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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難臨頭孟氏穩心神 途阻客丁家敲竹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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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善卻不怕,先在橋上跑了一個來回。

靜美拉住靜善的手,勉強走過。

靜慈小心翼翼地慢慢邁步,到了中間,感覺腳下跳蕩,不敢動彈。

靜善說:“不要慌,俺來攙你.”

又輕輕地回來,拉住她的手,慢慢走到對岸。

悟道打量了一會橋面說:“俺不要攙,自己能過.”

她拄著藤杖,抬頭看著前面,氣定神閒,穩穩地邁著步子,一下子不看腳下,竟安然走了過來。

靜美笑道:“師父厲害.”

悟道指著靜善小聲道:“她更厲害,大兵都被她嚇退了呢!”

幾個人一起開心地笑起來。

這時,朝廷上下已經亂成一團麻。

主和的路一時被金邦堵死,戰則不能取勝。

偏偏新國防部長孫傅,向趙桓推薦一個叫郭京的遊民,說他有一套奇妙無比的“六甲法”,能舉手之間打退頑敵。

趙桓病急亂投醫,下諭立刻覲見。

郭京叩見皇帝畢,就口出大言道:“金邦軍隊有何懼哉!陛下只要給俺777人,讓俺訓成六丁力士,俺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活捉兩個金邦元帥.”

趙桓大喜,立刻宣諭:“朕命你為成忠郎,賜你黃金500兩,白銀3000兩,綢緞1000匹,軍馬30匹,你須抓緊募兵訓練,早日出戰奏捷.”

郭京高高興興領命而去。

旁邊有個叫王淵的御史提醒趙桓:“陛下,恕臣多言,此人恐怕未必可靠啊.”

趙桓不高興地問:“何以見得?”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呀,臣看此人滿口大話,不像真人.”

趙桓聽這一說,也疑疑惑惑起來,呆想了一會,說道:“如今該當如何?”

王御史建議說:“先不管此人,他有用更好,這裡得再趕緊派人潛赴康王處,讓他帶領宗澤的人馬趕來救援。

不過,為了增加援兵的威勢,陛下最好給康王加個天下兵馬大元帥名號.”

趙桓沉吟一陣,覺得眼前管不了許多了,於是點頭稱是,說:“朕就封康王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吧,舉國救兵統統歸他節制,讓他火速舉兵,來解汴京之圍.”

當即親自寫好密信,蓋上玉璽,封成蠟丸,讓人藏在發辨中偷偷墜城去了。

後來趙桓又幾次派人攜蠟丸密信,潛赴康王處,請他火速帶領一批人馬趕來救援。

然而望眼欲穿,救兵不至,康王杳無音信。

於是,趙桓急催郭京帶六甲神兵出戰,不料此人臨陣畏怯,頃刻間大敗而回,夜間騙了守城大將張叔夜,說再去作法死戰,卻帶著財寶、帶領殘餘神兵,出了城門,逃之夭夭。

這天,趙桓正心急火燎、提心吊膽地在便殿裡來來去去地走動,有人急匆匆跑來,哭著跪報:“陛下,不、不好了!”

趙桓大驚失色:“怎、怎麼了?”

傳令太監哭道:“都城四面陷於敵手,一箇中書舍人、三個統制戰死,內侍監軍舉火自焚了,劉守禦使衝出城門被殺,張叔夜將軍父子受傷退卻,敵軍快到皇城了!”

趙桓驚恐萬狀,心如刀割,孩子一般一屁股癱坐地上,放聲大哭。

這時,順德帝姬正和姊妹們聚會。

結婚之後,她每天都惦記著兩個妹妹。

雖然回門時已經跟她們會過一面,但是時間短促,沒有機會談什麼話。

平時想進皇城皇宮也不是那麼容易。

這天,她聽說外面軍情非常吃緊,很不放心,終於忍不住和駙馬說了一聲,設法得到朱皇后批准,急忙帶著秋雲、冬雪進得宮來。

姊妹三人一見,悲欣交集,含淚而笑,先說了一些閒話,就坐在火盆旁邊,一面烤火,一面吃茶,一面暢談,後來就自然而然地小聲議論起局勢來。

忽然,寧福風風火火地掀開門簾,氣喘吁吁地叫道:“柔福姐姐,不好了!”

