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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闆道:“那裡那裡,俺這模樣,不達她標準;只跟一個官府朋友去請她陪酒一次,隔座相望,的確過目難忘啊!”
錢大叔:“哈哈,如此說來,愚兄倒要破天荒領略領略.”
秦老闆急忙高興道:“難得難得,老兄如若不棄,小弟願意奉陪.”
“當然。
明天上午如何?”
“一言為定.”
“好,乾了這杯酒!”
錢大叔舉杯同秦老闆一碰,兩個人同時一飲而盡。
李靜善,現在應該叫紅玉,在紅芳院好不容易漸漸適應下來。
正如一個歡蹦亂跳的小鳥,突然被一隻野獸撲住,玩弄得半死不活,接著又落入魔掌,關進一個籠子,被一群野獸輪番玩弄,這本來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何況是一個天真純樸、聰明敏感的小女子,一個在佛國淨土、香菸嫋嫋的環境里長大的小尼姑呢!而她必須忘記過去的一切,必須強打歡顏,穿上性感的衣服,掩藏起一雙天足,使用討厭的胭脂花粉,裝出獻媚的笑容,學會打情罵俏的技巧,賣弄俗不可耐的風騷。
完成這樣一個轉變,得經過多麼痛苦的精神自戕,經受多少心靈的驚濤駭浪,經歷多次肉體的蹂躪折磨啊!她快要麻木了,因此才能慢慢習慣這樣的生活——如果這還叫生活。
這天上午,太陽已經斜射在她的床前,她照例還懶洋洋地躺著,不想動彈。
有一陣子,腦子一片空白,一陣子又思緒紛紜,胡思亂想。
做回正常人的極度渴望,對自由的無比嚮往,忽然間顫巍巍地露頭了。
她呆看著帳幔,一時無比惆悵而傷感。
門忽然被敲響了,接著傳來小惠的叫喚:“紅玉姐姐,有兩個客人等著你呢.”
她沒好氣地回答:“叫紅鵑去.”
“客人指名要你,娘說讓你快收拾下樓.”
她又小聲說:“娘說,可能是大魚,不能推板.”
靜善情知不能推脫,只好慢慢地起來,把門開啟。
小惠進來,關起門,笑著小聲說:“姐姐,俺認得一個客人,上次來過.”
靜善漫不經心地問:“是誰?”
“好像是仁濟堂的秦老闆.”
“還有一個呢?”
“不認得,像個老練的角子.”
靜善不再問,由小惠幫助梳洗、打扮。
錢大叔和秦老闆由鴇母陪著吃茶,一面聽她吹噓紅玉的好處。
隨著一陣樓梯響,小惠引著靜善從樓上慢慢下來了。
靜善進門以後,與錢大叔四目相對的一剎那,就感覺此人與眾不同;錢大叔也覺得她果然風姿綽約,別具一格,名不虛傳,連忙和秦老闆起立相迎。
鴇母笑吟吟地向紅玉介紹,叫她快來行禮。
靜善上前一步,分別向錢大叔、秦老闆道萬福。
二人拱手回禮。
錢大叔爽朗地說道:“姑娘請坐.”
靜善:“二位客官請.”
鴇母:“紅玉,好好陪二位貴客吃茶,俺安排酒席去.”
又小聲叮囑小惠幾句,就告辭而出。
靜善陪著二人落座。
接著彼此客套一番,又交談了一些江湖、市井見聞。
靜善言語不多,微笑聆聽,一面暗暗觀察錢大叔,越覺得他儀表堂堂,略無褻客淫邪之氣;風流倜儻,卻有山林奇士之風。
靜善忽然笑道:“錢員外,你不像商家.”
錢大叔驚訝道:“何以見得?”
靜善:“紅玉私下胡亂猜度.”
秦老闆笑道:“哈哈,紅玉慧眼識人呢!俺這位哥哥,雖然經商多年,金銀廣有,閱歷豐富,卻最是豪爽放達,仗義疏財,更難得的是心地善良,憐香惜玉.”
錢大叔哈哈大笑,說道:“俺沒有這樣多的好處.”
靜善:“紅玉相信,秦老闆並非吹噓.”
秦老闆:“俺不是空說無憑,他在汴京買的一個女子,現在客棧住著呢.”
