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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三提著一個白色塑膠袋，上面印著【秋蘭服裝】，餘三輕輕地把房門關上，走了。
客廳的地板溼了一大半，一小半乾了，門口的衣服被風一吹也飄起來了。
“媽，我走了。”
田淑珍彎著腰垂著頭倒著髒水，嘩啦傾瀉而出的水聲在安靜的村莊格外刺耳。
餘三一個人提著白色小塑膠袋子走了，袋子裡面放著沒洗的髒衣服，今天的陽光很好，曬在她身上，有些灼人。
來的時候她和他是跑的。
餘三在下午1點多趕到了，赴上了下午的上班時間，賺到了半天的工資。下班後，餘三去剪掉了頭髮，露出了嫩白的脖子。
守孝七天過去了，餘志高回去上班那天正是中秋節。公司放假了，餘志高得到了兩樣東西，一盒月餅，一個少了七天工資的信封，它們被保管在了保安亭。
餘志高提著一盒月餅，擠上了擁擠的公交，手上緊握的手機螢幕亮了起來。
一條未讀資訊。
餘志高被擠在公車前端的過道中，四周的人密密麻麻，月光照不進來，他也看不到。
公車在站點停下了，下去了一些人，又湧進了一撥人，餘志高被擠到中間的椅子旁邊，艱難地扶著椅子的邊緣站穩腳跟。
公車的喇叭又響起來了。
【泥土坑到了，要下車的乘客請準備】。
車又停下了，下去了幾個人，沒人上來了。
公車開始驅動了，加速往前開，擁擠的車廂人群如波浪傾斜晃動，餘志高沒站穩被擠到了後端的過道中，雙手緊握著公車頂上的吊環，月餅的盒子從手腕滑到了手臂，尖銳的紙盒邊一下一下地戳著餘志高的臉頰，餘志高垂著雙眼盯著雙手看，看得入神看得荒涼。
【芳村到了，要下車的乘客請準備。】
【田村到了，要下車的乘客請準備。】
。。。。。
車上的人已經稀少了，座位空出來了，不用爭搶就有了，餘志高繼續站在在公交的車道上隨著車身搖晃，垂著頭看著腳底，一手抓著吊環，一手提著月餅，他快要到站了。
【衝填到了，要下車的乘客請準備。】
車子停下了，手機還在，月餅盒還在，地上沒有掉東西，餘志高下了車，深秋的夜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後背的汗水這一刻變成了冰渣戳著血管，疼得他眼眶發紅。
手機的螢幕又亮了，又一條未讀資訊，餘志高按下鍵盤。
【餘額不足提醒，截至09月18日21時34分，您的可用餘額已低於5元，為避免停機，請及時充值。。。】
【哥，中秋節快樂！】
餘志高紅著眼眶笑了抬起頭看了眼月亮，輸入了一條資訊傳送出去。
晚上的風很涼，眼睛很痛，餘志高抱著月餅盒在月光下跑，曾以為在葬禮上把眼淚哭完了，但這一刻它又出來了，一定是月光太亮了，眼鏡太厚了，眼睛才會不舒服了。
為自己而哭的眼淚，是不甘是迷茫是孤單是寂寞是無奈是悲痛。為他人流出的眼淚，僅僅只是悲傷，而悲傷終會過去。
十五的月亮，從太陽下山那一刻就升起來了，有人看過它圓了，有人看過它缺了，有人看到它被雲遮住了，又有人看到它圓了，又有人看到它缺了，也有人一整晚都沒去看它。
餘三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面的風扇，許久沒開過的扇葉已經纏上了蜘蛛網了，秋風從窗戶吹進來，網飄蕩了幾下。
“破了嗎？”
這是餘三第19次在問了。
“沒破啊。”餘三第19次的回答。
宿舍的人都回家過中秋節了，平時看起來擁擠的宿舍今晚空曠了，人少了，小地方都大起來了。
枕頭邊的手機急促地震動了一下，餘三的眼睛還在蜘蛛網上面，伸手拿過手機瞄了一下，一條未讀資訊。
【你也是。】
餘三退出了資訊箱，把手機放回枕頭邊，翻了個身閉上眼入睡。
第二天餘三的鬧鐘按時響了，餘三關掉了鬧鐘沒有起來，店裡放假三天，因為老闆娘一家人要回去老家過中秋節，餘三因此得了便宜。
餘三沒有睡太久，趁著太陽正好，起來洗了床單拖了地，出去買了些食物，冰箱裡面她的袋子再一次裝滿了食物。到了晚上，隔壁房間的人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了，賈紅也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了，還給餘三帶了一個老家的月餅。
