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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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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洵抿著嘴,將金色透明的液體從嘴角倒入,他斜靠在紅木邊几旁,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可他依然為這女人的窘迫感到不適。她驚恐地看著這些男人,像一隻小鳥站在長槍的槍柄上,明知飛出的帶有火星的子彈不會射中自已,卻依然逃不脫被獵人一把抓住的命運。

為別人的不適而感到痛苦這個毛病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成的。餘洵習慣用冷漠應對,冷漠對待別人的同時也在冷漠對待自已的痛苦。眼前這個女人並不瞭解自已的痛苦,她甚至不清楚自已手指放置的位置,因為她將這種難堪全權轉移到作為看者的他身上。而金今依舊那樣刻薄,她總是不自知地傷害著別人,也傷害著他。當然,現在她知道了,他們分手的時候說的很清楚,餘洵討厭她的刻薄,故作幽默的說些刺痛別人的話,她很擅長將他人置於窘境中去;每當因為這件事產生爭執的時候,金今會誇張地諷刺他的偽善,“你以為你在同情別人,其實你是在同情自已的童年,充滿羞恥和無能的童年”,她還說“陸徵就不會這樣,他不同情別人,也不同情自已,他強大到可以去傷害別人”。也許這就是他們分手的真正原因,但餘洵不肯承認,他將真正的分手原因隱藏在一次巨大的暴力事件之中,以此來告訴金今,傷害別人其實是一種虛弱的體現。

餘洵將香檳一飲而下,而陸徵只是微微張著嘴,戲謔的看著謝億歡。無人救她。

“你適可而止吧。”餘洵對著金今說。

金今嘆了口氣,似乎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地到來,他們很久沒見面了,而今天的第一句話,他竟然問她:“最近怎麼樣?”——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就好像他們還是那次海難的倖存者,他們有著深厚而薄弱的連線。

“你以為你是誰?”金今冷笑,“你憑什麼還用原來的語氣跟我說話?”

“金今,你何必這樣?”餘洵說,“謝小姐是陸少的朋友。”

“大家瞧瞧,餘洵還是那個老好人,誰都想幫一把。”金今笑道,“他當了好人了,我自然就成壞人了。哎呦,這下謝小姐更不會原諒我了。”

謝億歡愣了一下:“我沒有怪你。”

金今冷笑:“聽到沒,陸徵哥,她說不怪我,待會要是吹枕邊風,你可別信!”

陸徵笑道:“謝小姐只是我朋友。”

在場的男人們開起了玩笑,有的調侃陸徵對女人關係太過謹慎,有的讚歎這位小姐獲得了其他小姐未曾獲得過的對待,充斥著絮絮私語的氣流像一場狂暴的龍捲風將謝億歡拋入漩渦之中,有一刻她竟覺得無比寧靜,好像這世上沒有一件事比自已更重要。陸徵透過喧囂看著她,像是一隻獵豹藏身於森林深處窺探一隻小鹿,隨時準備咬斷它的頸項。謝億歡很快懂得,這是一個吃人的、由男人主導、女人趨之若鶩的房間。她必須離開。

喧囂很好的隱藏了人的形跡,幾乎沒有人發現謝億歡的離開。餘洵又喝下了一杯香檳,而金今聽見了他的嘆息。離開了她的餘洵絲毫沒變,又散發出當初吸引她的迷人的魅力。

“你還是那樣。”金今拿過他的高腳杯,然後將純印留在杯緣,“喝一點酒耳朵就那樣紅。”

餘洵才發現金今已來到他的身邊,他輕咳兩聲:“只喝了一點。”

“喝了三杯。”一說出口,金今就後悔了,這等於告訴他自已的眼神一直在他身上。

“這種場合,你懂的。”餘洵笑了,與他平日裡很不同,他很少笑得這樣痞氣,像個不懷好意的高中生。

如果不是遇見陸徵,不是遇見那場海難,他會在小鎮找一份安穩的工作,有一個穩定的婚姻,偶爾回到老宅,看望父母。而現在,父母不在了,腳下的老宅被陸徵收購,投資做了馬場。而他成了馬場的主要股東。而這一切源自於他救了陸徵。