說著把他買秋雲經過敘述一番。
靜善聽了肅然起敬,立起身來,向錢宗義鞠了一躬,說道:“失敬、失敬,如今世道,還有員外這樣的高人義士,真的難得、難得!”
錢大叔連忙起身還禮,口稱不敢當。
歸座後,靜善又笑道:“不是紅玉面諛,人云善有善報,員外定然生意興隆,家業發達,人丁興旺,康樂長壽.”
錢大叔開心大笑:“多謝吉言。
紅玉真會說話.”
小惠:“員外,俺姐姐還會寫詩呢.”
錢宗義:“哦,能否給在下欣賞欣賞?”
靜善臉上飛紅,搖手道:“胡亂塗鴉,不敢獻醜.”
秦老闆:“此時無事,給俺們看看何妨?”
小惠:“俺拿去.”
說著飛跑而去。
靜善有些侷促不安,為了掩飾,請二人用茶。
不一會,小惠氣喘著拿著一卷花箋跑來,放在錢大叔面前。
靜善含羞小聲責備小惠:“就你多事.”
小惠:“怕什麼?娘知道也不要緊.”
花箋共約五六頁。
錢大叔開啟包紙,只見首頁上面用清麗的行書寫著兩首詩,就默讀起來。
秦老闆歪著頭,跟著小聲朗誦:窗外飛雀何來比翼共啁啾,窗外不知窗內愁;休怪擰眉對銅鏡,黃金難買是自由。
錢宗義與秦老闆對視一眼,繼續讀下去。
只見第二首寫道:觀落花昨夜驚聞急雨聲,黎明果見朵無痕;枝頭綠葉盎然笑,卻有殘紅泣草根。
錢大叔沉默了一會,翻開第二頁,繼續輕讀:斷線風箏線斷風停落樹梢,閒情誰肯冷眉瞧!無處哭求憑藉力,望穿秋水盼狂飆。
忽聽門外傳來鴇母的叫喚:“紅玉,貴客們茶吃得怎樣了?”
靜善慌忙向客人做個鬼臉,又羞澀地一笑,就拿過花箋,飛快的卷疊起來,塞進袖籠裡。
鴇母笑嘻嘻地走進來,說道:“酒席已經備好,請二位貴客移步.”
靜善應諾,做了一個手勢,說聲“請”,就在前引導。
鴇母快步趕往廚房去了。
秦老闆跟在錢宗義旁邊,一邊走,一邊指著靜善背影,小聲問:“如何?”
錢大叔點點頭。
“何不讓她陪你好好樂幾天?”
錢大叔搖搖頭。
秦老闆低聲勸說:“你呀,金山銀山,留著何用?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這樣的妙人,上哪裡找去?如果是俺,一不做二不休,替她贖身,帶她雲遊天下,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俺覺得你們言語投機,有緣呢.”
錢大叔沒有言語,心裡卻動了一下。
平心而論,在外面見識女子也不算少,但是能讓自己動情的,至今沒有;沒想到,一看見她,就有些戀戀不捨、欲罷不能。
剛才讀了那幾首詩,又很佩服她的才華,更深深地同情她的遭遇,她的嫵媚風流也堪稱稀有,若有這樣的女子陪伴,人生也不為虛度了!想半生漂泊,含辛茹苦,能得此紅顏,下半生亦足以自娛矣;只是拙荊在室,倘若這樣,卻有些對她不住。
秦老闆好像看出他的心思,又說道:“像你這樣的大財主,那個在外面不是眠花宿柳,那個家裡不是三妻四妾?你至今只守著嫂子一個,未免太苛刻自家了吧?”
錢大叔微微一笑,小聲道:“她能看上俺麼?”
“這你就多慮了,她在這裡只是一個玩物,人儘可妻,有何生趣?那詩裡意思不是很明顯嘛,‘黃金難買是自由。
’‘無處哭求憑藉力,望穿秋水盼狂飆。
’這是巴不得有人拉她出火坑呢。
俺替你探探她口氣;若是她有心,再和鴇母協商如何?”
“多謝美意,容俺再想想.”
“不要優柔寡斷,就這麼辦.”
說罷,拉著他向靜善趕去。
進入餐廳,賓主分座,小惠侍候茶水,靜善親自斟酒。
靜善舉杯上前一躬遞給錢宗義,說道:“貴客,紅玉三生有幸!請滿飲此杯.”
