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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大人,你怎麼還不來啊?!”王穩和李躍兩人大叫,縮在碉堡的一處,身體臃腫圓潤。
天邊熹微,淡藍色的晨幕好似一片水墨畫,火炮再度響起,震的整片城牆晃動,一些石粉從碉堡天花板落下。
他們已經抵抗了三天,在這期間與敵軍殊死搏鬥,大大小小打了幾十波戰鬥,算得上浴血奮戰。
可是越打局勢反而越發的不好了,勝利的天平在向外面的羅繞典傾斜,他們的兵力在下降,糧草也越發的不足起來。
整座北海城早已被圍的水洩不通了,不要說傳出資訊,就是讓外界向內傳遞資訊都難,糧草補給就更不用說了,無法輸送。
王穩和李躍這兩個財主在這城樓上天天擔驚受怕,就怕一個不小心就被一個炮彈砸到了頭。
到時候,自己的萬貫家財真就什麼都沒有了。
此刻,他們甚至都哭了,“我們是不是要死了,苦守了這麼天都沒有援兵,沒有人來救,這一次是不是真的就要完了。”
“我的錢啊,我的錢,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人沒有了,錢還沒有花完。”王穩哭哭啼啼。
“拼死拼活大半輩子了,到最後錢竟然是別人的。”李躍心裡難受不已。
這兩個封建社會的財主此刻在這裡悲鳴,視錢如命的他們一想到自己的錢就要沒有了,心裡就像是被刀剜了一樣。
提督向榮聽著兩人的話,額頭上青筋直冒。
戰場之上,言退,言敗是兵家之大忌諱,狹路相逢勇者勝,唯有勇字才可抓取那一線生機。
可是現在,眼前這兩個財主在這最前線哭哭啼啼,說敗說退,簡直是嚴重觸犯了軍中大忌。
向榮若不是想到這兩人是范進欽點的北海總兵,他早就想軍法處置了。
向榮心裡雖憤怒,但還是被他強忍了下來,儘量平靜的說道:
“兩位大人,範大人絕對會來的,我來北海之前就曾經派遣過傳令兵,範大人肯定收到資訊了。”
“真的?”王穩和李躍睜著水靈靈的眼睛看向向榮。
向榮點頭,道:“確實如此,現在才過了三天而已,範大人沒有趕到,其實很正常。”
他說這些話時,心裡比王穩和李躍兩人還要緊張與無底。
那傳令兵是他在桂林被圍之時,傳出去的,若是真的送到了范進手中,那肯定也是解救桂林的訊息。
若是范進真聽取了訊息前往了桂林,那北海可能真的就覆滅了。
現在他甚至都希望范進不要收到傳令兵的訊息,這樣或許范進會自我察覺,來到北海。
但這樣的可能性還是幾乎等於無…他怎麼會無緣無故到北海來?
王穩和李躍聽了向榮的話之後,頓時大喜,心裡原本散去的底氣又充足了起來。
“好,只要有向榮大人這句話,我們就放心。”王穩答應道。
李躍則思考的比較多,祈禱道:“希望範大人能來快一點吧,再不來城牆就要被轟爛了。”
向榮沒有再理會這兩人。
若不是這兩人是北海的總兵,他當真不會照顧這兩人的情緒,直接了當的軍法處置便好。
但可惜,這兩人是北海總兵,那就必須得讓這兩人看到希望,不然他們若是失去了希望,那麼外面計程車兵必然發生譁變。
而士兵一旦譁變,兵敗如山倒,潰不成軍,後果……不堪設想。
北海城再度被劇烈的炮火聲震動,好似一片厚重的黑雲在天穹炸開。
那高大的城牆早已滿目瘡痍,上面的青磚被打得七零八落,坑洞到處都是,看起來像是要塌了。
炮火聲中,陳東浴血奮戰,身上的鎧甲被鮮血浸的緋紅,大喝道:“羅老兒,你也不行啊,四五萬大軍打了老子三天都沒有打下去!”
城頭上有碎石被炮彈炸開,他揮動的大刀寒光爍爍,一刀就將一個衝上城頭計程車兵砍死。
羅繞典面色陰沉,看向城頭的人沒有說話。
其前頭不遠處一個參將,大喝道:“城頭上的反賊,好生無恥,沒有半點廉恥,我等總督不理會你這小兒,沒想到你竟然還屢屢挑釁!”
