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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節 演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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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你講的新炮彈,造出它的意義是什麼?”孫尚香又開口提問:“有位首長念過兩句詩:‘苟能制侵陵,豈在多殺傷。’請問你對此怎麼看?”

“記者同志真以為殺傷明國那些惜命的武官、乞丐樣的官兵犯得著研製鍛鋼榴彈?”齊氪瓏又梗直了脖頸:“你想錯了,他們根本不配,這種好傢伙是我們以後招待滿洲韃子用的。”

她們後邊的對話,麥瑞寶這會兒已經想不起來。明國、滿洲韃子、軍事威脅,這幾個詞跳進他的腦子在那裡不停地打著轉。瑞寶放下筷子,無意間又觸碰到須臾不離身的相機,那種感覺愈發強烈起來:有大事即將發生,而他乃至他的整個家庭都必然席捲其中。

丁丁首長經常掛在嘴邊有句口頭禪:“好新聞是跑出來的。”麥瑞寶不知道自己此回拍下的採訪照片算不算好的圖片新聞,可論跑,這趟儋州之行著實是沒少跑。儋州工業區雖說是個“區”,實際佔地面積幾乎是全縣三分之一的地方。雖然建設還只能算是初步展開,但是其中已經投產的各種企業和配套設施確實叫人大開眼界,然而此後參觀的儋州建材廠、水泥廠、海產品加工廠等等企業,縱然劉易曉市長把他的“地方工業建設成就”介紹得天花亂墜,考察團諸位顯然對那種臨高隨地可見的小廠興致缺缺,連麥瑞寶也意識到它們基本就是儋州工業區服務的配套設施。考察團的元老們倒是對呂澤揚主持在峨蔓墟建起的國民軍整訓中心頗為矚目。

華南最大的國民軍訓練中心目前被設在香港島。不過港島的地方畢竟太小了,隨著設在當地的機構和設施日漸增多,多少顯得捉襟見肘了。訓練中心便籌劃遷往大嶼山。

大嶼山的訓練營承擔的是國民軍的入伍訓練。主要是對降服於元老院旗下的各種舊式武裝進行整編改造,某種程度上說是政治訓練大於軍事訓練。而呂澤揚另闢蹊徑,在儋州設立了一個“國民軍教導隊”目的是“高階戰術訓練”。主要是為了國民軍培訓軍官和軍士,同時也擔負國民軍中某些特殊部隊的訓練。

呂澤楊選定的這塊寶地臨近儋州北部海岸,缺乏河溪,除了海邊零落的鹽村可謂人煙稀少,不需要擔心踐踏田畝。麥瑞寶打量著嶄新的營房、柵欄和訓練器材,它們的木質部分還沒來得及塗上油漆。眾多來自四海八荒的國民軍新兵、外籍士兵操著各種奇怪的口音,把新話號令喊得荒腔走板,佇列也顯得歪歪扭扭,幾名軍方元老望著他們列隊操練的滑稽模樣,反倒交頭讚許,又忙不迭地拉著呂澤揚元老問東問西。

麥瑞寶用工業園裡撿來的木棍做了個簡易的支架,試圖將相機架上去拍下元老們的英姿,一陣咯咯的嬌笑讓他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奇怪,自打昨天參觀完一眾工廠,孫小姐便不斷小聲地埋怨行路太多,足履不適,今天一早更是沒什麼好臉色。怎麼此刻又轉嗔為喜了?麥瑞寶順著她的目光,望見操場的角落上有一隊新兵正在進行最基礎的佇列訓練,大約是聽不懂新話口令,每回下令轉向,總有幾個倒黴蛋硬生生地面對面撞在了一起,氣得教官破口大罵,時不時從佇列裡揪出個倒黴鬼來揮起軍棍劈頭蓋臉一頓招呼。教官那副廣東土著的身板本就足夠瘦小了,可他面前的新兵還要再矮上近一頭,國民軍制服套在他們身上活像一堆黃色口袋。這就是一堆毛孩子——不對,再瞧瞧他們黧黑的面板,簡直是群小猴子。

“這都是安南人?”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附近傳來,王主席戴著白色涼帽,揹著雙手,“總共有多少?”

“周次長弄來的,攏共500人。”呂澤揚也戴著同款涼帽,帽簷下壓,陰影遮住了他的表情:“聽說次長在阮氏那裡快成太上皇啦,鬼知道他從阮主手裡勒索了多少人馬,還打算給南洋公司搞什麼武裝保安。我跟他談過一次,對他講南越殖民地既然還是元老院的地盤,防務必須依靠伏波軍和國民軍。他才把這五百多號人交出來――肯定還有埋伏。次長的說法,全是阮朝軍戶子弟,嘖嘖,看來我不把他們練成精兵就對不起次長,對不起元老院!”

