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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王偃在國都商丘王宮中舉行酒宴,慶祝平叛順利。
在宋王偃的一生中,有兩次這樣的經歷。
第一次,他是進攻者,對兄長宋君剔成國君之位發起衝鋒。
第二次,他是守護者,守住自己的國君之位。
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宋王偃都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如今,內亂已除。
雖沒有抓到叛亂的太子拔,但,宋王偃用殺的方式,震懾了一切反對者。
宋王偃要趁著諸侯的注意力在秦國,加緊時間壯大宋國的國力。
一旦,天下有變,宋國依舊能夠用武力與諸侯爭雄。
這一刻,宋王偃的雄心壯志又一次在胸腹之中燃燒。
他要帶領宋國,走向新的臺階。
這次內亂風波,也讓宋王偃陷入沉思,他端起酒樽面向朝臣問:“諸位,寡人有一問。
寡人繼位至今,已有四十七年。
寡人殺人也不少,但,臣民依舊不害怕。
諸位,這是為什麼.”
宋王偃話語剛落,宋相唐鞅站了出來,“王上,臣知道.”
“說來聽聽.”
宋王偃放下酒樽,身體靠後,他看著眼前這位國之重臣。
唐鞅有辯論之才,深得宋王偃倚重,正色道:“王上所殺之人,都是有罪。
王上只殺有罪的人,沒罪的人自然不會害怕.”
宋王偃聽後陷入沉思,沒有表態。
唐鞅對自己的能力,充滿自信,也誤認為了解宋王偃,繼續道:“王上想讓臣民都畏懼,臣,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宋王偃示意對方繼續說。
唐鞅喝了些酒,已有醉色,又仗著宋王偃的寵信,以及自身的權力,笑著說道:“王上想讓臣民都害怕您,就要不管有罪沒罪,想殺就殺。
如此,臣民天天擔驚受怕,自然就會對王上非常害怕.”
“唐鞅,你喝醉了.”
宋王偃神色微變,卻很複雜。
唐鞅酒意上頭,沒明白宋王偃話中的意思,叫嚷道:“臣,沒喝醉.”
宋王偃本想饒他一命,畢竟,這個人是他的重臣。
但,對方頭腦清醒,卻說出這樣的話,已然該殺。
宋王偃已經給了他一次機會,結果對方不領情。
“來人.”
四名甲士走了進來,頓時,令氣氛陷入冰冷。
“唐鞅,你說的對。
要想臣民害怕寡人,你的方法不錯.”
“王上聖明.”
唐鞅聞言,十分高興。
他誤認為宋王偃要大開殺戒,一點沒有意識到自己處在危險的邊緣。
“既如此.”
宋王偃扶著額頭,“寡人就從你開始,以身試論.”
“王上恕罪.”
唐鞅大禍臨頭,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下跪磕頭求饒,身體瑟瑟發抖。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出主意,卻死在了這個主意下。
“拉下去,斬了.”
宋王偃大手一揮,四名甲士拖著唐鞅便走。
只見,唐鞅求饒的聲音,在大殿上回蕩。
不多時,便聽到一聲慘叫。
一名甲士進來複命,“王上,唐鞅已斬.”
聽到唐鞅已死,殿內的大臣神情不一。
有的大臣暗自高興,這唐鞅做了不少壞事,死有餘辜。
有的大臣感到害怕,唐鞅是國相,是他們的領頭人物,這些黨羽害怕會成為下一個被處死的物件。
“混賬東西,身為讀書人,竟然說出這樣的混賬話.”
宋王偃雷霆萬鈞,喝道:“他要寡人不分罪過,皆殺。
這是要寡人當暴君,令國人震怒。
唐鞅位居相位,不為寡人分憂也就罷了,還唆使寡人濫殺無辜。
此人,該殺.”
宋王偃越想越氣,掀翻了面前的案几,桌上的美食,地上到處都是。
大臣見狀,紛紛跪地請罪。
宋王偃胸膛劇烈起伏,見大臣不敢發言,起身離開了大殿。
隨著,宋王偃的離開,這場酒宴不歡而散。
走出殿外,一名老臣對著一人道:“田司寇,今天的事,你怎麼看.”
問話的人,曾是宋王偃的老師,被任命為太宰,叫史。
所謂太宰,是一種官職,他的職業是掌管國家的文案典籍,用來輔佐國君治理國政。
這六種典籍是治典、教典、禮典、政典、刑典、事典。
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是宋王偃的弟弟,在宋國文化領域有很強的號召力。
“太宰,眼下是宋國的多事之秋,我不便發表意見.”
