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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輦起轎,來到了錢塘茶樓。
樓裡,往來賓客,歡聲笑語,好似恍然不顧樓外那江上的潮水洶湧。
蘇小娘子拉著夏閻的手,走入了樓中,這倒不是什麼親密,而是更像在宣佈所有權,以及...防備他逃跑。
夏閻視線微動,他看到了賓客溼漉漉的衣袍裡露出蟹鉗,看到穿靴的足細長如蝦腳,又見到那盈盈款款、似翻花蝴蝶在到處穿梭的茶女腰似蛇蟒...
妖氣瀰漫的厲害。
滿堂賓客,哪個是人?
一路上,打招呼的人不斷。
“蘇老闆!”
“蘇老闆好!”
“蘇老闆,恭喜發財~”
蘇小娘子那狐眼輕佻地斜了說話之人一眼,“老孃當然發財,哼。”
說著,將夏閻的胳膊摟入懷裡。
這一動作,讓樓裡的那人模妖樣的群妖們議論紛紛。
“這是人類?”
“是人,嗅著都有一股子人味兒,香的很。”
“蘇老闆不是不吃人嗎?”
“也許這男子的肉有奇效?”
蘇小娘子任由那些妖精說著,她不時嘻嘻笑著,可側臉看到夏閻臉上並沒有害怕神色時,又是眯了眯眼,眸子裡閃著精光。
在入了一扇門後。
“彭”一聲關上門。
蘇小娘子昂首,湊過去問:“真不怕我吃了你?大不了,我就在這裡繼續輪迴下去,而你...可是真的死咯。”
夏閻道:“我有些迷茫,所以才來這裡。”
蘇小娘子忽地抓起他胳膊,紅唇輕啟,雪白的貝齒驟然化作寒芒的獠牙,這獠牙咬在他手上,卻又忽地收起了尖銳。
抬眼,看了看夏閻。
夏閻神色未變。
蘇小娘子臀兒一扭,坐到他大腿上,托腮看著他,笑道:“你底氣哪兒來的?”
夏閻道:“你若要吃我,我就真被你吃了。”
蘇小娘子翻著媚眼,道:“真噠?”
她看著身側男子平靜的模樣,想了想道:“感覺你像在悟道。
你這狀態,我曾經見過......
只是在哪裡,卻忘記了。
要不要到床上來,到了床上,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呢,你若知道曾經那人是怎麼做的,說不定也會尋到方向呢?嘻嘻嘻...”
蘇小娘子顯然是個妖女,而且風格和白娘子截然不同。
三言兩語,就勾起了人心的各種念想。
她正說話的時候,樓外忽地傳來轟隆隆的水聲,以及人們呼喊求救的聲音。
透過窗子,茶樓之外已是黑天黑水。
烏雲壓地,怒潮翻天。
天地一線,擠壓著中間的生靈。
錢塘妖潮驟然爆發,淹沒了房屋,又衝上了街頭,水裡隱約還能見到不少密密麻麻的駭人輪廓,那些輪廓正如狩食的飢餓兇獸,在將百姓拖入水中。
水裡,很快浮出了一抹抹紅。
掙扎消失,人也死了。
妖潮所知,一切房屋盡皆坍塌,可錢塘茶樓卻依然堅挺,未有半點變化。
一些附近逃命的人見這茶樓居然還在,便下意識地跑來。
樓下的妖精們傳來大笑,然後帶著那些逃命之人入了樓裡,就好像把肥牛肥羊領入了廚房。
這等場景在前兩次逝境之心,從未出現。
這一次...卻爆發了,且顯露出了逝境本來的模樣。
蘇小娘子臀兒移了移,勾起男人下巴,吃吃笑道:“你回去的地兒也快被淹咯,一旦淹了,你可找不到了...急不急呀?”
“不急。”夏閻依然平平靜靜的聲音。
蘇小娘子吃吃笑道:“我知道你是來做什麼的。
也知道你是盼著回去的。
你不急,騙誰呀?
長夜漫漫,明日便是吉時,郎君不若與我成婚吧。”
夏閻愣了下。
蘇小娘子媚笑道:“郎君不急,妾身可急了。妾身想要逃出去,還望郎君見諒。”
夏閻直接點破道:“和我歡好,你就能出去了麼?
你就算懷上了孩子,也不是現在之人。
既不是現在之人,你的孩子也屬於逝境。
當我離去,一切都會消失...你離去,亦是如此。”
蘇小娘子道:“不試試怎麼知道?至少這是希望。
我改變主意了,今晚...便洞房。
我怕那條蛇出來後,會搶著要你。
至於感情,我們慢慢培養...有的是時間。”
說完,這小娘子雙腿翻動,從他懷裡坐了起來,命令兩個蟹將看著他,然後則是下樓去吩咐去了。
...
