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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唐葉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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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整日就知道睡大覺,不知道去看門嗎!真以為可以白吃白喝,當條賴皮狗啊!”

隨著一頓咒罵聲傳來的,還有阿福的慘叫聲。

阿福的確是條狗,打罵它的是鄭三娘,也是唐葉封的嫂子。

唐葉封此時正躺在榻上,津津有味地翻著一冊《戰國遺事》,讀到興處,不禁自顧眉飛色舞起來。

也難怪,這《戰國遺事》從書名來看似乎是講前朝野史,實際大多全是一些王公諸侯的宮闈之事,其中還不乏香豔之句,虎狼之詞。

不過,隨著鄭三娘這一陣叫罵聲傳來,唐葉封頓時沒了興致。

他心裡清楚,嫂子罵的不是狗,而是自己。

嫂子以前並不是如此,甚至對這個小叔子一直善待有加。直到唐葉封六次“秋闈”皆名落孫山,連個鄉貢(舉子)也沒考上,這才變了臉。

不一會兒,院子裡又傳來了公雞的慘叫聲。公雞雖然沒有名字,但叫聲比阿福還悽慘。

唐葉封只好將書放下,從榻上爬了起來。他知道,再待下去,恐怕就不只是雞飛狗跳了。

“阿兄,我出去一趟。”唐葉封走到門口時朝著正在院中修理車轅的哥哥唐葉衡說了一句,然後便朝院門走去。

臨出院門時還摸了摸阿福的頭。

“二郎,馬上要吃飯了,還出門啊?”唐葉衡抬頭問道。

這一抬頭,目光正好和鄭三娘撞上,嚇得他又馬上埋頭幹活了。

身為被招贅的女婿,唐葉衡此刻是有苦難言,有心無膽。

唐家兄弟說是兄弟,可唐葉封足足比哥哥小了十八歲,走在路上說是父子也無人不信。

其實,唐葉衡的確算得上是半個阿爺了。

在他十八歲那年,父母才生下了二郎唐葉封,可不到三年時間,父母又先後病故,將年幼的二郎留給了自己。

從此,兄弟二人相依為命,唐葉衡也終於明白了何為“長兄為父”。

好在唐葉衡是遠近聞名的能幹人,不僅伺弄莊稼是一把好手,還有一手木匠的手藝,用竹子編個筐、搭個棚也不在話下。

有不少人也曾勸過他,與其守著幾畝薄田勉強度日,倒不如去應役做簽發的匠戶,捧個官家的飯碗,工餘時也不耽誤種田。

不過唐葉衡卻始終沒去,因為一旦成了匠戶,入了匠籍,唐家人便失去了參加科舉的資格。

原來,唐葉封自幼聰明,唐葉衡見此便有心讓二郎做個讀書人,日後可以金榜題名,光耀門楣。

可是以區區幾畝薄田的家產,要想供二郎去私塾唸書又談何容易。

正當唐葉衡為此發愁之際,碰上鄉里的鄭家為三女兒招贅女婿。

鄭三娘早就聽聞唐葉衡能幹,平日也曾見過幾面。雖然唐葉衡此時已二十有五,比她大了足有八歲,可在她眼裡,唐葉衡長相忠厚,倒是個可靠之人。

鄭家阿郎也看中了唐葉衡不僅踏實能幹,而且還父母雙亡。於是便順了女兒的意,不僅將唐葉衡招贅為婿,還分出了一處宅院,讓其單獨立戶。

話說當年太祖起兵時,鄭家祖上便是軍籍,一路隨太祖打到了廬州,因立下軍功而分得了百十畝田地,在當地也算是小康之家。

所以,在成了鄭家贅婿之後,唐葉衡的日子也頓時好了起來,不僅不用再為生計發愁,還有錢供二郎上學了。

對於唐葉封上學之事,鄭三娘也未多言。

一則,唐葉衡當初提出要帶二郎一起上門時,鄭三娘不僅沒有異議,反而覺得他是一個重情之人。

二則,有相師在看過唐葉衡的面相之後,曾言“此子乃是文曲星下凡,日後必有高中之日”。

鄭三娘雖未全信,但想到二郎若是真有高中之日,那自己身為長嫂,自然也能跟著沾光。

要是像鄰鄉的高家四郎那樣,能在“春闈”中得中進士科第九名,隨後便出任了荊州判司,那當然是求之不得。

即便是能在“解試”中脫穎而出,成為舉子,那也算是妥妥的讀書人,在十里八鄉也足夠風光了。

唐葉封的確是個讀書之才,不僅識文斷字要比同齡人快上好幾倍,而且耳聞則育,過目不忘,就連私塾的先生也對其另眼相待,私下裡曾不止一次對鄭三娘表示,此子他日必入“春闈”。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唐二郎這書卻讀得越來越野了。

