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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痛快的日子，總是過得非常慢。
謝天有時候會心中急躁，迫不及待的希望趕緊到頭髮花白，行將就木的年紀，趁早結束這毫無樂趣的一生。
可之後呢？繼續新的開始？
於是謝天又不急了。
飯要一口一口吃，日子要一天一天過，相親——也要一個個來，然後一個個告吹。
二叔終於明白，想給謝天再說個媳婦，其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謝天如今的媳婦們，雖然跑了一個，一個又遠在殘陽門，可這些“女人”，各個武藝高強。一般普通人家的女子，哪敢嫁過來爭寵？會武藝的女子，又都是心高氣傲之輩，自是不肯嫁給謝天一個泥腿子做妾。
一直折騰了兩個多月，二叔終於死心了。既然不能再娶媳婦，二叔便開始帶著謝天到處尋訪名醫。十里八鄉有名的大夫，被二叔找了個便，藥材更是一包包的帶回來。
可依然沒什麼效果。
二叔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謝家無後，他覺得自己愧對列祖列宗。喝一口酒，想一想逝去的兄長，二叔更是心痛的眼圈兒都紅了。再灌一罈酒，二叔終於喝高了。二嬸看不下去了，說了二叔兩句，二叔壓抑在心底的火氣，騰地一下就竄出來，抬手給了二嬸一巴掌。二嬸也怒了，兩人竟是廝打起來。
二妞剛好回家，想要勸架，卻被二叔直接推開。二妞身懷武藝，卻又不能對自己的親爹動手，只好匆匆去找謝天。謝天不在家，大概又去釣魚了。二妞只好回了門派，想去找姐姐大妞，半路上遇到周景衣，就拖了過來。
周景衣趕過來，把二叔拉開，勸了一句，“二叔，有什麼話好好說……”
看到周景衣，二叔呆了一下，忽然覺得自己可能一直就是想岔了。謝家無後，未必就是謝天的毛病，也許是這個謝家大婦的毛病——生不出孩子，就是女人的毛病！二叔的腦子犯了抽，想到此，直接啐了一口，“沒用的東西！滾開！”
周景衣平白捱了罵，有些發懵。
“生不出兒子的廢物！要你有什麼用！”二叔指著周景衣的鼻子大罵，“生不出孩子就給我滾蛋！”說罷，二叔忽然轉身對著空曠的山野跪倒，嚎啕大哭，“大哥啊！弟弟對不起你啊！對不起列祖列宗啊！謝家要絕後了啊！”
周景衣呆了好大一會兒，捏了捏眼角，轉身走了。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欲言又止。她是真的很想問問二叔，“你們謝家有什麼大家業，非要有個兒子來傳承？”思來想去，又覺得無聊。跟一個喝多了發酒瘋的蠢貨計較什麼？
再說了！
不生孩子，怨我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好不好！
周景衣覺得很冤枉。
忽然想到自己有倆月沒見謝天了。
遲疑了一下，去找謝天，家裡沒人。想到大妞說謝天常常去釣魚，心念一動，便去附近大妞跟自己提過的地方尋找。
遠遠看到一處簡單的木屋，周景衣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一直到了近前，看到一杆魚竿插在地上，旁邊擺著一個馬紮，和一堆衣物。河水裡，有個白花花的身影。
謝天正在河裡游泳。
周景衣走過來，在馬紮上坐下，看著水裡的謝天，眉頭一蹙，道，“二叔喝多了。”
謝天看看周景衣，道，“發酒瘋了？”