“我覺得不錯。好好培養,安南猴子能成為很出色的輕步兵,”王主席微微頷首:“這其實就是血稅啊。這種事情以後開個會討論下,最好能制度化,元老院的殖民地、海外領地都可以推廣。”

在整訓中心簡陋卻很乾淨的食堂裡匆匆用過午飯,考察團又趕赴附近的峨蔓嶺觀看一場野外演習。峨蔓嶺海拔僅208米,卻是海南島西海岸重要的制高點,伏波軍在嶺上開闢登山道,設立了觀察站。沒成想孫小姐就在這會兒掉了鏈子,她扶著山石半倚半靠著,腳步實在邁不開,小臉憋得通紅,雙眼噙滿淚花,確實一步也邁不開了。

“記者小同志,勞煩把你的女同事送回去休息,”王主席對麥瑞寶關照說,還半開玩笑似地加了一句:“可要把握住機會。”

主席的教誨對麥瑞寶起了完全相反的作用,急匆匆地將孫尚香送回城區的招待所,又飛也似地乘著馬車趕回來——首長觀摩部隊實戰演習可是重要新聞,千萬要把握住採訪機會。自制的三腳架只好棄置一邊了。

麥記者提著口氣,揹著沉重的相機和底片包飛奔上山頂,眼前展現出千萬年前噴發的火山沿著海岸線留下高低錯落的臺地和石灘,黑色亂石灘中被一簇簇茂密的白茅草與黃花稔分割零碎,在火槍噴出的硝煙中時隱時現。演習已經展開了好一陣子,他在喘氣之餘還能聽到首長們在七嘴八舌地聊著:“紅方哪來這麼多人?”

“多出來的是各村的聯防民兵,你瞧他們拿得都是標準矛。”

“拉這堆人過來湊數有什麼意義?”老狄舉著雙筒望遠鏡嘟嚕著,“哎,白方打得倒真不錯。”

山頭上,元老們正舉著望遠鏡聚精會神的觀戰中。雖然這次只是營級對抗演習,卻是檢驗新上任不久的國民軍總司令呂澤揚推行國民軍高階戰術訓練課程是否有效的考場。

國民軍一直被定位在“二流部隊”,一度甚至成為受懲罰的伏波軍官兵的流放去處。呂澤揚認為這樣的做法嚴重影響部隊的戰鬥力。從成本上看,一個國民軍的裝備費和維持費雖然低於伏波軍,實際也要達到六成以上。應該充分發揮作用才是。所以他一上任,就對訓練工作進行改進。

白方:頭戴白色涼帽,臂膀上纏著白毛巾作為識別標誌的國民軍,在交戰最前方展開一條彎彎曲曲的單薄隊形。芳草地學生畢竟也要參加軍事訓練,麥瑞寶漸漸看出這條不齊整的佇列實際是以兩人為一小組交替射擊,打得很有章法。紅方指揮官試圖發揮自己的數量優勢,指揮民兵隊從正面發起衝擊,同時一個國民軍中隊試圖包抄白方側翼。他的計劃很快出了毛病:連綿不斷的散兵射擊嚇住了那些沒怎麼見過世面的民兵,衝擊的步伐變得猶豫、踟躕,原本就不怎麼齊整的民兵隊伍亂糟糟地擠作一團,徘徊不前。迂迴中隊則被白方的預備隊堵住,後者迅速展開橫隊,兩輪猛烈的齊射打得迂迴部隊“傷亡慘重”,最後被刺刀攆了回去。

“不錯,穩紮穩打。”王主席也出聲讚歎。解除了側翼的威脅,白方並沒有乘勝大舉追擊,還是以散兵線互相掩護著開火,一邊穩定地步步推進,向紅方陣地徐徐推進。當面的民兵除了竹槍和標準矛一無所有。只能捱打無從還擊的處境令他們恐慌不已,一開始有兩三個人偷偷丟下矛槍開溜,恐懼是會傳染的,面對不斷接近的槍口,翻滾而來的硝煙,越來越多的民兵轉身逃走,身後紅方的國民兵竭力阻止也無濟於事,轉眼間便逃散一空。

席亞洲猛地放下望遠鏡:“我平時怎麼說得來著?僕從軍如果素質低下,又指揮不當,戰鬥裡就只能是個拖累。”

“還不算太糟,起碼這些民兵還沒有直接向後跑,那樣連國民軍多半也會被裹挾走。”付三思感慨說:“民兵只能用來守備工事地帶,拉出來野戰是誰想出來的好主意?”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把麥瑞寶的注意力全吸引了過來,驀然他發現站在旁邊的劉曉易首長臉色變得很難看。

喪失了民兵的支援後,紅方國民軍也列成橫隊,以激烈的排槍齊射抗衡散兵,白色的煙雲四處翻滾,幾乎蓋住了兩軍中間的黑石灘與灌木叢。席亞洲看得連連搖頭:“紅方這種打法,在火力對抗裡很吃虧。這要在實戰裡,他們已經死傷慘重了,一個衝鋒就能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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