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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葉歉收，沒有收成交給官府，大江下游的糧食也沒有收成去換回。今年冬天，百姓要捱餓了。
官府的糧倉本來該存滿糧食，遇上壞年景，就像今年這樣，就應該開倉放糧。有時候還要免去稅賦。
可官倉一向是要麼無糧可放，要麼就是放的太晚，莊稼一歉收就是這樣。
往年茶農都會私自截留一部分本該上繳茶司的茶葉，翻山越嶺，運到狼牙堡外販私茶。
換點關外的毛皮，香料回來。再給江南來的行商們，這在江南可是值錢的玩意兒。
而今年秋天，就算孩子再聰明，學東西再快，家裡再重視學問，沒有餘錢，也沒有私茶可販，孩子的束脩，也就是先生的學費已然是交不起了。
讀書習字，學習夫子及其弟子的經典…這些學問再了不起，饑荒要來了，一切都得放到一邊。
而這也意味著教書先生的生活將無以為繼……哪怕他都有資格參加京師裡的殿試。
林龍曾經三赴京師聖都參加殿試，之後就放棄了，得個會試貢生的頭銜，回到西部老家…每次去都要走上三個月…來回得小半年，自己辦了個書院。
來這裡讀書的都是男孩，長大了想當個師爺或大戶的掌櫃，若是天資聰穎的，沒準還能高中進士。
有了書院，這裡的人起碼可以去參加院試，如果院試透過，他沒準兒還能前往錦城郡參加州試，甚至參加林龍參加過的殿試，如果殿試及第，他就可以一展“懸壺濟世”的才能，入朝當官……可是林龍並沒有“懸壺濟世”之才，不然他怎麼回青陽縣了？！
或者說，回來過，直到一週前。
林先生的突然離去也是許立憤恨不平的原因之一，那天送別先生，眼看著他騎著一頭白蹄黑毛的驢子，踏上土路，一點點的遠離青陽，去了外面的世界。
從那以後，許立的心情便一直很糟糕。
從這幾天起，天開始下雨了。雖然來的太遲，但如是一直不停，來年春天就還有一絲盼頭……如果能熬過今冬的話。
鄉間已有傳聞，如今鄉下的女孩一生下來就會淹死，連這種事情都發生了，接下來還會怎樣，也無需多言。
許立聽父親講，等到男嬰也丟進河裡，情況就真的不妙了。
父親還說，最糟糕的情況，有時候，連樹皮觀音土都沒有的時候……父親用手比劃了幾下，沒有說完。
許立明白父親的意思，沒有開口問。作為現代人的靈魂，他不願去想這些。
清早的空氣又溼又冷，風從北面吹來，大霧漫天漫地，許立在竹林裡舞著竹劍，劈砍、突刺。
他想象著自己如何對著鄉里土匪連連出招，招招命中，又想象著自己在北方同胡人作戰，那些番子頭皮精光，吊著根鼠尾巴，而他置身其中大殺四方。
抽空他還練習箭術，他弓箭用的相當出色。這可能也是繼承了前身的肌肉記憶。
不過想當初，大夏民風彪悍尚武，要不然也不會佔了那麼多好地方，只把草原荒漠大山留給了胡人，不過那個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這弓是先生送給許立的。
去年夏天，下午放學後。只剩下他與林龍兩人，先生解開一個素色的毛皮包袱，取出這張弓送給他。
先生還送給許立一本書，介紹怎樣給弓上弦，怎麼保養，怎樣做箭桿和箭簇。
如今就連保養弓箭都有書，這是第八王朝有別於以往的地方。
這一點林先生說過好多次，就是雕版印刷術，只要你識字，就是在這樣偏遠的縣城，都有印刷出來的聖賢書看。
也正是這印刷術，讓林龍在這帝國邊陲自辦書院成為可能。
許立有一張弓，十二個鐵箭簇，還有一本書。這是一份私人饋贈。許立知道該怎麼把弓藏好，等看完書，還要學著怎麼做箭桿組裝箭簇。
在這第八王朝，好男不當兵，這他知道，從穿越來了解這個世界後他就知道。
這種事情，光想想就覺得夠丟人的，軍隊一直都是耀武揚威的。可在大夏的軍隊裡都是些走投無路的農民，一家農戶有三個男丁，養不起了！？留下一個傳宗接代，其他去當兵吧。
大夏擁有軍隊超過百萬，考慮到最近還在打仗，這個數字應該更多。
不過自從經歷了五百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教訓，人們都明白…清清楚楚的明白，軍隊該由朝廷掌控，而要想出人頭地，就只有考取功名，入朝為官一途。
想當兵，還想打仗，但凡知道一點家族榮耀，也該明白這在大夏帝國第八王朝是有辱先人的事情。
如今的大夏就是這樣。
當年的“安山之亂”，讓四千多萬黎民死於戰禍，大夏曆史上最輝煌的朝代隨之隕落，帝國的大片疆土和繁華的都市就此成了白地……這些都足以顛覆人們的思想。
那時的大興城，光芒足以讓整個世界眩暈，是名副其實的世界中心。
如今卻成了一座傷心之地，處處殘垣斷壁，街巷不通，運河淤堵，臭氣熏天，大量房屋被焚，廣廈無力重建，花園和市場雜草叢生，庭院裡甚至有虎狼出沒。
連城外的皇陵，都早就被人挖空了。
林先生就去過大興城，他說，那個地方去一次就不想去第二次了。大興城裡有的是冤魂怨鬼，有的是瓦礫垃圾，有的是不知何年何月的大火留下的廢墟。
國朝建立至今，都無力修復這座曾經的世界之都，只能平原另立新都，聖都，也是阻擋胡人南下的帝都。
如今這一朝，本質上與河流多有相似，其源頭就是很久以前的叛亂，流淌至今，變成了這個第八王朝。
有的瞬間不僅能改變一時境況，就連後世也有受其影響。
當年穿越沙漠的絲綢之路，如今也已經被番子切斷了。
於是大夏帝國的貿易市場裡，聖都城的朝堂之上，甚少見到西域的奇珍異寶，還有傳說中金髮碧眼、魅惑眾人的舞女。
象牙沒有了，翡翠沒有了，西域的瓜果也沒有了。
商人也不見了，而在當年，他們會帶著刻著雙頭老鷹和權杖的銀幣來到大夏，換成絲綢，瓷器，茶葉，用駱駝揹著，穿過沙漠，回到西方。
當今天子光照四方，大夏帝國卻無力統治全天下了，時移世易了。大夏也再也不是那個一心進取的帝國了，攻守之勢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