順德急忙問道:“什麼事?”

寧福:“哎呀,姐你回來了!剛才聽說,外城、城被打破了!”

賢福失聲驚叫:“哎呀,不得了了!”

春柳、夏枝、秋雲、冬雪個個花容失色,目瞪口呆。

寧福看著順德、柔福,一面哭泣,一面斷斷續續說著:“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俺們,怎麼辦啊!”

順德、賢福跟著絕望地哭起來。

春柳她們幾個丫環也哽咽不已。

柔福頓覺渾身汗毛豎立,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寧福,一言不發地呆坐不動。

她們都意識到,天真的塌了,最不希望也最害怕的情況不可阻擋地發生了,等待她們的,究竟會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寧福哭了一會,見柔福還木頭一般不動,就推著她的肩膀,哽咽著焦急地說:“姐姐,以往,你是最有主意的人,現在怎麼不說話呀?快說啊,俺們怎麼辦哪?”

柔福神情非常冷峻,眼睛盯著前面,聲音微微顫抖地說道:“俺娘病重的時候,曾經對俺們說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今後,咱們不管受到什麼磨難,都要挺住,要活著!俺娘好像已經知道,俺們會有這一天似的。

俺們不能讓俺娘失望,一定要挺住,要活下去!”

說到這裡,不禁淚流滿面。

順德哭著點點頭:“俺記得呢.”

賢福悽然叫了一聲:“俺娘啊!”

就抱住柔福大哭。

順德又忍不住跟著哭泣。

柔福一面流淚哽咽,一面繼續說:“俺娘還說,有時候,死容易,活很難。

但是絕不能因為艱難就不活;生命是最寶貴的。

娘多想活著,看著俺們,長大呀!”

說到這裡,柔福已經泣不成聲。

其他人也跟著哭成一片。

門簾突然又被掀開了,艾葉挽著孟娘娘走了進來。

孟氏看見順德,急忙握住她的手,驚喜地說:“孩子,你大喜的日子,也不能給你道賀,你不會怪俺吧.”

順德:“那能怪娘娘呢,俺知道您的難處.”

孟氏點點頭,嘆息一聲說:“唉,兵荒馬亂,大事辦得不如願,委屈你了.”

順德痛苦地說:“咱們大宋已經這樣了,俺還有什麼奢望啊!”

孟氏:“你們大了,懂事了.”

她看看眾人,非常難過地說道:“孩子們,柔福的話俺都聽見了。

歸天的王娘娘說得對,今後無論發生什麼,你們都要頑強地活下去。

咱們趙家,畢竟是坐了160多年江山的帝王之家,個個都不能做膿包,尊嚴、生命,都是寶貴的,但是活著最重要,活著就有希望.”

幾個帝姬一起哭著圍住孟娘娘,應諾著。

孟氏輕輕撫摸著她們,無限深情地說道:“俺是沒用的人了,死活無所謂,但你們一朵花剛剛才開放,就要經受疾風暴雨,老天不公啊。

可越是這樣,你們越要堅強!是真金就不怕火煉!”

柔福哽咽著說:“娘娘,俺們記住您的話了。

可您也得答應俺們,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孟氏點點頭:“好孩子,俺也一定努力。

這麼多年俺都熬過來了,換別人,也許早就死過幾回了。

俺相信,老天一定會開眼,好人一定會有好結果!”

她環顧4個女孩,大聲問:“帝姬們,你們相信不相信?”

4個女孩被激勵了,異口同聲地大聲回答:“相信!”

她們覺得渾身增添了一股力量,似乎看見了一片光明。

孟氏高興起來,揮了一下手說:“好,現在擦掉眼淚,繼續做你們的事情.”

姊妹們一起應諾。

孟氏:“順德啊,駙馬不知道急成什麼樣子了,你趕緊走吧.”

順德:“娘娘,兩個妹妹,就拜託您照應.”

孟氏:“你放心,俺會天天來看她們.”