“是啊。”周景衣略一遲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心中所想，竟是說道，“因為咱們沒有孩子。”說罷，臉就紅了。
謝天哈哈大笑，雙手划著水，享受著河水的清涼，問道，“你想生個孩子啊？”
“我……我不想！”周景衣果斷拒絕，“三年後還要參加武舉，若是……若是生了孩子，會有損元氣。你要是想生孩子，找小煜去！”
謝天道，“小煜很忙，沒時間啊。”提及陳煜，謝天發現自己很長時間沒見她了，倒是不知她如今可還好。
周景衣道，“生個孩子能要多少時間。”
“呃……有道理。”謝天紮了個猛子，再出來，已經在河中心。遠遠的看著周景衣，謝天問道，“修煉的怎麼樣了？”
“一般。”周景衣道，“真氣的積累，不能一蹴而就，總要慢慢來。”
謝天想了想，道，“哪天若是你成了武狀元，成了天下第一，然後呢？”
“什麼然後？”
“然後去幹什麼？”
“沒想過。”周景衣道，“先成了武狀元和天下第一再說吧。”
“不要為了山頂的一朵鮮花，而錯過了路邊的風景哦。很多時候，山頂的鮮花之所以是最美的，只是因為它長在山頂，不易被看到罷了。”
周景衣哼了一聲，有些嫌棄的看著謝天，忽然覺得，在水裡的謝天，更符合一條鹹魚的特質。想到此，竟是忍不住想笑。不過，她還是忍住了，只是冷聲道，“沒有登上山頂的人，有什麼資格評價山頂的花？”
謝天笑了笑，說道，“山頂，很冷的。”
周景衣應了一聲，看著遠處的山，道，“山腳下，更卑微。”
“卑微啊——很多時候只是自以為。”謝天游回來，嘩啦一聲從水裡鑽出來，上了岸，也不擦拭身子，直接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內心的強大，遠勝於……”
“把衣服穿上！”周景衣打斷了謝天的話，看謝天光著身子一本正經的說話，感覺太滑稽。
“又沒外人。”謝天道，“這裡一般不會來人。”
周景衣翻了翻眼睛，也懶得管他。
謝天又道，“哎我剛才說到哪了？唔，反正啊，我還是喜歡簡簡單單，何必為了一朵鮮花而放棄整片山林呢。”
周景衣嫌棄道，“鹹魚。”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你是鹹魚。”
“鹹魚也是魚。”
“好吧。”
魚漂忽然動了一下，周景衣道，“上鉤了！”
“嗯。”謝天不急不緩的起身，來到魚竿處，收杆。“嘖嘖，不錯。今天燉魚湯。”
周景衣看著那條活蹦亂跳的魚，擰眉道，“這種魚有毒，不能吃的。”
“不會，需要正確的烹飪方法。”謝天道，“還要一些藥材調料。”
周景衣見謝天說的認真，不禁問道，“很好吃嗎？”
“不算很好吃。”謝天道，“說起好吃的東西，不得不提神泉裡的天心魚。嘖嘖，那味道，可是一絕。”
“神泉？在哪？”
“在……哈哈，在夢裡。”謝天笑道，“前幾天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一個叫神泉的地方……”
“滾！”周景衣笑罵了一句。
謝天看了周景衣一眼，讚道，“你笑起來，勉強還算好看。”
周景衣給了謝天一個白眼，看著謝天擺弄魚鉤，略一遲疑，說道，“過幾天，我打算再進秘境。”
“噢。”
“有些兇險，不過我會小心一些。”周景衣道，“畢竟，想要提高修為，鍛鍊自己，總是需要身處險境，才能讓自己的能力有所突破。”
“有道理。”
“師尊的修為又更進了一步，打算去一趟天池秘境。”周景衣道，“說是想要歷練一番，但我覺得，或許只是因為門派裡勾心鬥角的厲害，他煩了。”
天池秘境，是一處無主之地，坐落於陵州邊境。原本為了秘境歸屬，附近的門派廝殺過一番，最終卻也沒有勝出者。後來這秘境就成了幾個門派的共有財產。外人若想進去一探究竟，也可以拿出一些靈石，獲得進入一次的機會。
