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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嗚——”
展顏弓著身一聲長叫,十足一隻受了驚的大花貓。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再糾纏下去也沒意思。
她跳下窗臺,回到巷子裡,變回人身——一邊唸咒一邊嘀咕,可不要再變成一隻金毛狐狸……兩腳踏地,身子立了起來。
她低下頭,看到了自己的草綠碎花裙,和束著金芒劍的窈窕腰身。
她嘻嘻一笑,捏了把臉蛋,來到街上,見李公子還老老實實地坐在棚子下,安心吃涼茶呢。“我們走吧。”她走上前說。
“去哪兒?”李公子問。
”回穆陵,好嗎?”展顏輕咬了一下嘴唇。
“啊?!”這個轉變實在是太大太快了,李公子反而一時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折而南返,快馬輕鞭,遠遠地望到了青丘山,青丘城已然不遠。展顏只覺萬般滋味湧上心頭。
“要不要回去看看?”李公子問她。
她堅決地搖了搖頭。
又半日。高高的城牆,洋河如帶,流水潺潺,河堤蜿蜒,楊柳依依,廊橋古樸,青草萋萋……漸次浮現在眼前,恍若隔世,竟有一種久違了的感覺。
她就這樣被遺棄了,從踏上花轎那刻起。再回首,即便封存了這段記憶。
青春折翼,何需相戀?如今她已是金狐展顏。
她打馬而過,把青丘城拋之腦後。在她的心目中,這座青丘城已經變成一座青城冢,埋葬了她所有少女的記憶和快樂時光。
她把自己的金梅丟了,眉間所剩的,只還有一個胎記。
雖然只不過幾天時間,她已經破繭成蝶,如歷三世,心中滿布滄桑,和那三卷咒語。
還有一柄金芒劍,從此與她長相伴。
她花兒還沒開呢,還停留在嬌憨,長得青澀,咋一場風雨就謝了?
路過青丘山前,她卻想再去狐仙廟看看,拜謝老婆婆。只是爬到半山,也沒見廟的影子,轉了半天,越發雲罩霧隱,沒有了去路。
她開始覺得奇怪,因為這狐仙廟,好多青丘人都知道,橋橋和師父也來過的,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李公子一直牽著馬,跟在她的後面。
李公子說,你這已經很不錯了,我那天早上過來,都沒找到上山的路,只好在山下等著。
路遇一位樵子,殷勤相問。樵子說,就在山半的位置。青丘人不論怎樣轉山,一抬頭總能瞧得見。這會起霧了,怕是擋起來了吧。
樵子又問她哪裡人,說我怎麼看你有幾分眼熟呢?
嚇得展顏趕緊掉頭而去。
路過青丘城時,她並沒有落淚。這會兒卻忽然覺得委屈,眼裡湧滿了淚水,只好跪在地上,朝青丘山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方才離開。
回到穆陵城。再說那日李公子大婚,新娘子化為金狐沖天而去,引發一片混亂。
幸而老城主李緣來老成持重,城主夫人沂鳳英武幹練,出面維持局面,平息謠言,府內外才暫時安定下來。
另派李公子當晚向青丘山方向追去,檢視動靜,日後好對穆陵和青丘有個交代。
再說李緣來,歲數大了,愈發一心向學,沉緬典籍,精力不濟,無意城務。這些年幸有夫人幫忙打理,眼看著李公子也大了,有了交班的打算。
因自己這個大兒子太像自己,文弱不足,這才一再拖延。又寄望於婚後娶得個如沂鳳這般強勢媳婦,或可成為臂膀,沒想到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因此日夜憂心,只不好對外人說罷了。
其實以沂鳳夫人的意見,則看好自己的小兒子清順。但自古立嫡立長,已是成例。
這等邦國大事,遠不是她一個女人家能做得了主。城中那幫老臣不會同意。
只好督促清順勤學武藝,並有意讓他和武官結交,培植親信勢力。以免將來大兒子接班,小兒子落單。
雖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小兒子畢竟更像自己,所以這當母親的才對他有所偏愛,也不足為奇。
這天晚上,李緣來正和夫人沂鳳在書房聊些日常事務,不覺間夜深了,老城主先有了倦意。
下人已經到裡間收拾下床鋪,然後陸續散去。沂鳳看夫君睡眼惺忪的樣子,心疼地說:“別熬了,我也回去休息。”
原來兩個人夫妻多年,歲數大了,早已經分房單睡。沂鳳一直打熬身體,晨練五更。李城主只在書房裡歇臥。
他嘴裡答應著,說:“好,夫人早點去歇著。”就站了起來,沒想到一個愣怔,差點沒栽倒在地,不由叫了聲:
“咦,我怎麼有些頭暈……”
“不會吧,你?”沂鳳欲要相扶,沒想到身子發沉,一站竟也沒站起來。
緊接著咔嚓一聲,門窗同時被人撞開。四個黑衣蒙面武士,手持鋼刀捲了進來。
眼看著夫妻二人就要束手被擒,沂鳳總是習武之人,身子雖不能動,頭腦卻還凊醒,回手一把掏出隨身銀鞭,掄圓了,啪地一個響花逼退四人,喝道:
“何方毛賊,竟敢夜闖城主府?”
