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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三個月吧，這幫孩子成績提升的都很快。”
蘇燕抱著成績單來回對比，自從顧荃來學校以後，孩子們的學習熱情都要比以前高漲了不少。
“相比於我在大學期間支教的那些地方，這裡的孩子並不差多少，他們只是缺少繼續讀書的機會。”顧荃擰乾抹布把黑板擦乾淨，“你也不應該放棄。”
“我都這年紀了，同齡人基本上都結婚了，我估計也就這一兩年了，再晚恐怕就沒人會要我了。”
“你才多大啊？幹嘛要束縛自己的人生？”其實這段時間顧荃都會去開導，從他們的相處中，顧荃能感覺到蘇燕對外面世界的強烈渴望。
蘇燕擺擺手，“別說我了，你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的那件事嗎？”
“你是說讓你妹妹每個月從學校回來的時候找我補習？”
“對，我跟她說過了，正好明天放假回來我帶她來見見你。”
蘇燕的妹妹蘇梅，跟她並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是蘇正二婚物件帶來的。
“我想問你件事。”蘇燕收拾完教具後，坐在離講臺邊最近的一張課桌上，“你選擇來這教書後悔嗎？”
“後悔？為什麼？”
“你的那個同學林順，現在跟村裡那些幹部的關係都很好，他好像跟文屏談了一個專案，聽說很多人都對他比較認可。”
蘇燕話裡的意思很明確，顧荃可能最後花費了很多精力和時間，到頭來幾乎沒有任何回報。
“那不挺好的嗎？他也想讓你們脫貧致富啊。”
“不不不——”蘇燕搖搖頭，“這些事我也是聽村裡一些小混混說的。”
這些整體無所事事的人有時候就會成群結隊的去文屏賭博，而林順最近和他們走的比較近。
“這裡賭博的現象很嚴重嗎？”
“我知道的就有很多，當然我爸也算在裡面。”蘇燕嘆了口氣，“你沒法去杜絕這種現象，對於他們來說，賭博是來錢最快的方式。”
顧荃想起上半年在文屏做志願者的時候，也幫助警察端掉過兩個賭博窩點，都是藏在一些民房或者廠房裡。
晚上從學校回去以後，顧荃特意繞路去了林順家想了解點情況，畢竟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忙學校的事情，跟林順見面的次數都很少。
沒想到還沒到門口，就在小路拐彎的地方碰見了倒在牆角的林順，後者已經喝的伶仃大醉。
“喂喂——”顧荃晃晃他腦袋，直至把他搖醒，“你這是喝了多少啊......”
“喲，顧老師啊！”林順大手一揮想要站起來，可酒精的作用現在開始顯現，他就連最基本的姿態都沒法掌控。
顧荃沒辦法，只能搭住他的雙手放在肩膀上，然後慢慢的蹲下身子讓他貼住自己後背。好在醉倒的地方離他家不遠，大概費勁挪動了一刻鐘才把他安全送到床上。
本來還想跟他了解點情況，可現在這樣應該是連溝通能力都沒有了，顧荃只能先行離開。準備給他關燈的時候，正好發現了散落在桌上的一摞檔案。
邦業集團的招工啟示？顧荃越看越不對勁，他想推醒林順，但後者卻跟死豬一樣，任憑顧荃怎麼折騰都沒反應。
隔天一早，林順拖著半醉的身子來到村部，卻發現顧荃坐在辦公室裡，看這樣子好像已經等了很久。
“你咋在這？不是最近都在學校嗎？”林順晃悠著身子坐到他面前，“今天不用上課？”
“我有件事問你。”
“啥事那麼嚴肅？”
顧荃起身把門關好，隨後把昨晚在桌上發現的檔案一併扔在了桌上。
“這什麼？”林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什麼？你不知道嗎？招工啟示怎麼回事！”
聽到招工啟示，林順瞬間清醒了不少，“你翻我東西？”
“要不是昨晚你喝醉了我碰巧看到，還真不知道你這段時間幹了什麼？你告訴我怎麼到底怎麼回事？”
林順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就是招工的啊，文屏不是要建一個最大的商場嗎？現在很缺工人，宏口很多人都沒工作，與其整天吊兒郎當的，還不如幫他們解決就業。”