《春秋左傳》《禮記》《詩經》這些正經書他自然要讀,因為他知道應試時會用得上。

而除此之外的“閒書”他也讀,包括但不限於野史、評話、遺聞、筆記、民錄、兵書、拳經、劍譜、數術、秘術……因為他覺得這些書皆意趣無窮、引人遐想。

這書讀得一野,心也就野了。

每當掩卷沉思時,他一會兒想象著自己坐在中軍大帳內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一會兒想象著自己武功蓋世,一劍便能開山斷河,彈指之間百萬兵退;一會兒又想象自己化身風流才子,觥籌交錯之間,吟詩作對,指點江山……

總之,他一邊想著“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而另一邊又想著“羽衣常帶煙霞色,不惹人間桃李花”。只恨自己只有一副皮囊,裝不下這太多野望。

這心一野,到了落筆之時便也信馬由韁了。

所以一到應試之時,他開頭幾句還能據題而論,可寫著寫著便開始天馬行空,怪誕不經起來,言辭之間還常有離經叛道之論,狂狷不羈之詞。

如此,從十六歲開始,他連考了六年,每一次皆是意氣風發而去,到了放榜時又垂頭喪氣而歸。

不過,對於自己的屢屢落第,他總是會大罵一句:吾之作乃天縱之論,豈是一班腐儒所能看懂?

一副懷才不遇的樣子。

唐葉封懷裡究竟有沒有“才”,鄭三娘不知道,可她知道,這些年來花在小叔子身上的那些銀錢怕是打了水漂了,還不包括那些數不清的雞蛋、羊奶,夏月裡的冰粉、桂花糕,冬月裡的米餃、蒸糕……

所以,從今年放榜之後,到臘月頭上,三個月時間不到,鄭三孃的臉色就一日冷似一日。頭場雪還未落下,她那指桑罵槐之言便開始在家中迴盪。

剛開始還是三日一小罵,五日一大罵,到了臘月之後,但凡唐葉封在家,鄭三孃的嘴就沒走空過,從會叫的牲畜,到不會叫的草木、傢俬、農具,她皆能罵上一通,至於摔碗、砸杯這種事也是家常便飯。

就差直接對小叔子說出一個“滾”字了。

唐葉封雖然書讀得有些糊塗,可心裡豈能不明白。

他也有心自己另立門戶,免得哥哥夾在當中受氣。可想來想去,自己除了會讀書,要手藝沒手藝,要力氣沒有力氣。

拳經劍譜什麼的,他倒是也看了不少,可全是紙上談兵,殺只雞都費勁。

他也倒是有心去私塾裡謀個事做,可他如今早已“名聲”在外,誰家又敢把孩子交給他教呢?

當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嗎?

唐葉封出了家門,一路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村口。

村口有棵大榆樹,樹幹足有三人合抱之圍。據村裡老人說,當年太祖之兵打到此地時,這棵樹便已經有了,算起來已有上百年了。

在夏日裡,村裡孩童們常在樹下玩耍打鬧,玩累了便在樹下乘涼。

不過此時已是臘月,樹葉幾乎已經掉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杈,更加顯得它老態龍鍾。

唐葉封往樹下一坐,呆呆地朝村口外望去。

村口就接著一個三岔路口,一條往東,一條往南。

往東是官道,順著官道一直走便是去往廬州城的方向。這條路,是唐葉封每年必走的趕考之路,也是他敗興而歸的失意之路。

往南則是去往天霧山,山下有好幾處道觀。他每次應試之前,鄭三娘皆會去尋個道觀上香,保佑他高中。

“那母大蟲怕是再也不會去了。”唐葉楓心裡苦笑道。

此時的村口很安靜,平日喜歡在樹下玩鬧的孩童應該回家吃飯去了,唐葉封就這樣孤零零地坐著,眼望著村口的路,卻不知道自己的路在何處。

索性去廬州城吧。唐葉封心裡琢磨著,與其在家裡被嫂子嫌棄,還不如去城裡闖一闖。

他聽好些人說過,廬州城裡遍地是黃金,就看有沒有本事了。

“這位小哥,打擾了。”正當唐葉封還在尋思著自己的大計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他扭頭一看,只見一位俊秀的小郎君正向他躬身行禮。小郎君肩上挎著一個包袱,背後揹著一個長條布包,像是個趕路人。