“五仁餡的。”
“謝謝。”餘三雙手接過來，看著上面熟悉的包裝，微微扯開一個笑，“我家每年中秋也是吃這種月餅。”
“真的嗎？我家也是，我爸媽就喜歡這款，我不喜歡。”
餘三在旁邊看著賈紅忙碌地走來走去，從袋子裡面拿出了許多東西，一會塞冰箱裡面，一會放到房間裡面，安靜的房子熱鬧了起來。
“你放假有去逛街嗎？”賈紅問。
餘三搖搖頭，“沒去，這兩天都在宿舍待著，明天估計也是。”
賈紅嘆息了一聲，“你應該出去走走的，老是呆在宿舍會悶死的。”
“還好，我習慣了。”
“習慣了改了就不是習慣了，而且你那習慣也不見得多好，有些事我本來不想多嘴，看在你跟我年紀差不多，我才跟你說兩句，你都出來工作好久了，還天天穿著跟讀書一樣，衣服都不重樣的，夏天的時候你就穿黑色短袖要嘛就是條紋的，還有天氣熱得要死，你還穿長的牛仔褲，校褲，現在秋天了，短袖換成長袖，顏色還是死沉死沉的，一點都不像女孩子。”
餘三被說得一愣，低頭看著身上的衣服，校褲，洗得褪色的黑色長袖，跟賈紅嘴裡說得一模一樣。
“你都發了好幾個月的工資了，該去買幾件衣服了，人靠衣裝，你這樣下去，會被嫌棄的，特別你打工的地方是買衣服的，你穿這樣，影響生意了。我這些話雖然不好聽，但是不是要害你，有時候你努力工作了，但最後還是被炒魷魚了。”
餘三聽著賈紅說的這些話，自尊心被碾壓成了幾塊，但是不疼。
“謝謝你，我剛出來工作，很多都不懂，沒人跟我說這些。”餘三誠懇地說。
賈紅擺擺手，“你能聽得進去就好，不要怪我八婆。”
“你身上的裙子很好，很貴嗎？”餘三鼓起勇氣問。
賈紅笑了著拉了拉身上的裙襬，“不貴，這是在批發市場買的，一條25塊錢。”
餘三驚訝地張了張嘴，“真的嗎？”
賈紅看著她驚呆的模樣，想了想，“明天下班我帶你去買，那裡都是批發的，還可以講價。”
餘三連忙點頭，又問，“除了裙子，還有其他的嗎？”
“有，什麼都有，褲子上衣外套內衣內褲，都有。”
餘三開始憧憬明天的到來，這一晚竟有些失眠了。
第二天賈紅和其他人都去上班了，剩下餘三一個人在宿舍，餘三心裡惦記著昨天的約定，同時心底也在惦記著另外一件事。
約好的時間快到了，餘三看了看緊閉的大門，拿著五仁月餅進了廚房，撕開了包裝，拿過水果刀子把月餅切成四塊，接著又把準備好的四張紙巾攤開，每一張紙巾上面放著一小塊月餅，包好之後餘三分別放進校褲的兩個口袋裡面，做好這些，餘三背了個書包出門了。
從宿舍到皮具店有很長的一段路，路上有無數個垃圾桶，餘三每走百來步就能看到，1個，2個，3個，到了第三個的時候，已經距離宿舍很遠了，被一棟棟的樓房遮擋，餘三站在垃圾桶的旁邊望過去，已經看不到它的存在了。餘三從口袋裡面拿出了一塊月餅，隔著紙巾在手心蹂躪揉爛，油膩的餅皮滲進了白色的紙巾上，餘三這才放心地扔進垃圾桶裡面，接著是第5個垃圾桶，第9個，第11個，扔完最後一塊月餅，餘三的口袋終於空了，她的心也空蕩蕩起來，一心一意裝著買衣服這件事情。
賈紅一下班兩人就直奔批發市場，到了批發市場如同賈紅說的一樣，什麼都有，餘三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這麼多衣服，但是最後還是沒有買裙子，餘三挑了一件白色的外套和白色的牛仔褲。
第二天餘三就把白色外套穿去上班了，還拿了一個袋子帶著，到了店裡就把衣服裝進袋子裡面，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袖開始她搬搬抬抬的工作。
“餘三，你是不是會電腦？”
“嗯，我會。”
餘三把最後一撂男裝褲子搬上三輪車，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走到老闆娘的收銀臺邊。
“這些單你來弄吧，我頭暈。”楊丹讓出了位置給餘三。
收銀臺很小，容不下兩個人的站位。
餘三有些錯愕，一時沒反應過來，而是問楊丹，“老闆娘，用不用我去給你買藥？”
“不用，我眯一下。”楊丹說著往衣服堆躺下，閉上了眼。
餘三站在電腦前，看著一疊出貨單，上面每一張都有她拿過的痕跡，這一刻她的心底激動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