謝天雖然不關心江湖事，卻也聽說過天池秘境，只道，“聽說進入秘境的人，很少有能全身而退的。”
“嗯，武人爭強，正因為難，才會有更多的人趨之若鶩。”周景衣道，“我本也打算跟師尊去的，只是還想再參加一次武舉，謹慎起見，也便作罷。”
謝天道，“穩妥點兒好。”說著，將魚鉤甩進河裡。
周景衣笑笑，又道，“聽說二叔最近忙著給你說媒呢。”
“嗐，瞎折騰。”
“沒有看上的？”周景衣問。
謝天搖頭，“真沒有。哈哈，主要是別人也看不上我，也就你們幾個，瞎了眼了，才看上我。”
周景衣看了謝天一眼，起身，拿腳提了一下地上的衣服，道，“趕緊穿上衣服，別獻醜了，什麼毛病！”
謝天大笑。
周景衣又道，“我走了。”
“嗯。”
周景衣略一遲疑，又道，“傍晚回家喝魚湯。”
“好。”
周景衣轉身離開，走不多遠，莫名嘆氣。一直回到門派裡，煉了一會兒落花槍，竟是覺得索然無趣。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謝天的影響，原本動力十足的周景衣，忽然感覺有些洩氣。
……
魚湯的味道確實極好。
周景衣嗅著湯的香味兒，見謝天喝了一口湯，還是有些不放心。“確定不會中毒？”
“當然。”謝天道，“我辦事，你放心。”
周景衣嘴角一抽，小心的喝一口，品了品，味道確實不錯。沒有平常魚湯的腥味兒和膩感，反而十分清爽宜人。
小小一鍋湯，很快就被倆人喝了個乾淨。
周景衣擦了一下嘴角，又回味一番，忽然一愣，道，“之前倒是沒注意，怎麼好像有點兒淡淡的苦味兒？”苦味很淡，非常不易察覺。
“哦，放了些情人果。”
情人果，是苦的。
周景衣呆了一下，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瞪了謝天一眼，卻沒有說什麼。謝天沒有注意周景衣的神色，收了碗筷去廚房刷了。再走出來，看一眼夕陽餘暉，笑道，“吃飽喝足，嘖。人生快意，不過如此。”
周景衣應一聲，坐在屋裡，看著外面站著的謝天，又想起在河邊時，臉色微微一紅，呼吸竟是有些粗重起來。
唉……
這個混蛋！
想幹什麼，直接說就好了！
自己是他的妻子，有些事情，本來也沒打算拒絕他。
又何必這麼卑鄙，竟然偷偷放了情人果這種下流東西！
外面，謝天休息了一會兒，見天色已晚，回頭看到依舊坐在屋裡的周景衣，愣了一下，道，“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周景衣有些意外。
呆了呆，起身，道，“我走啦。”
“嗯。”
周景衣臉色更紅，眼神中帶著怒氣。
欲擒故縱嗎？
哼！
周景衣憤然走了出去，頭也不回的疾步而去。
謝天注意到周景衣神色不對，撓了撓頭，看著周景衣的背影，嘀咕了一句，“怎麼了這是？”
也懶得細想，進屋睡覺。
……
第二天下午，大妞來找周景衣。
“嫂子，哥說蹲了魚湯，要我去喝，你也去吧。”
周景衣想到昨天的魚湯，氣道，“不去！”
“咋了？生氣了？幹嘛嘞？”大妞問。
“沒事。”
“哎呀怎麼了嘛。”大妞拖著周景衣往外走，“走啦走啦，是不是我哥惹你生氣了？我說他好不好。”
周景衣被大妞拖著回到家，嗅到廚房裡傳出來的跟昨天的魚湯一樣的香味兒，周景衣就愣了。
這個混蛋！
片刻，魚湯端出來，周景衣瞪了謝天一眼，之後端起碗，小心的品一口魚湯，眉頭一蹙，問謝天，“放情人果了？”
“是啊。”謝天道。
大妞驚訝的愣住，“不是吧！哥，你逗我？”
“咋了？”
大妞紅著臉，道，“情人果……情人果不能亂吃的。”