“解決就業沒錯，我說的是最底下那份名單——”顧荃走過去把最下面那張紙抽出來，“為什麼還有孩子？他們可有很多還在上學。”
“上學怎麼了？”林順盯著顧荃，“他們那個成績還有上學的必要嗎？在宏口早就要出去工作了，繼續學下去根本沒有任何用。”
“這不是你剝奪他們繼續讀書的理由。”在剛剛林順說這話的時候，顧荃竟有些恍惚，這還是當初跟他一塊大學畢業的同學嗎？
“你去問問這些孩子？他們願意讀書嗎？沒有用的，為什麼不能讓他們早點賺錢去幫助家裡呢？你不要拿你的角度去看待別人的問題行嗎？”
顧荃心裡不由得冒出一團火，“別忘了你自己是怎麼走到現在的，不還是靠讀書改變命運的嗎？況且這裡面有些孩子的年齡夠了嗎？你替人家招過去是犯法的知道嗎？已經觸犯勞動法了。”
“有那麼嚴重嗎？誰會來查。”林順也不想跟顧荃鬧翻，這次替邦業集團招工其實符合宏口村絕大部分老一輩的思想，他們從不認為讀初中，讀高中甚至於讀大學能有多少用處。
“你想想看我們現在才拿多少錢？文屏那邊給過我承諾，介紹一個人我就可以拿錢，年齡小的還能更多，這無論對哪一方來說都是雙贏的。”
顧荃猛地一拍桌，巨大的聲響也吸引了其他人駐足在窗邊，“就為這個？你做的事已經違背了我們的身份。”
“我們什麼身份？我們也是人，也要吃飯，也要生活。”林順壓低聲音，“我老家還有人需要照顧，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可以毫無顧忌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蘇甬走進來打圓場，可顯然林順幫助村裡解決工作的事情贏得了蘇甬的好感，話裡話外都是在幫林順說話。
顧荃也清楚再待下去，最後下不了臺的是自己，所幸摔門離開了村部。
“你沒有跟顧老師講清楚嗎？”蘇甬本以為顧荃知道這件事。
“我太瞭解他了，要是之前跟他講了，他肯定不會同意。”林順搖搖頭，“他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顧荃回到學校，空蕩蕩的教室讓他冷靜了不少，其實對於林順的行為，從某種方面來說顧荃竟然也可以理解。林順從小的生活和他們差不多，所以可能更理解相比於讀書，早點賺錢或許是好的選擇。
“怎麼？跟林順吵起來了？”蘇燕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門口。
“嗯？”顧荃回頭望去，蘇燕的後面還跟著一個扎著雙馬尾的女孩。
蘇燕苦笑了一聲，宏口雖然面積大，但訊息傳播的速度卻很快，就連空氣似乎都是傳播媒介。
“這是你妹妹嗎？”顧荃從抽屜裡拿出早已出好的題目，蘇梅現在剛剛上高中，這些全是為她特意準備的。
蘇梅看到顧荃後有些害羞，小聲跟他打過招呼後就坐到了後面，為了不打擾她，兩人去了學校的操場。
“想改變這裡人的觀念很難吧？”蘇燕坐在乒乓球桌上，“其實你也不用想太多，先嚐試著去改變一個人吧。”
顧荃雙手托住下巴，他覺得自己就算這麼拼命教學生，等到他們去文屏上了初中或者高中，老一輩的思想就會瘋狂侵蝕他們，轉而變得想走捷徑改變人生。
“其實昨天你問我賭博的現象嚴不嚴重，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這裡面也有很多孩子參與，就像我說的，你沒法改變，改變不了的。”
“那我什麼都做不了嗎？還是說得像林順那樣，想方設法的讓自己獲取利益。”
“可是對於很多人來說自己的利益就是最重要的。”蘇燕搖搖頭，“知道為什麼我要把蘇梅帶來找你嗎？”
“你想她代替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不全是——”蘇燕晃動著雙腿，“因為她不止一次跟我說過，覺得繼續讀下去毫無希望，身邊的人都已經開始賺錢，她想選擇另外一條路了。”
“她也？”
顧荃不由得看向了蘇梅待的那間教室，“難道那條沒選的路就一定正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