...
蘇小娘子的行動力很強,當晚這茶樓裡便是掛起了繡球,拉起了喜幅,宴席也擺好了,賓客也邀來了。
人間地獄,卻是妖魔盛宴。
觥籌交錯之間,樓外潮水連連...
蘇小娘子很開心。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她抬手去抓身側郎君,這一抓卻忽地抓了個空。
抓空後,蘇小娘子愣了下,旋即回頭,原本還在的郎君卻忽地沒了影子。
蘇小娘子腦袋咕嚕嚕轉了幾圈,狐眸冷冷地掃過各處,卻沒有任何發現。
她胸口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繼而雙手重重地拍下。
彭!!
菜餚,酒杯,紛紛彈起,飛到半空,又落下摔得粉碎。
“別吵了!!!”
聲音落下,一時間整個酒宴鴉雀無聲,所有在歡慶的妖魔都停了下來,怔怔地看向主桌的蘇娘子。
很快妖魔們發現了端倪:
“新郎不見了!”
“新郎呢?”
“嗯?我剛剛還看到他在這裡,這麼一轉眼就沒了?”
蘇小娘子怒道:“找!把他找出來!!!”
她自己翻身上了茶樓樓頂,神識直接覆籠了整個錢塘茶樓。
細細查探之下,依然一無所獲。
而樓裡,忠心於蘇娘子的妖魔們也是四處尋找,幾乎將整個茶樓都翻遍了,就連一粒塵埃都沒放過。
可...還是沒有。
那位新郎官好像就突然消失了,無影無蹤。
“人不可能突然消失,而且他沒有這麼大本事...若有的話,我妖族也不可能這麼快崛起。”蘇小娘子眼珠轉著,忽地,她似是想到什麼,飛身掠下,來到了樓中,快速往一處走去。
然後,停在一對妖魔中的“情侶”之間。
那是個有著死魚眼的黑衣大漢,以及一個穿著花衣裳、面板很滑的妙齡美人。
這一對兒,乃是錢塘裡赫赫有名的水妖。
黑衣大漢名為黑大王,金山寺法慈方丈就是被他吃掉的。
而這花衣裳的妙齡美人,則是花萬骨,這是一條頗為特殊的錦鯉精,也不知是得了什麼機緣,本體竟是生出了兩根龍鬚,而化形後也是風騷嬌美。
只是,錦鯉精自然喜歡黑魚精。
花萬骨就有意地靠著這黑大王了。
兩人一處行走,在外人眼裡隱隱已是情侶。
蘇小娘子看向了那花衣裳美人,道:“花萬骨。”
“蘇老闆,有什麼吩咐呀?”
“你幫我找一找。”
“蘇老闆擔心我把人皮衣賣給了新郎官呀?”花萬骨醒悟過來,然後道,“怎麼可能?我和新郎官素不相識...”
“不是擔心你賣,而是擔心他無意獲得了。”
“那可不好辦了,我也認不出來呢。”花萬骨有些苦惱,但旋即眼睛一亮,道,“不過,我那衣裳只能堅持十二時辰,蘇老闆只要封鎖此間十二時辰,若那新郎官真用了我的人皮衣,十二時辰後,他可藏不了了。”
...
...
十二個時辰後,宴席沒有半點變化。
蘇小娘子繼續等著,她閉目,神識將整個塔層都包裹了,卻還是沒有發現新郎官。
她穿著新娘紅衣,繼續等。
期間,塔裡沒人可以外出。
這一等,又是三個時辰,新郎官還是未曾出現。
蘇小娘子神色很差。
而塔中妖魔了也有些畏畏縮縮。
蘇老闆生氣,它們都害怕。
噠噠噠...
小娘子穿紅衣,翹腿坐在高處,長腿一晃一晃地點著。
忽地,她道:“茶樓頂層,每個人都來,一個一個進,我在裡面等你們。”
眾妖不敢違逆,紛紛上樓,排起長隊。
第一隻小妖入內,只見蘇娘子翹腿坐在一面全身水晶鏡上。
蘇娘子笑道:“這是照真鏡,無論是誰,在這裡都會顯出本相。”
說罷,她用腳後跟輕輕敲了下鏡子。
頓時,鏡子裡顯出一個男子的模樣,體魄健壯,面板微黑,雙目平靜,周身充斥著一股近乎於魔力的吸引...
小妖:??????
小妖張口:“阿巴阿巴阿巴...”