周景衣看謝天一臉茫然的模樣，不由苦笑。莫非這個笨蛋不知道情人果的作用？深吸一口氣，周景衣道，“情人果，有些特殊的效果。”
謝天愣了愣，恍惚道，“噢，我懂了。”笑著喝一口湯，說道，“情人果會讓腎上腺……咳，反正啊，我這魚湯，喝了只會讓人情緒安逸，有助睡眠，不會有別的作用。你們就放心喝好了。”
“胡扯！”周景衣怒道，“那我昨天……”說到此，周景衣忽然一呆，臉刷的一下紅了。注意到大妞和謝天都看著自己，周景衣頓時有種無地自容之感。
……
大妞臉上帶著笑，抱著周景衣的胳膊。時不時的看看她，臉上笑意更濃。
周景衣攥著拳頭，咬著牙，道，“再笑！”
“哈哈，沒有，我沒笑。”
周景衣真想甩開大妞，跑回門派——不，跑回家裡，把謝天給暴揍一頓才對！
大妞笑著說道，“嫂子，我覺得吧……你有些想法，可能不是因為情人果，而是因為你是真的想……”
“閉嘴！小孩子不要亂說！”
“哈哈，我不小了好不好，我今年十九了。”大妞有些同情的看著周景衣，道，“唉，我聽說，女子若是有些事情不太滿意，情緒會很不好，脾氣也會很臭。嫂子脾氣這麼臭，莫不是因為……”眼看周景衣抬手打來，大妞一個側身避開。轉眼間，姑嫂二人，打了起來。
大妞一邊躲著一邊大笑，“嫂子是不是急了？”
“未出閣的姑娘，滿嘴下流言語，看我怎麼替你哥教訓你！”
……
翌日，一大早。謝天還沒來得及出門釣魚，周景衣就來了。
堵在門口，周景衣瞪著謝天。
謝天舉起雙手，“我錯了，我是真的忘了單獨的情人果會……”
“我有正事跟你說。”周景衣道。
“噢。”謝天放下手，問，“什麼正事？”
周景衣道，“大妞還未出閣，說話是不是該注意點？就算是一家人，有些話，也不能亂說。她以前可是個文靜孩子，並不這樣。她跟那個屠夫，到底怎麼樣了？你這個當哥的，是不是該關心一下？若是出了什麼醜事，二叔二嬸還不要氣死了？”
“呃……醜事？啊……不，不要緊吧。”
“什麼不要緊！那個屠夫，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見過嗎？”
“見過，長得不錯，看起來為人也挺和善的。”謝天還真偷偷的去看過那個屠夫。
“人不可貌相，看起來和善管什麼用。”周景衣道，“走，帶我去見見！”
“咳，有啥好見的。”謝天道，“我要去釣魚呢。”
周景衣瞪了一眼。
謝天無奈，“行行，走著。”
謝天和周景衣這邊剛走了約莫一個時辰，二叔就帶著媒人來了，看到謝天家門緊閉，頓時就急了。
“這混小子，八成又去釣魚了，我去尋他。”二叔對媒人說道。
媒人道，“二哥，趕緊的吧。我跟你一起，人家還等著見面兒呢。”
二叔匆匆而行，邊走邊跟那媒人說道，“那姑娘姓趙是吧？三刀鎮上的？”
“是。”媒人道。
二叔咂舌道，“就是可惜，也是個變身女。”
“咳，你家這條件，就別挑剔了。”媒人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也見過倆變身女，人家還嫌棄你們呢。變身女哪個不是傾城國色，就是做妾，也都是找有錢有勢的人家。能看上你家，就知足吧。”
二叔呵呵一笑，道，“倒也是。”
媒人又道，“老哥，咱也不是認識頭一天，兄弟我說句不該說的。你家謝天兒都娶了仨媳婦了，還是生不出孩子，是不是……是不是得看看？再娶個媳婦，怕也是沒用吧？”
“我這不是死馬當活馬醫嗎？”二叔道，“藥也吃了，媳婦再娶一個。要還真的生不出孩子……我這個當叔叔的，也算是盡力了。再說了，這生孩子啊，就跟種莊稼似的，多種幾塊地，收成總是多點兒指望不是？”
媒人聞言也是一樂。“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