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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周後日中,江景吃完午飯尋了個屋簷陰涼處坐著,織竹籠。
他打算養些雞,過幾年荒災時至少還能改善一下伙食。
院子這些日子裡已經儲備了無數的種子糧食,薛洋聽聞了末世的可怕,隔幾天去一趟鎮子裡,儲物袋每次都是滿載而歸。
薛洋收拾完碗筷之後,趴在石桌上練字。
江景是極度不理解的,無禮如薛洋竟然有一天也想著讀書認字。他只是遠遠瞧了一眼,全是些咿咿呀呀的唱文,便不感興趣地縮回自己的小角落,接著編竹籠。
鐮刀劃開竹口,聲音清脆又好聽。
這些時日他總是想做點什麼,至少,能給薛洋留點東西,讓他有個念想,不至於一個人太寂寞。
菜種了,雞鴨買了,種子存了。
還能給薛洋留下什麼呢?
想著想著,一道熟悉的氣息逼近竹屋,江景冷了臉,隔著老遠傳音道:
“此處不歡迎你,莫要逼我動手。”
薛洋立刻警戒地彈起來,擋在江景面前,望向林子深處。
一張傲立凡間的臉出現在視線範圍以內。
“你……你?”薛洋不自覺地皺眉,明顯,這人是奔著江景來的,看上去沒有惡意。
江景那小子從哪認識這麼多好看的人兒的?!
谷春雪輕推竹扉,想要進院子裡來,江景卻頭也不抬,鐮刀直接離手,朝著他飛去。
在空中劃過黑線。
卻是被莫名湧現的風給打亂了節奏,掉落在地上。
“當完英雄後,現在想著籍籍無名了?”
“滾。”江景惜字如金。
谷春雪落寞的目光掃過院子,勉強笑道:“你倒是會享受,最後的日子裡恐就數你最開心。”
“有事說事,若是專門來譏諷我的那大可不必。要說逞英雄,誰比得過你那三百歲的弟子出。兩面通敵,滴水不漏,倒真是演技卓絕,不知了眉山山主幾分真傳??”
“玄機……玄機。”
“薛洋送客!”
薛洋早就看出兩人不對付想上前幫忙,但透過兩人的對話也知道,以此人的水平,兩人的局面不是他這個境界能插手的。
一聽江景說送客,薛洋急忙殺回內院,在江景不解的目光中,匆匆提了一桶糞水。
“沒嘗過這滋味吧!”
薛洋心中被自己的聰明才智折服。
他當年和江景受過的屈辱,也要讓別人嚐嚐。
嘩嘩——
薛洋大驚失色,隨著谷春雪潤玉般的手一揮動,空中的糞水徑直朝著他飛來。
完了完了……
“谷山主倒是好興致,在自家眉山待著不舒服,反而來找我的不痛快來了。難道你以為,時至今日,我還會懼你?”
江景冷漠的一張臉站在薛洋跟前整個身軀替他擋著,眼尾向上微微一抬,糞水瞬間鋪落在谷春雪身上。
“你……你晉渡劫了?”
谷春雪不顧滿身的骯髒,錯愕看著江景。
“滾吧,這裡不歡迎你。”
“等一下!——”谷春雪眼神暗淡下來,“不是我想見你,是你師傅。”
“……師傅?”
“她……她還沒死?”江景後退半步,瞳孔地震,繼而欣喜若狂。“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
谷春雪蔥莖雪白的手指攪動自己的衣服,全然不顧臭味,嘶啞道:“剛開始她不信……在怪你,也在怪玄機。”
“可是玄機死後。”
“她終於信了。”谷春雪擦去臉上的輪迴之物,能看的見那雙乾淨的眼裡滿是血絲。
最愛的徒弟,死在了家中,還是死的那般不堪、痛苦和悽慘。
也是幾日前的這個時辰左右。
他們聽見了一陣稀碎的呼喚聲,便立刻朝著胡玄機寢舍飛馳而去,到了現場,卻只發現了一堆爛衣服,正是她當日穿的。
儘管幾遍的漫山搜尋,仍是找不到一點蹤跡,好似人就這般消失了。
直到——晚間。廚房做了燉肉,端上他們桌前。
幾人沉思不語,只有虞紫鳶默默拿起筷子,師孃已然決心放棄她,她又有何種孝順的必要呢?
今日廚房的肉燉的極為糜爛,甚至可以說燉過了頭。
虞紫鳶的舌尖嚐出一股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多吃了幾塊。
“紫鳶你多吃些,別擔心你師孃,她好歹是合體境強者。來——吃肉。”
谷春雪仍舊不語,隱隱間好似知道要發生什麼,卻又不敢相信那個真相。
“夠了,謝謝師傅。”虞紫鳶冷淡回應,目光仍留在碗裡,這味道,為何如此熟悉?像是她小時候經歷過無數次一樣。
幼小到她無法記事。
嘬嘬嘬——
什麼聲音?
虞紫鳶眼前忽然反映著一個畫面,一個婦人捧著一個孩子餵奶,滿臉慈愛。
還年輕的虞繼翎打趣說:“要你找個奶婆子偏不要,催動秘法生奶可是會對你容貌有影響的!”
“切~等我乖紫鳶長大了,喝了我的奶水定然是美人坯子。”
“你就臭美吧,都兩百多歲了!哈哈哈……”
低頭,虞紫鳶盯著碗裡的肉,她好像知道為什麼會如此熟悉了。
“師孃?”
“啊?”虞繼翎詫異道,“你肯原諒你師孃了?”
虞紫鳶回來後終日閉塞,這次再次肯稱呼師孃,使得虞繼翎樂開了花,於是又夾了塊肉遞給虞紫鳶道,“乖,等你師孃回來,做好吃的彌補你。”
可這一次,虞紫鳶沒有伸碗去接,傻愣著凝視著碗裡的肉,胃裡翻江倒海。
她沒有師孃了……沒有母親了……
“胡玄機死了?”江景激動的心平靜下來。
也對,聶明玦,胡玄機,金光瑤,藍啟仁,還有自己。嘖嘖嘖——可都是江厭離指名道姓要殺的人。
此等殊榮。
江景立刻理解並寬容。
“死的不輕鬆吧?”
谷春雪陷入沉默。
江景衝著薛洋擺擺手,示意他稍微收拾一下,待會一起出個遠門。
合上竹扉,江景抬頭,悠然望見了天邊的浮雲,像是即將脫落的巨石,觸物寓懷,頌唱道:
“上天同雲,雨雪霏霏。”
“益之以脈脈,既優既渥。”
“即使喉嚨喊破也沒用,上界仙人聽不到,亦不會降下雨水。”谷春雪立刻懂了江景唱詞的意思。
“我哪是求雨,我這是在感慨現在的安寧日子,胡玄機,聶明玦,藍啟仁,金光瑤。噯——你說,江厭離是最後一個念我名字的,是不是代表著,我能多活些時日?”
谷春雪覷了一眼,他不信江景不知道自身的狀況。
何須江厭離出手。
他撐不過今年。
一則強行在誅妖大戰衝破修為,二來用為數不多的生命力刺殺魏無羨,他早該死了。
谷春雪卻也沒想到他憑藉這般鬼不鬼人不人的狀態,竟然還能殘喘一口餘氣。
倒是也撐不了多久。
精元魂魄盡散,如今的江景,大羅神仙都救不得。
“有我在,你不會出事。”沉默著的薛洋小聲貼近江景身側耳語。
“好。”江景破碎的面容盪漾著愉悅的笑,細聲回覆:“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