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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在山頭抖落了最後一抹餘暉。
天色漸暗。
一陣鐘聲由遠而近,沉重又遼遠的響徹漁山渡的每一個角落,彷彿在莊嚴地宣告:皇帝駕到!
一隊由鼓、龍頭笛、銅號等組成的一百五十人浩大樂隊合奏著音樂踏風而來。
四面銅鼓,八管同吹,樂曲悠揚,震耳欲聾。
浩大莊嚴的天子儀仗,緩緩停在了孟清風面前。
“拜!”
鳴贊官一聲大喝。
孟清風攜同夫人恭敬拜倒,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人分列兩旁,紛紛跪倒在地,大氣也不敢出。
黃幔掀開,一個身穿黃龍袍的少年走了出來。
“朝!”
數萬人的嗓音合成震天撼地的祝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伏地的一片紅色海洋中,皇上從容而立,氣宇軒昂:“皇叔免禮。
眾卿平身.”
緩緩下輿,莊重的向舞臺門口走去。
樊潛馬上站了出來,擋住了皇上的去路。
“大膽!”
孟清風一聲怒喝。
他的確夠大膽的。
可是沒辦法,他答應李畫船在先,在生辰宴開始前,任何人不得進入,哪怕是皇上。
他可以不要性命,但一定要講信用,這是他一貫的作風,也是做人做事的原則。
“皇上息怒,王爺息怒,郡主有令.”
“講.”
皇上沉聲道。
“生辰宴微不足道,驚擾天子自感罪重。
平時無法為皇上分憂解難,今日藉此機會,定讓皇上耳目一新,永生難忘,也讓天下黎民百姓知曉吾皇是位體恤愛民的好皇帝.”
“瞧瞧這妹妹的嘴……”皇上臉上陰雲即散,哈哈一笑。
皇上一笑,眾人也便跟著笑起來——其實,除了皇上,沒人覺得這很好笑。
“幾時開始?”
言語中,已大有迫不及待之意。
“啟稟皇上,還有一炷香時間,樂聲響起,方可入場.”
“既是如此,你帶路,陪朕四周觀摩觀摩,順便說道說道這巨大的風車究竟有何用處.”
樊潛道了聲“遵旨”,跟在皇上身後,將風車、發電機、音響和話筒等裝置一一做了詳細介紹,聽得皇上驚愕莫名。
“小發明,小聰明,投機取巧罷了.”
“之前微臣也是這樣想,但自從三天前演練過後——”
語聲頓挫,忽然閉口不語。
“怎樣?”
“啟稟皇上,與您的一百五十人樂仗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孟清風怒道:“樊潛,你好大膽!一個江湖戲子怎可與皇上樂仗相提並論?”
皇上扇子一收,正色道:
“皇叔,人是你推薦的。
若真是能人異士,朕便依母后意思,將郡主許配給他。
倘若是江湖騙術,你便是欺君之罪.”
孟清風道了聲“是”,想到小女要嫁給那樣一個瘋瘋癲癲的人,心裡鬱悶大增。
“工程浩大,勞民傷財,本非朕所願。
之所以如此,一來郡主生辰,二來國泰民安,是故借郡主生辰之際,普天同慶,與民同樂。
樊大人,數萬之眾,安保可要做得細緻,出了差錯,朕拿你是問.”
正說話間,風車上的八百好漢“嘿喲嘿喲”兩聲,合力將風車踩起。
四周五顏六色的燈籠這瞬間齊齊一亮,將漁山渡的每個角落照得通明。
一曲《迎賓頌》隨即在每個人的心頭飛揚。
“啪”……!
無數顆煙火不斷射向空中,九個巨大的字在黑夜中閃爍:
孟雨眠十八生辰快樂!
皇上開懷大笑:“好!”
咚咚咚!
三聲響。
畫風一轉,歡快的樂曲變得柔和起來,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響徹漁山渡的每個角落:
“尊敬的皇帝陛下,各位大臣,父老鄉親們,大家晚上好!今天我們歡聚一堂,這一刻是美好的,溫馨的,充滿激情的。
讓我們手牽手,肩並肩,跳起來,唱起來。
我宣佈,孟雨眠郡主十八生辰宴演出正式開始!”
“恭請聖上,請從正門進入!王爺及各位大臣請從右側進場,鄉親父老憑票從左側進場。
請各位對號入座,聽從安排,祝各位有個難忘愉快的夜晚.”
這是孟雨眠的聲音,溫柔又不失激情。
皇上先是一愣,繼而哈哈一笑:“果然耳目一新!”
