,對此處也算熟悉,便被喚來帶路。”

他口中解釋著,那雙深灰色的瞳孔卻一直望著謝從安,似要看透她心裡所想。

雪下的越來越大,遠處已漸不能視。

滿心焦急的謝從安只想快些帶身後的兩人下山,但方才的百人隊中已有三成奸細,餘下仍不能盡信,又擔心下山途中再有埋伏。

因皇家儀仗的限制,出了行宮,她也僅得三名影衛隨身……

……若是今夜不歸,想必爺爺也會派人來尋……不如,就借這位貴客的勢,在山上緩上一緩……

思緒中忽有低語入耳,“幾日不見,怎麼房苑傑與鳳清這兩隻狐狸也搭上了?”

謝從安側目,只見王曦正抱臂笑望著那少年,“小王我今日若不來,你們是不是要將謝小姐滅口在此?”

說的這是什麼話!

她氣得忍不住翻個白眼,不想對方卻高興得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這莫名其妙的氣氛,讓她忍不住搖了搖頭。

王曦也是從未想過,自己竟會因為心上人的一個眼神就開心至此。

他試圖找回世子的尊嚴,正了正身形,俯對李璟道:“爺現在要跟謝小姐到山頂賞雪,你去把鳳清給爺叫來,跟爺把這道理說個清楚。”說罷又起身討好道:“從安,咱們先走?”說著衝謝從安眨了眨眼。

謝從安心裡突的一慌。

……這男人也真的是漂亮的過分了。

……任誰見了這種臉都是會起波瀾的。

她自我安慰著,心底的慌張卻如同一窩亂蜂,融入了漫天白雪。

第一眼看見這個人她就覺得不對勁。此人身份尊貴,大抵還是避而不見的好。可惜眼下情況危急,無暇它顧……還是少說幾句吧。

韓玉和笙歌都是她帶出來的,必須要先保得他二人平安。

“李璟,拿些傷藥來。我們上山去。”謝從安道。

主意已定,四人三馬迎著風雪繼續往上行去。

經歷了方才的打鬥,笙歌的披風已破的不成樣子。

謝從安翻了隨身行囊,找出一件備用的遞了過去,語氣中滿是歉意,“披著些吧,切莫凍著。”

她未料及今日會有此境遇,還好未有要害之傷,不然這欠下的人情要怎麼去還。

笙歌抬手將披風丟給韓玉,高聲笑道:“這人身子弱,披好了抱著我,我們兩個便都不冷了。”說罷又道“今日我倆跑馬贏了你,瞧這一番陣仗,咱們的賭注可得翻倍才行。”

這樣特意的安慰讓謝從安心生感激。她點頭笑道:“君子一言,輸了便認。價碼由你來開,隨後自會有人送上。”

王曦一直在旁瞧著這三人間的來往,心頭漸漸泛疑。

小從安何時竟能與陌生人玩笑了?

忽然一條絨毯罩頭而來,“風雪太大,披著些吧。”

是小從安的聲音。

王曦一把攬在懷裡,笑的又差點從馬上跌下去,“我不冷。”