接話的人,叫田不禮。
他曾輔佐趙武靈王改革,推行胡服騎射。
也曾參與亡中山、擊三胡、插手秦燕兩國內政。
他也是胡服騎射的實踐者,更是目睹了趙國擊胡拓疆的壯舉。
趙武靈王為了更好管理胡疆,封長子章為代安君,封田不禮為代相。
可惜,趙武靈王的想法不被趙國宗室等人接受。
再加上,胡服騎射令很多人不滿。
進而,趙國爆發了一場流血的宮廷鬥爭,被稱為沙丘宮變。
這場宮變,死了很多人。
其中,趙武靈王本人餓死沙丘,三朝老國之重臣肥義死,代安君章被殺。
這場宮廷動亂,讓趙國國政動盪,死的死,逃的逃,歸隱的歸隱。
樓緩滯留秦國,劇辛逃亡燕國,樂毅奔魏,田不禮亡宋。
田不禮來到宋國,他的才識和能力,得到了宋王偃的重用。
宋王偃任命他為司寇,負責法律,以及變法圖強的事情。
眼見,宋國國力剛有點起色,齊國等諸侯伐宋,導致改革成果蕩然無存。
宋、齊兩國爆發了兩場戰爭。
一戰,宋丟了淮泗之地。
再戰,丟了平陵。
然,宋王偃一點也不懷疑他的能力,依舊將田不禮當為國之重臣。
太宰史聞言,也沒有為難對方。
眼前的宋國,已經不是他熟悉的宋國。
宋國是殷商後裔,有先祖的驕傲。
武王伐紂,商雖滅。
但,殷商子民一直在反抗。
武庚敢為先祖發聲,攻打周朝。
春秋時,宋國也在中原積極發聲,差點成為春秋霸主。
宋宣公五世之亂後,宋國國力下滑,也是淮泗流域上的強國。
及至戰國大爭時代,宋國的地位一落千丈。
宋君剔成在位時,被齊、楚、魏等國欺凌,不敢發聲,只能唯唯諾諾。
宋國上下,想起先祖的輝煌事蹟,都憋了一口氣。
公子偃用武力驅逐宋君剔成,自立為君。
宋君剔繼位成為振興宋國雄風而努力,五國圖謀趙國,與趙國結盟對抗諸侯。
萬乘之國紛紛行王道,宋君偃也高舉旗幟,公然稱王,成為千乘之國,第一個敢稱王,與諸侯爭雄的人。
是他,重拾了先祖稱王,君臨天下的榮光。
西攻魏,東伐齊,南打楚,滅滕,揍薛,宋國在中原上有很強的發言權。
那時的宋國,每個人都充滿激情,為國家而努力。
然,現在的宋國,已經變了模樣。
宋王偃在位四十七年,那個充滿朝氣的男兒,已經垂垂老矣。
整個人,也變得多疑。
有些人該殺的人,不殺,反而重用。
不該殺的人,反而被殺了。
如今,以齊國為首的諸侯,多次攻宋,不給宋國喘息的機會。
現在,太子拔等人又高舉反叛旗幟。
今日,宋王偃殺了唐鞅,雖是一件大塊人心的事,但,也帶來了新的隱患。
唐鞅之輩,宋國太多了。
外有強敵覬覦,內有反叛。
如今的宋國,還有老宋王偃坐鎮,尚能維持局面。
若是老宋王偃不在了,宋國將不復存在。
想到此處,太宰心中多了一點悲涼。
他年齡比宋王偃大,或許,能夠先走一步,看不到那一日。
太宰史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看著風雲變化的天空。
這時,一滴雨落在了他的額頭,順著他的臉頰落了下來。
田不禮忙道:“太宰,天色變了,要下雨了.”
太宰史深深嘆了一口氣,“宋國的天,也要變了.”
田不禮愣了片刻,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宋國的天,早就變了。
這時,來了一名宦者,攔住二人,行禮道:“太宰、司寇,王上有請.”
太宰史、田不禮跟隨宦者來到論武殿。
兩人走進殿內,行禮道:“拜見王上.”
宋王偃忙道:“兩位,不必多禮,快落座.”
兩人依言,紛紛落座。
宋王偃問:“寡人喊你們來,是想問問,二位對目前的局勢怎麼看.”