陳東沒有說話,而是直接蹲在城頭的守城炮臺後,升降炮口,之後點火。
轟的一聲,城頭上發出轟響,一枚炮彈好巧不巧砸在了那位參將所處之地,頓時沙石飛射,將其砸死當場。
“韓參將!”羅繞典大驚。
城頭上的陳東大笑道:“怎麼樣老頭,這就是和你爺爺爭鬥的下場,竟然敢罵爺爺了,也不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羅繞典大怒,身形顫慄,怒髮衝冠,臉色通紅,指揮大軍,怒喝道:“殺!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殺!”
“破城之後,殺無赦!祭奠我死去的眾多將士!”
更加激烈的戰鬥在此刻爆發了,殺聲震天,刀劍齊鳴,火炮聲轟隆不絕,一個接著一個,一輪接著一輪。
所有人都殺紅了,刀劈斧砍,槍打矛刺,入眼有冷兵器的交鋒,更有原始的肉搏殺戮。
守城的陳東陳西等人自然不甘示弱,寒刀霍霍,勇猛無比,每一次揮刀都要解決一位清軍。
北海計程車兵也極為的兇猛,他們不是吸了大煙的清軍,是個病秧子,相反,他們幹農活,吃五穀,又吃了一兩月飽飯,此刻當真是力大無窮,衝殺間兇勇非常。
戰鬥幾乎一直持續,從大波攻擊來襲到小波攻擊騷擾,再到大波攻擊來襲,一直持續了幾天。
幾乎沒有怎麼間斷過。
但可惜,那畢竟是一個總督省的兵力,雲貴地區的火炮數量都要遠超於這一個北海地區的。
在這些天下來,整個城牆經過猛烈的炮火摧殘已然變得不堪入目,牆頭搖搖欲墜,城門更是鬆動了,凹陷了,要開口子了。
王穩和李躍驚懼不已,現在的戰況無疑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了。
那衝上來的清軍沒什麼好怕的,但是敵軍的炮火太猛了,遠超於北海的守城器械,威力強大。
現在,城頭衝上來的敵軍數量也越來越多,次數也越越來越多,那些人好似不疲倦一般,一個接著一個,一波接著一波。
而北海士兵雖然勇猛,可是在連續幾天征戰下,糧食開始短缺了,精神開始萎靡了,已然出現眾多傷亡。
“範大人到底會不會來啊?”王穩哭吼著問向榮。
現在已經是過了六天,從廣州到北海,就算再慢也不會要這麼久吧,這可是軍情,十萬火急。
李躍撐著圓胖的身子臉色難看,問道:“向大人,範大人是不是不會來了,你和我們說實話!!”
他早有懷疑,畢竟范進神出鬼沒,他之前離開時就未說過他要去哪裡,這向榮又豈會知曉?
向榮臉色平靜,道:“兩位問這話有什麼意義嗎?”
他只淡淡的說了這一句話,但是卻讓這王穩和李躍兩人頓時臉色煞白。
王穩聞言後,身體直接開始顫抖起來,戰戰兢兢,甚至開始反胃,乾嘔幾下後,吐出了幾口流食。
向榮瞥了王穩一眼,心中不屑之意濃郁,果然是下流的商販。
李躍心裡也沒有多好受,毛髮瞬間炸了,他就感覺好似有一隻鬼手沿著他的背脊爬上了他的頭頂,牙齒都在打顫。
這不能怪這兩位,畢竟他們就是土財主,乾的都是買賣行當,命根子就只是錢,貪生怕死極為正常。
畢竟若是不貪生怕死,那自己賺的錢就都是別人的了。
這兩者的表現都在情理之中。
提督向榮依舊穿著那一身一品大袍,身體筆直,坐在已經被打出幾個洞的碉堡中,道:
“你們最好做好最壞的打算。”
“什麼打算?”李躍儘量平復心情。
向榮看了他一眼,道:“親手拿刀與叛軍交戰!”