順德眼含淚花,拜別孟氏,和柔福、賢福、寧福拉了一下手,就帶著秋雲、冬雪,匆匆離去。

悟道、靜善師徒4人,過了護城河,順著大道走了才400多米遠,就見一大隊金兵從岔路開過來,把大路扎斷了。

她們吃了一驚,慌慌忙忙一口氣走了五六里路,在路邊一個人家屋旁坐下歇息。

幸虧她們都是大腳,又仗著順利逃出城來的一股喜悅勁,不然根本走不了遠路。

儘管這樣,還是個個腰痠腿痛。

路上,不時有三三兩兩的獨輪車、馬車,拖家帶口的越過她們向南走,一問都是北邊逃難,從都城外面繞幾十里路逃過來的。

靜美看著一掛馬車刺溜刺溜地跑到前面,就羨慕地說:“俺們要是有馬車坐,那多有意思啊!”

靜善接道:“對呀,師父,俺們不會在這裡找個馬車嗎?”

悟道連忙向靜善擺擺手,小聲說:“你是病人,不要大聲大氣的.”

靜善慌忙一捂嘴,擠眼一笑,又垂下頭去裝著萎靡不振的樣子。

靜慈、靜美忍不住嗤嗤地笑了幾聲。

路邊一家籬笆院門突然開了,一個10歲左右的男孩,一個七八歲的女孩走出門來,看見她們,就停住步,注意打量她們。

女孩笑著小聲對男孩說:“哥,尼姑!”

男孩大聲問:“你們去哪裡?要不要喝水呀?”

靜慈站起來,合掌說:“阿彌陀佛,俺們去黑熊山紫竹庵,謝謝你們,俺們有水.”

她搖搖掛在腰間的葫蘆。

男孩:“紫竹庵,俺去過,有20多里地呢!”

靜善忍不住插話:“你們村裡有沒有馬車呀?”

男孩:“有,丁老貴家就有一掛大車,一匹騾子.”

悟道:“俺給你兩個銅錢,請你去給俺們說說,行不行啊?”

男孩非常熱心地說道:“俺給你們跑一趟,不要錢.”

說著一溜煙上路向南跑。

女孩追著去了。

悟道低聲說:“你們記住,不能再說靜善害時症了,人家害怕,就不敢出車.”

徒弟們一起應諾。

一會,女孩跑了回來,老遠就叫喚:“丁老貴讓你們面談,跟俺來.”

師徒們連忙答應,跟著女孩向丁家趕去。

丁老貴家一看就比周圍人家富裕,蝴蝶瓦的屋頂,石板牆腳,青磚牆壁,圍牆也是石板摞砌,有個門樓。

這時大門開著,胖而壯碩的主人站在門中間,好像一尊門將。

看見悟道師徒,男孩說:“他就是丁大爺.”

悟道把藤杖掛在臂彎,上前合掌道:“丁大爺,貧尼有禮.”

丁老貴拱拱手,不冷不熱地說:“法師免禮.”

一面仔細打量她們。

悟道:“剛才,這位小哥兒說大爺府上有馬車,可否租給俺們一用?”

“那位,怎麼了?”

他不放心地指指靜善。

靜善正遮了大半個面孔,低頭縮頸地扶靠著靜美,好像病的不輕。

悟道:“小徒受了風寒,坐車不妨礙的.”

“哦,這倒罷了。

只是年根歲底,趕車的回家了,不一定肯來.”

悟道連忙道:“工錢、車錢好說.”

丁老貴:“若是平時呢,車收你們2兩銀子,工錢有300銅錢就行咧,現在是年底,出車馬又有風險——”悟道:“貧尼加倍吧.”

丁老貴:“這樣,師父合計給5兩銀子,俺就冒個風險做一回好事.”

悟道不敢還價:“如此,貧尼多謝了.”

說著微微鞠躬。

丁老貴吩咐男孩:“你幫助俺去叫丁四快來.”

男孩答應一聲,飛跑而去。

丁老貴:“師父,不是俺小氣,請先付了錢吧.”

悟道點頭說:“也好.”