“原來我居然是蘇老闆的相公嗎?”小妖狂喜,直接道,“是,我是。”
彭!!
小妖被蘇娘子一把丟下了樓,扔入妖潮。
“下一個~~”
妖妖媚媚的聲音繼續響起。
第二個小妖進入。
屋子裡繼續發生著之前的一幕。
這小妖也在“照真鏡”裡看到了自己居然是今晚新郎,然後也被丟了出去。
緊接著...
第三個...
第四個...
...
...
第三十個...
第四十個...
...
...
小妖們一一進入,而在被排除了可能後又被一一丟出。
這進入房間,站在鏡子前的妖精,無論男女,一律在“照真鏡”中看到了夏閻的模樣。
男妖大多想要將錯就錯,少有幾個急忙解釋。
而女妖都是一臉懵逼,茫然的很。
許久之後,終於輪到黑大王了。
噹噹~~
蘇娘子踢了踢“照真鏡”,唇角一勾,道:“這照真鏡呀,無論是誰,都能照出真容。剛剛那些都不是,黑大王...你是不是夏閻呢?”
黑衣大漢看向鏡子。
鏡子頓時顯出一陣夢幻般的氤氳,再清晰時又變成了夏閻。
黑衣大漢愣了下:“我...”
“有什麼好狡辯的!”蘇娘子厲聲道,然後抬手就往黑衣大漢抓去。
黑衣大漢仰頭,一口水箭就噴了出去。
“蘇老闆不要認錯人!我不是!”
蘇娘子半空中把水箭打散,然後輕輕地落了下來,繼而面色不虞地抓起黑衣大漢一把丟出了窗外。
做完這些後,她深吸了一口氣,盈盈喊道:“下一個~~”
...
...
噗!!!
黑衣大漢落入了洶湧的錢塘潮水裡,旋即浮了起來,面顯怒容。
他還沒發怒,一個花衣裳的美人已經纏了過來,這正是花萬骨。
花萬骨勾著黑衣大漢,嘻嘻笑道:“別生氣,別生氣呀...蘇老闆是在找她家新郎官呢。這是在詐我們。你就別生氣了。
蘇老闆本來就強的離譜,今天開開心心的新婚之夜,新郎官跑丟了,肯定不開心呀。
這哪兒有什麼照真鏡,這都是蘇老闆的幻術...
如果那個新郎官真還藏在我們中間,被這麼一詐,那肯定會露出端倪。
不過看來,人家可能已經走咯。”
黑衣大漢被美人這麼柔聲安慰,才緩緩平復。
花萬骨忽地嘻嘻道:“大王,人家蘇老闆都成婚了,我們什麼時候成婚呀...”
黑衣大漢稍稍沉默,道:“過幾天吧。”
...
...
數日後,晚。
一條巨大的黑魚遊入了水域底部,而這底部竟然藏著一個洞府。
洞府裡無水,但靈氣十足,且有著靈氣驅動的光芒而不見得黑暗。
門前有縈縈水草遮擋,並不是很容易尋到。
黑魚“嗖”一下,鑽入洞府,繼而化作黑衣大漢的模樣。
大漢走往洞府深處,坐在洞府裡的石椅上,微微側頭看了眼側邊的靈鏡,這才長舒一口氣,“終於離開了。”
這黑衣大漢自然是夏閻。
黑大王是他的前世。
他自然早和這黑魚精聯絡上了。
也正是借了這層關係,夏閻才從這次宴會安然脫身。
“沒想到蘇娘子竟然也是逝境裡的大能,而且她還這麼急...”
“今後,這逝境出口,應該也會被嚴密看守起來吧?
可我成為了這逝境出口的守衛,或者在妖族擁有了一定地位,那便可以隨時離去了。”
“如此看來,倒是不著急了。”
“至於花萬骨...那條小錦鯉精,總是纏著我,可我無心於此。那就避開吧...”
“此處是秘密洞府,倒是可以居住。”
...
...
數月後。
黑大王變強許多許多。
夏閻的身體無法獲得力量,但黑大王的身體卻可以。
正值妖魔崛起之時,任何妖都可以得到此方天地加成,而瘋狂提升。
天庭終於不再坐視不管,遣下天兵開始降妖。
可已經晚了,群妖殺天兵。
黑大王更是殺死不知多少天兵天將,不少妖魔都崇拜地看著它。
花萬骨緊跟其後,喊著:“黑哥哥,黑哥哥...”
可夏閻一個水遁,又瞬間去遠,回到了秘密洞府,等待下一次變強的機會。
人間在時,他就耕地種田。
人間不在,他便遵循妖道。
他要在漫長的歲月裡找到答桉,然後回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