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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物料計算、安排的民夫伏在一塊木板上記錄：西邊一個民夫一天搬多少筐石頭、東邊一個民夫一天鋪路用多少石頭；消耗了多少、還剩多少；明天要從西邊調多少個人到東邊……
他也發現幾個小孩兒圍在他身邊，但差役不驅逐，他也不吭聲。
七郎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發現這位老哥的記錄很長，算了老半天，發現算錯了，又劃掉重算……
忍不住提醒：“老哥，你為什麼不列表格呢？”
“你小娃娃懂啥子？”民夫頭也不抬，繼續計算。
被七郎一打斷，他又要重新計算了。
劉茂見狀，把小孩子們拉到一邊：“別去打擾人家幹活，幹不好他的差事被奪了，又要去幹苦力。”
七郎不服氣，不就是計算消耗、開支和進度匯總嘛，有什麼難的？他上他也行。
不過看這位可憐的老哥明明能寫會算，卻穿著一身比四哥還破舊的衣服，在這工地裡服徭役，也夠唏噓的，沒打算搶他的飯碗。
幾人又到其他地方看，發現還有一隊民夫是負責從旁邊山頭採石的，送到這邊工地來。
這些運送石頭的民夫一個個累得氣都喘不出，肩膀的衣服都磨破了，露出磨損的皮肉。
和他們比起來，負責修路的民夫又算幸運的。
七郎觀察了一會兒，小跑到兩個差役跟前，仰著白嫩的圓臉問道：“大哥，前面不是有一條山路嗎？為啥運石塊的人是從旁邊林子的小路出來呢？這不是在繞路嗎？”
兩個差役正盯著民夫幹活，聽到七郎的問題，驚訝地問：“你看出了是在繞路？”
七郎點點頭，眨巴著眼睛說：“一眼就看出了啊，為什麼呢？”
“還不是因為前年下暴雨，山泥把前面的路堵了，修都沒法修，現在修官道是往旁邊開一條。”差役解釋。
差役也很無奈，都是鄉里鄉親的，他們也想快點把路修好。
七郎思考了一會兒，跑到劉茂跟前，說道：“劉大哥，我們下午去前面山上看看。”
劉茂看七郎跑來跑去，笑道：“你可比差役還忙了。等中午吃飯的時候，你趕緊和你哥哥說話，下午我們就到前面去。”
他們路上就花了不少時間，在這裡觀察了一下就到中午了。
但七郎提出要求，他也沒有拒絕。他也很好奇，想知道七郎這小孩子能有什麼辦法。
不一會兒，有官府的差役送了飯來，一大桶的麥飯、一大桶蘿蔔。
民夫們頓時扔下手中的工具，一擁而上。
這些可都是乾飯，很多人平日在家只能喝稀的呢！
雖是乾飯，量卻不多，前兩日的經驗，去遲了的人就沒有飯吃，只能搶兩塊蘿蔔或乾脆餓肚子。
七郎還想和舅舅、四哥打聲招呼，就見他們混在民夫中衝上前搶飯了。
這可真是如狼似虎，一個個眼睛都綠了。
差役揮著鞭子喊著：“老實排隊！不許搶！小心摔了陶碗，要賠的！”
民夫們擁擠了一會兒，捱了幾鞭子，排成了隊伍。
董月明瞪大眼睛：“大表哥也要習武才行，不然服徭役的時候也搶不到飯。”
說到習武，七郎尷尬地撓了撓頭……
他雖立志做能打野豬的天明村第一高手，還讓大哥給他削了一把木劍，去跟羅先生習武。可去了幾次，他就有些不想去了……
先生不教他瀟灑利落的招式，只要他扎馬步。
扎一個早上馬步，走路腿都發抖。加上天氣漸漸轉冷，他又起不來，就只能暫時放棄了。
春困夏乏秋無力，冬日正好眠，習武還是待來年~~
差役用粗陶碗給民夫盛飯，量多量少也是看心意，有的給大碗一些，有的給少一些。
終於輪到周小石和趙四郎領了飯，他們走出人群，向七郎他們走來。
七郎早就看到舅舅和四哥了，小跑著衝過去：“舅舅、四哥，這裡！快過來！我給你們帶了好吃的！”
話音一落，周圍的民夫都向他們看來。
七郎放下竹筐，從裡面拿出大嫂烙的蔥花煎餅，還打了雞蛋呢！
這黃澄澄的煎餅一出，周圍的人眼睛更綠了，跟狼似的。
這還不算，劉茂和董月明也從揹簍裡拿出乾糧，是卷著的羊肉餅！
他們也非常大方地和周家舅舅、趙四郎分享。
羊肉的香味溢散開來，民夫們吞了吞口水，覺得自己碗裡的乾飯也不香了。
周小石和趙四郎沒有客套，拿起煎餅和羊肉捲餅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在這工地裡吃飯，一定不能謙讓，吃進肚子裡的才是自己的。
趙四郎一邊吃，一邊含糊地說：“么弟，還是你對我好！只有你想到來看我！”
七郎哼道：“我是來給舅舅送吃的，可不是給你送。嗯……胡姐姐讓我看看，你有沒有累死。”
趙四郎愣了愣，小聲嘀咕：“關她什麼事，我才不要她管。”
其他民夫聽到他們的對話，看他的目光都又羨又妒，服著徭役還有姑娘惦記，還有家人送飯！恨不得把他手裡的餅搶過來。
只是礙於差役的鞭子，他們不敢。
但有的人，看向趙四郎的目光閃爍，有寒芒閃過。
這世道，不患寡而患不均，同是服徭役的民夫，你過得比別人好，就讓人不舒服了。
趙四郎還渾然不覺，笑呵呵地說：“么弟有空，就常來給我送飯吧！”
七郎吃完自己的乾糧，說道：“我看情況吧，要送也是給我舅舅送！反正你好好的，我回去告訴胡姑娘就行了。”
趙四郎又聽到胡英子的名字，心裡酸酸澀澀，也有暖流劃過。
唉……這種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還真不錯。
雖然，胡英子長得是不太符合他的喜好……
有的民夫看七郎可愛，笑呵呵地問：“我家住在白馬鎮，家裡就爹孃和我呢，還沒娶媳婦，小娃娃你家有姐姐嗎？”
七郎答道：“我有六個哥哥。”
“莫得姐姐？那沒啥子好說的了。”
…………
劉茂饒有興致地看著小孩子和民夫一問一答，能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也是一種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