那絕對是一場意料之外的災難,他無意在旅途中認識任何一個人,他只是保持著對人類命運的憐憫,一躍而下救下了被海浪捲走的陸徵。在認識陸徵的初始,他就看到了這位巨頭最為狼狽的樣子,誰也不能想到那個被海浪捲起落下的黑影未來的命運,在海洋麵前,在生命面前,誰也不比誰堅韌。而餘洵爆發出了強大的生命力,他那樣謙遜那樣博大,金今和他們上了同一個救生艇她很快就注意到了這小艇上最強大的人,並決定坐到他的身邊。他痞痞的笑了,然後往邊上坐了坐,讓金今坐到他和陸徵中間。

跟隨陸徵,餘洵獲得權勢,可這些東西卻讓他越來越虛弱,在聲色縱橫的交際酒會和見縫插針的虛與委蛇中,他覺得自已的內臟正在被掏空,而腦海卻越來越強大,繁茂的生長出另一片世界,那一刻他突然領悟到,自已有一種將荒蕪和繁茂置換的能力,他痛苦地躲進了精神世界中去了。與此同時,金今發現那個強大到可以在太平洋裡穩住一艘小艇的男人,在高樓林立的城市裡竟然如此弱不禁風,他眼裡充滿了茫然,似乎在等待著什麼,偶爾會對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心,從不尋求幫助,只是默默地看著自已腳下的土地一點點下陷。直到那天他與人發生了衝突,起因是一個帶著銀鏈子穿破洞牛仔褲的光頭摸了金今,金今尖叫起來,餘洵的拳頭瞬間落在光頭的臉上,這個光頭並不比餘洵高,他先是試探著還手,卻沒想到餘洵很快放棄了抵抗,他幾乎發出一種無聲的邀約,希望死在對方的拳下。激烈的暴力常常伴隨著急速升高的腎上腺素,那光頭很快忘記了後果,等到餘洵的血濺到他的眼裡,他才發現這人早已不省人事。醫院裡,餘洵肚子裡的某一個器官被切除,否則他的血很快就會流完。餘洵看著自已腹部的手術切口,對金今提了分手。陸徵來看他,他只說想要回老宅。

馬場很偏僻,偶爾有一些舊時生意場的朋友前來,大部分時間餘洵總是一個人騎著馬兒兜圈,就在幾年前,這裡還是低矮的老房子。

“也許我們遇見就是個錯誤。”金今往香檳杯底看,想要找尋未來的徵兆,卻發現這金黃的液體透明得可怕。

“如果我讓你痛苦,我道歉。”餘洵說。

“你知道我恨什麼嗎?你同情每一個人,除了我。”金今說,“有的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告訴你分手後我過的怎樣的生活,你會不會稍稍同情我一下?”

“你過得不好嗎?”餘洵的眼眸亮著,落入一片沉沉的湖裡。

“怎麼可能!”金今笑道,“我早就搬走了!”

“是,你去了洛杉磯。”餘洵說。

“這不公平!你知道嗎,餘洵!憑什麼分手了你可以去新的地方,而要將舊房子留給我呢!憑什麼我就得呆在原地想起那一幕幕可惡的過去...”金今突然抬高音調。

“金今,那是你的房子!”餘洵說。

“是啊,我說的就是這個!憑什麼我們在一起要住在我的房子裡,憑什麼!”金今的眼裡充滿淚水,“你知道我有多恨嗎?你全方位侵佔了我的生活卻說走就走!我恨透了那個房子...”

“金今,我們住在你的房子裡的原因是,”餘洵的聲音很輕,金今卻聽得一清二楚,“我根本沒辦法負擔一幢別墅。”

金今突然低下了頭,吧嗒一聲豆大的淚落在餘洵的皮鞋上。

“你離開我是對的,你值得更好的生活。”餘洵說,好像一切與他無關,冷漠得讓金今想起了他說分手的時候。

“所以你永遠不會同情我,在你眼裡我擁有一切,有別墅,有富裕的家庭,我可以逃到世界各地以躲避失戀,我根本不值得同情。”金今說,“可你知道嗎,你就是這樣一步一步讓我變得一無所有的。我哪裡也去不了,這世界沒有可以容納我的地方。你永遠不會懂,你只會同情謝億歡那樣的女人,只因為她和你是一個階層的,而我卻不是。”