此言一出,李躍和王穩兩人的身體頓時僵硬了。
緊接著,就是一線又一線淚珠從他們的眼睛裡湧出。
提督向榮起身就走,身為將帥,他不想和這兩個沒出息的人待在一起。
他走後,碉堡中漸漸響起了哭聲,且越來越大。
北海城戰況激烈,現在已經到了最白熱化的程度了,炮火和喊殺聲不斷,徹底掩蓋了哭泣聲,沒有人會在意這碉堡中的人。
城牆的許多地方都發生了破損,這裡或者那裡爛掉大塊,城門更是在敵軍的喊殺聲中搖晃的厲害。
整個北海城岌岌可危。
激烈的拼殺沒有僵持很久,最後在第七天的一個早晨,轟的一聲,那厚重的北海大門被直接轟開了。
在經過清軍六天的猛烈攻擊,北海城終究是頂不住了。
這不是北海守軍的錯,而是城門太不牢固。
“城門破了!不想死,隨我去拼殺!”
向榮再度走進了碉堡,鏗鏘幾聲,丟下了兩把大刀,大喝道。
王穩和李躍昨夜未眠,看著眼前明晃晃的刀刃,又傾耳聽到城門處傳來敵軍高昂的喊殺聲和歡呼聲,他們陡然打了個激靈。
向榮看著還在發呆的兩人,也不再說話,轉過來身去,道:“若想活命,就拿刀跟我走吧!”
說罷,他便抽刀離開了這裡。
若不是這兩人是范進選的,他當真不願意還回來給他們刀。
王穩和李躍看向離開的向榮,又看著眼前雪亮的長刀,眼淚頓時不爭氣的又流了下來。
“殺!!”
城門被破後,原本孱弱的清軍頓時士氣大增,力氣都像是翻倍了一般,變得兇勇無比。
而北海守軍則士氣衰敗,在本來就處於劣勢的情況下被清軍打得措手不及。
整個戰場開始呈現一邊倒的局勢,清軍化作猛獸一般追擊,而北海守軍則被打得節節敗退。
經過一段時間後,清軍甚至將北海守軍全部都圍困在了一片城牆處,再也沒有了任何退路。
提督向榮看了一眼跟上來與其一同拼殺,到了現在都還未投降的王穩和李躍兩人,心中還是出現了些許敬意。
此刻,清軍的陣營逐漸安靜了下來,黑壓壓的軍隊,圍困著他們,殺氣無邊,一道裂縫從大軍中間裂開。
一輛戰車從大軍通道的盡頭出現,一直到離圍困的北海守軍三百米處,停了下來。
而在戰車之上的,赫然是雲貴總督羅繞典。
現在,他臉色陰寒,目光陰冷,道:“殺我如此多的將領,你們這些反賊現在可想磕頭拜降!”
他一說話,當即被旁邊計程車兵傳去,周圍士兵聞言,一同發聲,聲音震耳欲聾。
陳東當即大笑,道:“老東西,你在說什麼?你我已是死敵,你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讓我等投降。”
他大笑不止,身上鎧甲有著多處裂開,鮮血不斷從裂縫中流出,其中有他的血,也有敵人的。
羅繞典怒斥道:“恬不知恥,反賊,你們今日必死,他日我也將親手擒殺范進,送你們所有人去輪迴!”
大軍再度傳遞他的聲音,上萬人一同大吼,音量之大,震人肺腑。
“還想擒殺範大人,到時候你便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不要怪我們沒提醒你了!”胖子陳西大笑。
羅繞典再也忍不了了,大吼道:“殺!”
一瞬間,清軍中鐵器震鳴,這些披甲執銳計程車兵一齊在此刻動了,帶著無匹的鋒芒衝向向榮等人。
“範大人一定會為我們報仇的,你們這些惡賊,他日必死!”王穩和李躍兩人大吼,身體發顫,但照樣提刀向前。
他們滿懷赴死之志,已經打算豁出命去了,就算是死也要讓自己濺這些人一身血。
突然,就在兩軍將要相交之時,轟的一聲,一把碩大無邊的天刀從天而降,砍在了清軍之中,將清軍與北海守軍截斷。
亂石飛射,房屋都因此被劈成兩段,而在刀下的人更是當場身死,毫無懸念。
眾人都震驚了,兩邊人莫不駭然。
此刻,一道黑色的身影從天而降,威風凜凜,威震四方,擋在了上萬大軍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