原來沂鳳夫人這鞭,叫做九節荊花趕山鞭,要的就是鞭花響亮,先聲奪人。
豈不知已用盡她最後的力氣,欲待反腕再回手一鞭,胳膊沉沉抬不起了,勉強穩坐身軀,怒目圓睜,保持著咄咄逼人的氣勢。
四個黑衣人各倒退一步,再要上前。李城主歪在書案上,也把桌面一拍,氣咻咻地問道:“你們什麼人?好大的膽子,來偷襲我城主府……”
“哈哈,城主夫人威武!”有人發一聲笑,從門外走了進來,“不過你和李城主都已經中了豆豆公主的酥筋軟骨散,素稱三步倒,撐不了幾時了。”
“貓鴉將軍?”沂鳳夫人大吃一驚,“上次你來挑撥我們和青丘的關係,離間不成,這一次竟用暗算,使出這等下三爛手段!”
“城主夫人過獎了!我一介武夫,哪能想出此等妙計?”貓鴉哈哈一笑,“都是我家豆豆公主和雪狼將軍的主意。”
在貓鴉身後,走進來兩個人,一個身穿道袍的妙齡女子,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顯然正是那豆豆公主和雪狼將軍了。
“你!你們想怎麼樣……”李城主撐著最後一點尊嚴,聲嘶力竭地喊道。
“這很簡單。”貓鴉從懷裡摸出一張紙,放在案頭,“還是我上次帶來的盟約,李城主籤個字就是了。平分青丘,共享太平!”
“做夢!”李城主做勢欲起,又軟癱在案,“我穆陵城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哼!你們幾個就是殺了我夫妻倆,以為能出得了穆陵城嗎?”沂鳳夫人也毫不示弱。
“來人!來人!”李城主用盡最後的力氣喊道。
“李城主,省省吧。”貓鴉嘿嘿幾聲冷笑,“書房外面的幾個草包護衛,早已經被我給收拾了。你那個能打架的小兒子,也中了我的酥筋軟骨散,估計睡到天亮也不會醒……”
“你!你把我清順兒怎麼樣了?”到底母子連心,沂鳳雖身不能動,冷汗涔涔地冒了出來。
“這倒也未必。小兒子睡著了,還有大兒子呢!”門外一聲朗笑,李公子款款走了進來。
緊接著一陣小亂,也沒見他怎麼出手,四個黑衣武士哼都沒哼,倒在地上。
貓鴉頓時大驚,急忙一閃,和雪狼護衛在豆豆公主面前。
“貓鴉將軍,來了就是客,何必動刀動槍的呢?要說締結盟約也不是不可以,準你馬頭族年年納表,歲歲稱臣!”李公子說著,在書案邊坐下來。
眼看著李公子有恃無恐的樣子,沂鳳夫人不由暗暗納罕。這還是自己那個書卷氣有餘、英武相不足的大兒子嗎?
看上去八面埋伏,指揮若定,胸中似有百萬雄兵……怎麼才剛完婚,去了趟青丘山回來,就有了儒將風度?
貓鴉三人,更是摸不透深淺,畢竟是在人家地盤呢。先是雪狼遞了個眼色,豆豆公主說:“走!”三個人一起向門外飛去。
可還沒飛到門口,就聽啪地一聲,三枚飛鏢齊齊地釘在門框上。
“好走不送!可總得留下解藥吧?”李公子在背後說。
“冷水噴面,其人立醒。一碗冷水飲下,一個時辰其毒可解!”貓鴉頭也不回地說。
這麼簡單?李公子似信不信的,取來一碗冷水,噴到爹孃面上。李城主先甦醒過來,擺擺手。豆豆公主哼了一聲,帶著雪狼和貓鴉拂袖而去。
沂鳳夫人毒性剛解,沒等站穩,一揚銀鞭就要追出門去。
“罷了!”老城主長嘆一聲,“我們無意與馬頭族為敵……”
“你一個人?”沂鳳這才顧上回頭看看大兒子。
展顏悄沒聲息地出現在屋門口。沂鳳一見,更是大惑不解:
“你,青丘城大小姐,我家的兒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