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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著一茶館的人宣佈我來月經了。
唱歌的男孩道：“好事啊，恭喜你，成人了！妹妹，你比我想的還小！”
我真沒看出來，這撲稜蛾子還喜歡接下茬。
忽視他，我接著說：“嬢嬢認為髒，說不吉利，我認為月經是正常的生理現象，嬢嬢說丟人，我認為月經在某種意義上是我們人類繁衍的一部分，不僅不丟人，還意義重大，”
我指向我坐的地方，我說，“我剛剛就坐在那個角落回憶我的前半生，回憶我殺了多少人，放了多少火，做了多少虧心事，我想了很久，想到一句名言：如果我犯法了，請讓法律來制裁我。
“不說世界是從女性的裙襬下誕生的，但每個人，無論男女，都是從月經出來的地方出來的，這是事實，不能否認吧？
“女性每個月單方面受刑，不補償點什麼就算了，還被說髒，
“如果髒，在座所有人，世上所有人，都是從髒地方出來的，誰的出生都不能幹淨。
“我上來就是想問大家，月經髒嗎？女性來月經髒嗎？告訴我，請回答我。”
我把麥克風從架上拿下來，舉高，等待答案。
有女的說：“說髒過分了……”
還有幾位男的也說：“你不要激動。”
“沒人說你。”
“不是這個意思。”
“太小聲了，聽不見，讓我聽到你們的聲音！”我喊，跟開演唱會似的。
在場有兩三個女的，有年輕小女生，還有倆阿姨，容易被煽動，她們把手攏在嘴邊大聲地回答，
“不髒！”
“不髒！”
“不髒！”
有一個男的推一推眼鏡，以總結陳詞的語氣語調說：“嬢嬢這麼說肯定不對，但嬢嬢年紀大了，她們那一代人的觀念與我們不同，我們不同人，生活環境不同，觀念也不同，我們的觀念也會隨著時間改變而改變……”
金絲眼鏡，擦著髮蠟，做著造型，成功人士模樣。
說話好囉嗦，說半天不都一個意思嗎？
說什麼年紀大了？我不會因為嬢嬢年紀大了就不跟她吵，
反過來想，如果我因為嬢嬢年紀大了就算了，不也是一種歧視嗎？
我吵架，從來不怕一對多，正要開啟第二波，蘇渺上臺，“好了好了，乖，一天吵一架，身心健康，小吵怡情，大吵傷腎。”
她拿過話筒，“始於一場時間長河流淌而來的委屈，終於大家的涵養與包容，因為大家，世界變得溫柔，最後一句話，” 她看向我，問我，“麥總，你說我說？”
我擺擺手，表示沒心情，你自己說吧。
蘇渺看向嬢嬢，“嬢嬢，事過境遷，過去的不能重來，我沒有資格代表舊時代向你道歉，在這裡，我謹代表我自己，向你說一句：以前日子不容易，嬢嬢，你受苦了。”
這個嬢嬢，我一進來她就問東問西的，被我抓住了辮子，我能不忽悠在場所有人告訴她我不怕丟人？
我怕不丟人，就搞得她很丟人。
她原先氣鼓鼓的，她的好姐妹上前勸她，她還別過身子，
蘇渺一句“你受苦了。”
話音未落，她忽然哭了，大滴大滴的眼淚流下來，傾刻間淚流滿面。
在場好多人都直抹眼淚，控制不住。
我悄悄對蘇渺說，“趕緊，趁機賣最貴的茶，算我提成。”
蘇渺笑說：“算了吧。”
…………
我真不覺得月經是什麼羞恥的事情，只不過算是隱私，沒事也不會宣揚，這不是為了吵架嗎？
吵贏了，耶~
容易。
這場架容易吵贏，因為絕大部分人心底裡也不覺得月經是什麼羞恥的事。
至少今天在茶館裡的旅人，都覺得月經是正常生理現象。
我上去大聲宣佈我今天有月經，她們聽過了之後就聽過了，
我坐回我原來的位置上，她們也沒有用異樣的眼神看我，我瞅有的人好像怕我誤會，反而剋制著自己，脖子都不敢隨便扭了，看起來很是僵硬。
蘇渺臨時發展兩個義工端茶倒水，她抽時間過來陪我聊聊天。
聊了沒一會兒，一個看起來才畢業的女孩子，低著頭走過來，把一盒藥推到我跟前，低頭，捧著手機，
“你好，我叫溫馨宇。
“我在畢業旅行中，我也痛經，
“這是我身邊常備的痛經藥，希望你用得上。”
她說話一個字一個字蹦。
我跟蘇渺對視一眼，還沒問，就聽她解釋道：
“我是i人，ISFJ人格，
“屬馬，a型血，
“雙魚座，上升在射手，月亮雙子，火星天秤，水星摩羯……星盤太多了，我怕你煩，如果你想了解，我發給你。
“我特別佩服你，我們年紀差不多，你做到了我不做不到的事，
“我們能做朋友嗎？”
我把藥推回去，“朋友這事看緣分，謝謝你，藥能不吃我儘量不吃，我還是以調理為主。”
“打擾，對不起！”
女孩子用光了勇氣，轉身就跑了，藥都沒拿。
“人家好容易鼓起勇氣，太無情了。”蘇渺從櫃檯底下包裡翻出一盒止痛藥，“建議你服用，副作用小。”
“什麼意思啊？我看上去有這麼嚴重嗎？”
“你覺得我為什麼陪你聊天？”
轉移我注意力，讓我覺得不那麼疼？我翻出手機，點開攝像頭。
“手機看不出來。帶化妝鏡了嗎？”
蘇渺掏出鏡子，照出我的樣子。
“我喵了個汪，是從哪座墳裡剛出土的女鬼！”我被嚇得差點跳起來。
“你自己沒感覺？”蘇渺問。
“沒感覺，就覺得疼……”
“你都疼迷糊了，送你去醫院？”
“醫院太誇張了吧，而且去醫院不也就是開止痛藥麼？”
“那把藥吃了。”
“不，我挺著。”我倔強。
“你的忍耐力不好評價，但你的身體看上去不像是能挺過去的樣子。”蘇渺擔心地道。
我很喜歡蘇渺，我就是喜歡蘇渺。
很多人都覺得痛經很正常，包括我自己。
每個女的都疼，正常事。如果耽誤工作和正常生活，就吃止疼藥，就這麼簡單，就這麼平常。
你痛著，她們笑著。
我認識的人裡，只有我哥和蘇渺把痛經當回事，
我哥可以忽略不計，
蘇渺……她已經離開我身邊，並且不想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