不過,唐葉封的目光完全落在了這位小郎君的臉上,直到看得小郎君有些臉紅了,他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態了。

這也怪不得他,因為他還從未見過如此俊俏的小郎君。

原來,眉黛春山,秋水剪瞳說的便是眼前之人,唐葉封心裡道,真是古人誠不欺我。

在附近的十里八鄉,唐葉封也是數得上的俊朗後生,當初鄭三娘也是看他長相不凡,才認定他日後必有出息。

可在這位小郎君面前,唐葉封也不免有些自慚形穢。

“小哥,敢問去往廬州該走哪條路?”那小郎君低眉問道,不敢再直視唐葉封了。

“喔,小郎君是要去廬州城嗎?”唐葉封連忙站了起來,定了定神。

“正是。”小郎君依然低著眉。

“你沿著這條大路一直往東走便是。”唐葉封用手指了指那條官道。

“多謝小哥。”小郎君又躬身行了個禮,轉身就要向村外走去。

“小郎君且留步。”唐葉封嘴上脫口而出,腦子裡還在想著為何要讓人留步。

“小哥還有何指教?”那小郎君只是半側身,把頭扭了回來。

“喔,在下是想告訴你,此去廬州城還有十餘里路,而且途中還有好幾個岔路口,在下擔心小郎君走錯,誤了時辰。”唐葉封道。

這些話全是他臨時想出來的,但也不算瞎說,此去廬州的確還有幾個岔路口。

只不過,那幾個路口不是有路碑,就是有歇腳的茶鋪,一看一問斷不會走錯。

“那該如何是好?”那小郎君眉頭一皺,還抬頭看了看天色。

“小郎君不必擔心,在下正好也要去趟廬州城,若是你不介意,可結伴同去便是。”唐葉封心裡此時已經打定了主意。

在打定主意之前,他其實又仔細打量了一番這位小郎君:頭上未戴幞頭,只用一塊方巾包住髮髻,身著一件淡藍色窄袖圓領缺胯袍,腰間扎著一根蹀躞,腳上則是一雙六合皮靴。

未戴幞頭,說明他年紀尚幼,還未及冠;圓領袍則是織錦的料子,再配上短靿的皮靴,靴上還繡有紋飾,可見家境不錯。

再看他那雙手細皮嫩肉,多半是個富家小哥。

總之,這小郎君當是個有錢人。

唐葉封心裡的盤算是:自己若是帶他去了廬州,小郎君怎麼也得請自己吃頓飯以作酬謝,那今日的吃食便算有了著落了。說不定他還會贈些銀錢相謝,如此自己便可在城中再待上幾日,看看能否尋到生計呢。

“這如何使得⋯⋯”那小郎君面有難色道。

“使得,使得。出門在外,理當相助。況且在下也是順路,舉手之勞而已。”唐葉封說著,自顧朝村外走去。

小郎君猶豫了片刻,還是跟著唐葉封向村外走去。

二人走出大約三、四里之後,唐葉封便有些後悔了。

以往去廬州趕考,他皆是坐著哥哥駕著的馬車前去,從未有過步行。如今這一走,才知自己腳力如此不堪。

然而,就在唐葉封已然累得氣喘吁吁時,那小郎君卻絲毫沒有乏力之象,還一個勁兒地催促他“快些跟上”。

走出大約七八里地時,唐葉封已是氣喘如牛,再加上自己是賭氣出的門,飯也沒吃,這又累又餓之下兩腿已然有些飄了。

他心裡甚至已經打起了退堂鼓,可一想到嫂子那副嘴臉,也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小郎君走下去了。

好在小郎君也不敢將唐葉封落得太遠,要不然唐葉封早就不知被甩到何處去了。

如此這般,二人走了十餘里路,唐葉封愣是沒和這小郎君說上幾句話。

好不容易跟上問了幾句,小郎君也多以“是、嗯”或者點頭、搖頭相應。

所以,直到二人已經走到廬州西城門門口時,唐葉封自我介紹了好幾遍,也沒搞清楚小郎君姓名,只知道他只是路經此地,要去往京城投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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