一邊說著,一邊大步流星往舞臺門口走去,孟清風和樊潛大步跟隨,卻哪裡追得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舞臺兩邊掛著的一副巨大的對聯。
上聯是:江山千里秀,下聯是:華朝萬年春。
“一看就知是她的筆跡。
好,寫得好!”
皇上龍顏大悅,踩著紅地毯坐在了舞臺最前排的正中央,王爺及軍機大臣等按序坐在後面。
這與三天前的舞臺佈置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臺前擺放著大紅鮮花,高低不一又錯落有致,花上點綴著一盞盞迷你燈籠,彷彿一隻只蝴蝶在花間飛舞。
舞臺上空的正中間懸掛著一個巨大的中國結,兩邊各掛一盞大紅燈籠。
小玥穿著嶄新的大紅衣裳從閉合的序幕裡走了出來,看到臺下密密麻麻一大片人,忽然手也顫,腿也抖,笑容直接變得僵硬。
“放鬆,自然.”
序幕後的孟雨眠低聲提醒。
小玥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如之前一樣,不斷給自己打氣。
無數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小玥!
她張了張嘴,忽然變得無聲。
——我想說什麼來著?糟糕,忘詞了!
越急越想,越想越想不起來,額頭瞬間沁出汗珠,臉色漲得通紅,走也不是,說又不知道說什麼,急得幾欲哭出來。
“吃啞巴藥了?”
不知誰在臺下起鬨,引來一片大笑。
小玥咬著嘴唇,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回頭向序幕後的孟雨眠投來求助的目光。
孟雨眠側頭看向李畫船,他身纏機括,已經準備就緒,不可能抽身相助,為今之計只有自己靈活機動。
“小玥,李公子為何還不來?”
略帶慍怒的聲音從幕後響起,孟雨眠著一身火紅真絲衣裳嫋嫋娜娜而出。
“郡主贖罪,奴婢……不知……”
小玥本能地一跪,臺詞全忘了,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腦海裡一片空白,只是做著下意識的動作。
“李公子看來是躲起來了,你先下去.”
“是,郡主.”
小玥趕緊開溜,引來臺下一陣大笑。
“今日我皇帝哥哥福臨,不怕你不出來。
哼.”
一聲“哼”,道不盡江陵女子的溫婉和嫵媚。
孟雨眠手持話筒下得臺來,徑直走到皇上身旁,行了一個大禮,喊一聲:“哥哥好.”
皇上起身回了一個禮,含笑回答:“妹妹好.”
“看來,唯有哥哥方可把李公子喊出來了。
請哥哥助小妹一臂之力.”
皇上哈哈一笑,孟雨眠趕緊將話筒遞到他唇邊,一個渾厚的男中音響徹舞臺:“李畫船,朕在此,速速現身!”
話音剛落,序幕後響起李畫船的聲音:“吾皇萬壽無疆!”
序幕緩緩拉開。
“國泰民安盛世好,珠還璧合幸福長,李公子將以一己之力同時演奏十二種樂器的獨門絕技,為我們帶來《民泰國安》,祝願天下所有人健康、快樂、幸福!”
說罷,玉臂輕揮。
序幕緩緩向兩邊拉開。
全場驚歎!
李畫船端坐在圓凳上,左手邊並排放著紫石琴和玉瓊琴,右手並排擺著古箏和琵琶,左腳用四根線分別纏著鍾、木魚、鈸和鈴鐺,右腳用線分別纏著大鼓、小鼓、蘆笙鼓和雙面鼓。
說實話,孟雨眠從來沒見過有人這麼演奏的,三個月來,李畫船也從來沒有演練過。
所以,在第一個音符出來前,除了所有人好奇地睜大了眼睛外,只有她一個人手心裡是冒汗的。
啵隆隆……
古箏和紫石琴同時響起,恍若戰士衝出戰壕。
接著,十趾靈動,十指飛揚,恍若二十個精靈在跳舞,又彷彿無數個士兵在戰場上奮勇廝殺。
慷慨激昂的樂曲在雲端飛揚,也在每個人的心頭激盪。
有人熱血沸騰,比如皇上。
有人摩拳擦掌,比如守衛士兵。
有人嚶嚶哭泣,比如黎民百姓。
孟雨眠看得驚呆了,聽得痴迷了,全然忘記了接下來要做什麼。
就在這時候,小玥從後臺貓著腰小跑著來到主子身邊,神情顯得十分緊張,使勁拽了拽。
孟雨眠這才回過神來,暗怪自己走心了。
“郡主,不好了,孟清吟郡主不幹了.”
孟雨眠頓覺不妙,接下來就是三人的“敬酒歌”,她這時候不幹,那不是拆臺麼?
她微笑著向皇上告辭,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到幕後,在小玥拉上布簾的那一瞬,拔腳往孟清吟那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