“那還我。”謝從安伸出手。

“我冷,我冷。”王曦忙將自己裹住。

他笑容明豔,連周身的雪色都似有不同,飄的似乎更加歡快些。

那絨毯上全是謝從安的香氣。王曦深吸一口氣,心中似甜湯冒泡。

前年臘月,兩人在興北吵翻,距今亦有了一年光景。這期間諸事,此時想來仿如昨日。

似從謝侯婉拒公主封賜開始,他便常被關在府中,後來才覺察是父王尋了由頭不准他與從安相見。

去歲上元,兩人曾在街市偶遇,不知為何她忽然動怒封街。當時因有九皇子在側,兩人未能說上幾句話,也未能將她留下。而翌日一早,他就被詔入宮中。

因事及南境機密,他被關了起來。之後聖旨便直接將他派往北疆。

離別那日,他在城門前想盡辦法拖延,等足了半日也未能等到她來。

憶起過往,王曦心頭泛酸。

後來聽聞鄭家出事。唇亡齒寒,顏謝兩家必然憂心皇帝對待士族的態度,小從安想是無暇顧及其他。直到實在等不及了,他才讓人送去一封平安信來。

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一份正經八百的回禮。

他身在南境,只能命人去打探謝侯府究竟發生了何事,又沒料到,送來的是皇帝為從安和鄭和宜賜婚的訊息。

收到訊息當日,他發瘋了一般,與南境供奉的隊伍由水路急忙趕回長安。

一路過來,聽聞皆是謝氏小姐與鄭家公子的風流韻事。那些故事傳的那樣的熱鬧,讓他越聽心越冷。

小從安對外人多是脾氣暴躁,不苟言笑,怎會輕易顯露那些故事中膩死人的溫柔。

直到又聽說她為那人請了溫泉行宮,他一路追進謝府,見到了一簾相隔的幽蘭苑,確認了兩人當真身在巫峽,胸口的懸石轟然落地,煙塵四起。

原來,這些並不是皇叔拿來哄騙他妥協的計謀,是他的小從安當真心儀了別人。

望著馬背上的熟悉身影,王曦抓著絨毯的手緊了緊。

馬蹄踏踏,一行人不多時便已到了北環山頂。

天上的灰暗已近到壓至了頭頂。

風雪中,滿山素裹,厚積的皚皚冰雪之下,蒼松翠柏隱隱,端莊大氣。遠處的溫泉行宮殿宇華麗,掛滿燈火。眼前的美景讓人禁不住要讚一聲大乾的山河。

“好美啊。”笙歌嘆了一聲。

韓玉隨口接過,“空山歲晚多冰雪,若個峰頭踏凍雲。”

王曦瞥了眼唸詩的人,見他微微笑著將身前的女子往懷裡緊了緊,發覺了自己的目光之後並未回頭,而是驅馬往松林深處去,有意無意的又將他和從安留在了後頭。

笙歌偷偷回頭去瞧,碰了碰身後道:“這個人,長得這個樣子,又跟從安那樣那樣的,是不是寧王世子啊?”

“什麼這樣那樣,你少胡說,”身後傳來熟悉的嗤笑聲,“先不說寧王世子與從安有沒有什麼,就是有,他人在北疆,有軍務在身,怎麼會跑來巫峽行宮。”

“你難道不曾聽聞寧王世子與謝跋扈相好?皇帝與寧王對此很是頭疼呢。”

見韓玉不信,笙歌嚷嚷起來:“那你說,能跟從安親近如此,除了那個鄭如之,還能有誰?”

寧王世子與謝氏小姐的事,民間雖不得知多少,宮中這些士大夫之間卻是無人不曉的。

韓玉沉默不語,笙歌卻不樂意了,“你是不是又猜到了什麼,故意瞞我?”

韓玉無奈:“若真是寧王世子,怎會自己偷跑過來?你還是少些聰明,保命要緊。”

“你擔心個屁。他爹是誰?用得著我們替他操心!”

笙歌白他一眼,踢了踢馬肚子。“快走快走,凍死老孃了。渾身疼的厲害。”

韓玉也覺察出她體溫不對,忙的將人攬緊,驅馬快速前行。

王曦驅馬靠近,發現謝從安一直皺著眉頭,有些魂不守舍,關切道:“可是擔心後頭再有人追來?”

謝從安瞥來一眼,想說什麼卻搖了搖頭,忽然伸手過來想要拉他,探至半空後頹然一驚,似是從夢中醒來,脫口喚他名字。

“王曦?”

依舊是笑嘻嘻的人將她的手拉過攥住,輕輕問道:“怎麼了?還在生我氣嗎?”

手指碰到絨毯,感覺到異常的輕盈柔軟。

那是北國貢品,輕暖精緻,繡的是青鳥攜雲。禮部嫌棄那花色形似雪域,寓意不祥,所以剔了出去。

因鄭和宜的寒症,她總留意著這些東西。有人討好便照單全收,只是沒想到會用在此處,這樣的諷刺。

面前的笑臉太過明媚耀眼,謝從安尷尬的收回手,沒話找話:“你怎麼從北疆回來了?”

王曦不動聲色的攏了毯子,隨意一笑道:“想念母親,便回來瞧瞧。”

“可你身負軍務……”

話到嘴邊,想起晴兒在身旁唸叨過的話,謝從安轉道:“你如今這樣偷偷回來,可有妨礙?”

王曦懶懶一笑卻不回答。

四散的飛雪中,他雙手抄袖,斜斜歪在馬上瞧著謝從安,懶散的笑意間不掩思量。

謝從安原就心虛,轉頭望了望道:“咱們快些進屋去吧。雪下大了,天色又晚,怕不安全。”

原以為對方還要再說幾句,卻見他忽的收了方才的那副模樣,十分順從的馭馬跟在了自己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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