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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夜，杏花村八婆家。
本就覺淺的八婆硬生生被火燒火燎的口渴感給渴醒了。
她想一個側身起床喝水，然而身體就像灌滿了鉛、不屬於她自己了般使喚不動，她這才猛然想起：她已經癱了四個月有餘了。
屋內漆黑一片，八婆睜著雙混濁的老眼，怔怔地望著屋頂好一會兒才又強迫自己接受。
她想開口喚同睡一屋的兒子給她倒上一杯水，然而張了張口，終是沒有喊出聲來。
費力側過頭看向床頭櫃上那還有半杯冷水的杯子，她抿了抿因為極度缺水而幹到起皮的嘴唇。
實在是太口渴了，她使勁全身力氣伸出不停顫抖著的手，想去夠到那水杯。然而夠是夠著了，卻是因手抖得太厲害，把水杯給打翻在地了，還發出了好大的玻璃碎裂聲！
她心下一顫，接著無力地垂下了手，閉上了害怕而又滿含絕望的眼睛。
“三更半夜的，能不能消停點了？就不能讓人睡個好覺嗎？真是個老不死的害人精！”八婆的大兒陳有福那罵罵咧咧的叫罵聲緊接著傳來，聲音大到驚得村裡的狗都狂吠起來了。
“好了，趕緊睡吧，理她做甚？”他的媳婦兒嘟囔道，“過不了兩天，就可以把她丟給你那二弟了。”
然後整棟房子復又恢復了安靜。
一行滾燙的熱淚從八婆的眼角處滑落下來，隱沒在糙布枕頭裡。
屋內落針可聞，牆上的時鐘秒針“噠、噠、噠”地走著，八婆心裡默默數著秒針行走的聲音，身體上的不適加上至親之人的苛待，使得這位老人度秒如年。
她想強迫自己入睡，只要睡著了，就不會感到難受了，然而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由於口渴得厲害，她實在是難以入眠。
而比口渴更令她難受的是，她居然有了急迫想要出恭的感覺！
八婆咬緊牙關，忍了又忍，額頭冷汗都冒出來了，終是難受到了極致，她口齒不清地喚道：“有、有福！有福啊……”
叫喚了大約有五分鐘，隔壁屋才響起陳有福極為不耐煩又惱怒異常的怒吼聲，“三更半夜的在那叫魂吶？”
“娘、娘想……”
“想個毛線！屁事真多！有什麼事你也給我憋到天亮的時候再說！”陳有福不耐煩地打斷那累贅要說的話後，就蒙著被子又繼續呼呼大睡去了。
而被兒子無情拒絕了的八婆沒有時間去傷心，她死命憋住想要出恭的衝動，最後竟忍到那古銅色的老臉都憋得漲紅了！
可是人的五穀輪迴，又哪是想忍就忍得了的？
就在某個瞬間，大河終於決堤、屎尿不受控制地拉了她一褲子。
這個年過七旬的老人，在這寂靜森冷的夜裡，作為人的尊嚴此刻是被毀了個徹徹底底了。
屋裡瀰漫著屎尿的惡臭味，可是她卻像是沒有聞到般，雙目空洞地望向窗外。天快亮了罷？可是她還要活著忍受這黑暗多久？
迷迷瞪瞪間，她好像看到了她那死去多年的老伴兒，就站在她的床頭前，也也不說話，就那麼滿目悲傷地默默注視著她。
八婆瞬間淚流滿面，那受了委屈的心終於有了依靠，她嗚咽著微笑道：“來啦！你、你帶我走罷？我活不下去了，太苦了，這日子實在是太苦了吶！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