餘洵的呼吸突然變得粗重,他從金今手裡拿過那杯香檳,一飲而盡。

“金今,同情不是愛。”餘洵說。

“若是你不願給我愛,給我同情也可以。”金今垂下頭,等她再次抬起頭時,餘洵已經離開,那一刻金今似乎徹底與餘洵的世界訣別,她生平第一次放下自已的驕傲,然而失敗了。

餘洵從後門離開,進了馬廄,他走到一匹白馬面前,將頭靠在它的頭上,白馬的眼睛是透亮的藍色,睫毛是若隱若現的金色,它擺了擺頭哼叫兩聲算是給他的回應。李叔聽到聲響過來,見是餘洵,嘆了口氣,朝白馬努嘴道:“已有三天不吃東西了,只喝水。”

餘洵撫摸它的鬃毛,“很難受吧。”

“生了病倒脾氣好些了,也是沒有力氣亂吠了,馬和人一樣,肚子里長東西了,就會痛。”李叔說。

“還有多少時日?”

“依往常來看,就這周了。”李叔說,”不過它倒是比別的馬倔些,一直立著,沒見它倒下。”

李叔走了,餘洵似乎聽到白馬的呼吸聲,小心翼翼地,似乎刻意不讓他擔心似的。

餘洵肚子裡少了一樣東西,而白馬多了一樣東西,他突然希望白馬肚子裡的東西能長到他的肚子裡,他們就像兩塊拼圖,只有那樣才能嚴絲合縫的共生下去。他又是為什麼會愛上金今呢?大概是因為她永遠也不會懂這樣的感覺。在她眼裡,馬兒是不會流淚的,馬兒的肚子裡也不會長東西,更不會疼。如果有一天它死了,就相當於她的那輛瑪莎拉蒂在半路拋錨了,換一個就好了。她那樣簡單,幾乎所有的事都可以用金錢和權利來解釋,說到生與死,她自然不懂,她愛上他也只是一個誤會,她將餘洵在太平洋裡尋死的企圖當成了權利的來源——他掌握著一船人的生死。她只是愛上了權利。

他們從不同維度理解對方,卻將這種幻想嵌入一種氛圍,在這種氛圍裡他們將自已的身體放入了對方的身體裡以尋求絕對的安全感,而當這種氛圍消失時,只有餘洵感受到了無處安放的自我,他甚至希望,自已肚子裡那個汩汩流血的器官不要被切掉,而應該成為一個通道,將他的血液徹底還給大地,帶他通往死亡的路。

餘洵認真的數著,離這周結束還有幾天,他要將這拼圖完成,那個失去的器官,會從白馬的身體流入他的身體,那樣一切都完整了。金今也會完整地回到她應該的軌道上去。

離開了大廳的謝億歡,四處散漫地閒逛,她總得等陸徵來尋她。他不會不來的,他至少還是個紳士,謝億歡這樣想。然而馬場上的風越來越大,幾乎要將她吹走了,就在她想要投降的前一秒,遠處一個穿著單薄騎士服的男人正朝自已走來,風將他的衣服吹的歪歪扭扭,在他的袖口處鼓出一個弧度。

“億歡。”他加快了步伐,“去騎馬吧?”

“這麼冷。”謝億歡聲音被風吹的嗡嗡的。

他讓人牽來一匹馬,拉住韁繩,一腳踏上馬蹬,撩了上去。他朝謝億歡伸出手,謝億歡偏不給,只是裹緊衣服走著。他便慢悠悠地騎著馬,在一旁跟著。

“的確很冷。”陸徵搓搓雙手,哈了一口氣。

“那你還騎。”謝億歡嗔怪道。

“如果你上來,我們就能取暖。”陸徵說。

“誰要跟你取暖。”謝億歡說。

“那好,就當你生氣了,我挨凍,你可以消氣嗎?”陸徵說。

“你可別,要是凍壞了,還成了我的不是了。”謝億歡說。

“若是我生病了,一定會怪到你頭上,你生完氣後,我生氣,雖然我們各是各,卻可以像一對情侶一樣打情罵俏了。”陸徵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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