就回身向靜慈示意。

靜慈背過身子,解開腰帶,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給靜善託著,她開啟包,在一堆亮爍爍的銀子裡,揀出一塊5兩整錠的雪花紋銀,遞給師父。

悟道把銀錠遞給丁老貴。

丁老貴瞪大眼仔細看了一下銀子,微微一笑,掂了兩掂,又用牙咬了一下,點點頭。

靜慈正要包銀子,男孩領著一個30多歲的矮漢子快跑過來。

漢子一眼看見靜善手上捧著的亮爍爍的一堆,楞了一下,一面跑一面還轉著頭,露出貪婪的眼色看著銀子。

靜慈瞥見漢子紫黑臉膛一臉橫肉,兩腮疏疏幾叢亂七八糟鬍鬚,兩隻三角眼微露歹光,不由得暗暗一驚,連忙包起布包,揣回懷中,繫好腰帶。

丁老貴頤指氣使地吩咐:“丁四,你辛苦一趟,送四位師父去黑熊山紫竹庵,不會虧待你工錢.”

丁四大聲應諾。

悟道從袖籠裡摸出幾個銅錢,招呼男孩說:“小哥兒,多謝你熱心,這錢給你和妹妹買果子吃.”

男孩連忙後退兩步說:“俺不要.”

女孩跟著向後面躲避。

丁老貴:“小三,拿著,不要拂了師父的心意.”

男孩這才接過銅錢,笑著謝師父。

隨著一陣轟隆轟隆的聲音,丁四趕著馬車出來了。

丁老貴:“師父們上車吧,一路順風.”

悟道說著”多謝”,由靜慈和男孩扶著上了車;靜善由靜美和女孩扶託著,也爬上車去。

靜慈和悟道並排坐在前面,靠近丁四。

丁四神氣十足地吆喝一聲,趕著騾子上了路。

男孩、女孩久久望著她們,直到馬車拐彎,才返身回家。

出了村子不久,馬車拐向一條岔路。

前方遠處隱隱約約有幾座小山。

丁四揮手一鞭,那騾子慌忙快跑起來。

車子顛簸著,寒風颼颼地掠過,無孔不入地侵入她們的衣領、袖籠。

四個人不約而同地靠攏到一起,緊緊依偎著。

丁四問道:“師父們從汴京城裡來的?”

悟道:“是啊.”

“聽說汴京早已戒嚴了,你們怎麼出來的?”

“俺們有統制大人手令.”

“哦——你們出來,金銀財寶怎麼放心丟下的?”

“小庵小廟,哪裡有什麼金銀財寶?有人看門呢.”

“聽丁老貴說,咱們大宋夠嗆,老皇上只曉得吃喝玩樂遊園林畫畫兒逛窯子,看局勢不對就逃跑,小皇上治國無方,當官的帶兵的又貪財怕死,人心不齊,咱們將來還不曉得是誰的子民呢.”

“你家大爺怎麼曉得這些的?”

“他經常去汴京城裡,還有親戚在軍中做事.”

靜慈說道:“怪不得這麼精明,這一趟要俺們五兩銀子.”

“啊?他說給俺多少工錢?”

悟道急忙把靜慈手臂輕輕一碰,回答:“他不是說嘛,不會虧待你.”

“哼,等俺發一筆橫財,就不給他幹了!”

悟道和靜慈有些吃驚地交換了一下目光,又微微搖頭。

靜美貼近靜善小聲問:“師姐,什麼叫橫財?”

靜善小聲回答:“就是沒想到的一筆大財.”

靜美“嗤嗤”一笑:“憑他?”

靜善連忙捂住她的嘴。

悟道回過頭來,輕輕拍拍兩個人肩膀,等她們轉頭,又搖搖手。

兩個人會意,不再說話。

丁四大概意識到什麼,不好意思似的嘿嘿笑了幾聲,說:“唉,俺是苦命,哪裡能發橫財.”

悟道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只聽馬車輪子發出吱吱呀呀,騾蹄子踢踢篤篤的聲音。

車後路面上捲起一陣陣灰塵,又被寒風迅速吹散。

大約才交申時,車就來到紫竹庵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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