錢大叔連忙立起,說聲“多謝”,接杯一飲而盡。
靜善又敬了秦老闆一杯,便請二人用菜。
稍後,二人分別回敬了靜善。
酒過三巡,秦老闆笑道:“紅玉,俺這位老兄,對你十分欽佩呀!”
靜善:“小才微善,何足掛齒?”
錢大叔:“姑娘過謙了,在下的確欽佩。
靜善道了謝,又說道:“小女子新近學會一些歌曲,為二位佐酒,行嗎?”
二人一起叫好。
小惠遞來紅牙板,靜善接板在手,啪嗒啪嗒啪噠噠,打了一陣,面帶笑容深情歡快地唱道:“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錢大叔聽罷微笑鼓掌,秦老闆跟著鼓掌叫好。
靜善再向二人敬了酒,接著又打了一陣牙板,面色凝重、吐氣低緩地唱起來:“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
彷彿夢魂歸帝所。
聞天語,殷勤問俺歸何處?俺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
九萬里風鵬正舉。
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靜善唱罷,兩眼淚光閃爍,連忙放下牙板,向二人鞠躬,哽咽著說道:“對不起,紅玉被易安居士的佳詞觸動了!”
錢宗義黯然神傷地鼓了幾下掌。
秦老闆小聲說道:“紅玉姑娘,你很聰明,心思都在詩詞、歌唱裡顯露了。
俺問你,如果真有人看中你,想替你贖身,你是否願意?”
靜善情不自禁地念一聲“阿彌陀佛”,緊接著道:“紅玉求之不得.”
“紅玉果然坦率,一點也不忸怩作態。
有個大財主,年紀不到40,風流倜儻,本來不重女色,但是對你卻情有獨鍾,只不曉得你意下如何?”
靜善正色道:“紅玉雖然無知,卻懂得知恩圖報,能不嫌棄小女者,即為小女恩人,小女甘願侍奉左右。
不知道他何時見過俺,人現在何處?”
“哈哈,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靜善其實已經猜知是錢員外了,這時臉上飛紅,不相信似的問:“二位不是取笑紅玉吧?”
錢大叔認真道:“在下確有此意.”
靜善立刻兩眼含淚,跪倒在他面前,哽咽道:“員外的大恩大德,紅玉無以為報,只有賤軀,願為員外執箕帚到老.”
錢大叔本來還有些猶豫不決,到這時才按捺不住一股英雄救美的氣概,連忙上前拉起靜善,說道:“姑娘不必如此。
只不知你家母親是否願意?”
小惠插話道:“她就是要錢.”
秦老闆拍拍胸脯:“這個包在俺身上。
俺這就去找她.”
說罷大步出門去了。
小惠拉住靜善的手,一臉愁雲地說:“姐姐要走,俺還捨不得呢!”
說著就掉下淚來。
靜善:“哪裡就走了?”
小惠:“秦老闆說了大話,能不成嗎?”
錢大叔笑道:“你小小年紀,知道不少人情世故呢.”
小惠:“俺在這裡4年了,什麼不知道?”
錢大叔嘆息一聲:“真難為你了!你跟姐姐為什麼這麼好?”
小惠:“她不像俺娘,也不像前頭的紅玉姐姐,從來不打俺罵俺。
姐姐走了,俺會想殺呢!”
說著竟伏在靜善身上嗚嗚地哭起來。
靜善也紅了眼眶,哄她道:“以後的姐姐對你更好,你又該對她說俺不好了.”
小惠抬起頭髮急道:“那樣就叫俺爛舌頭.”
錢宗義和靜善一起發笑。
這時,就聽鴇母大聲說著話進來:“俺哪裡捨得這個閨女啊?雖說有十幾個姑娘,俺偏偏就喜歡她,當親生閨女似的.”
一面還抹眼睛,好像在擦淚。
靜善連忙過來叫“娘”。
秦老闆:“乾乾脆脆,你報個價.”
鴇母:“俺是看著你本鄉本土秦老闆的面子,客氣再客氣;可是過低了,對不住俺閨女,也讓錢員外看輕了她.”
秦老闆:“漂亮!靠實說吧.”
鴇母伸出兩個指頭。
秦老闆搖搖頭,伸出一個指頭。
鴇母臉色一冷:“俺不說多少了,員外給350兩銀子,立馬抬人;少一兩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