不等兩人接話,宋王偃續道:“寡人有疾,王兒反叛,唐鞅禍國。
宋國得了大病,寡人已經沒有足夠的精力治理國家.”
太宰史見宋王偃的目光看著他,回道:“反叛已定,殺唐鞅,臣民拍手稱快,如今諸侯伐秦,正是我們發展的時候.”
宋王偃聽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語調充滿無奈,“寡人老了,上天還能給寡人多少時間。
縱使寡人雄心壯志不減,奈何有心無力啊!”
“王上,身體硬朗,無需擔心.”
太宰史寬慰道,“秦國實力強盛,是西邊的霸主,還擁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函谷關,諸侯伐秦,短時間不能分出勝負。
這段時間,就是我們發展的機會.”
宋王偃點了點頭,問:“諸侯交戰,需要多久才能分出勝負.”
太宰史思忖少許,“齊、韓、魏三國攻破函谷關用了三年。
這一次雖有趙、燕相助,也不會低於五年.”
“太宰,你沒說錯吧!”
宋王偃問,“諸侯增加了燕、趙,怎麼反而還多了兩年.”
“現在的秦國,已經徹底控制了東出要塞。
韓、魏國力,已經遭受秦國重創。
燕國伐秦,態度不積極。
齊、趙兩國都在儲存實力。
諸侯不齊心,這也是諸侯聯軍滯留滎陽不前的原因.”
“田不禮,你怎麼看.”
“臣認為齊國伐秦是掩人耳目,他們真正的目標是滅宋.”
田不禮語出驚人,令宋王偃身體輕微抖動一下。
“哈哈哈.”
宋王偃以笑聲戰勝內心的恐懼,“田不禮,你說錯了。
齊國和諸侯結盟伐秦,怎麼會對宋國下手.”
“齊國真的想打秦國,區區的滎陽,豈能阻擋聯軍西進.”
田不禮見宋王偃臉色突變,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臣認為,齊國是以伐秦為誘餌,趁諸侯不備,一舉滅宋.”
“齊國與諸侯盟誓伐秦,盟約字跡未乾。
齊不伐秦,轉而亡宋,就會成為天下諸侯共同的敵人。
齊王,沒那麼蠢.”
太宰史聞言,也不認可田不禮說的話。
“嗯!太宰所言不錯.”
宋王偃就想聽到這句話,“如此,我宋國可以安心的發展了.”
太宰史又道:“王上,司寇所言,我們也要提防。
以免齊國,真的虛晃一槍,對我宋國不利.”
“嗯!不錯,正所謂,有備無患.”
宋王偃昂首挺胸,正色道,“齊國伐我兩次,寡人尚且不懼。
齊國在來,寡人也不懼.”
“退下吧!”
田不禮還想在說,卻被太宰史的眼神制止。
兩人出了大殿,田不禮問:“太宰為何不讓我說話。
齊國真的有可能發兵滅宋.”
“你說的,我信。
王上會信?朝臣會信?”
太宰寬慰道,“司寇,朝中很多大臣說你是禍國之臣,你若散播齊亡宋的言論,定會被朝臣攻擊.”
“禍國之臣?”
田不禮瞪大眼睛,“代安君若是聽我的建議,豈能讓宵小之輩得逞。
趙主父不會餓死沙丘,代安君也不會被誅殺。
如今,王上不想聽真話,朝臣也不敢講。
宋國,離滅亡不遠啦.”
田不禮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一心為了趙國,卻揹負禍國之臣的惡名。
李兌等亂臣賊子,卻成為社稷之臣。
此刻,他心已涼了。
宋國離亡國之禍,不遠了。
三日後,宋國國都商丘降下濃霧,伸手不見五指。
等到濃霧散去,只見城外出現大批甲衣之士列陣,嚴陣以待。
守城將士見狀,驚恐地大喊:“快去向王上稟告.”
一名將士急色而來,跪在寢宮外,大喊:“王上,大事不好.”
宋王偃正在美夢中,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攪,翻了一個身,心情不悅,憤怒道:“拉出去,殺了.”
其他侍奉的宦者和宮女見狀,嚇得瑟瑟發抖,連呼吸都不敢大出。
議政殿內,朝臣議論一片。
“怎麼辦啊!諸侯大兵壓境.”
“人數太多了,站在城頭望去,不見尾.”
“是啊!他們如天兵降臨,突然出現在國都外.”
“王上呢!怎麼還不出來.”
“我已經派了幾波人去請王上了.”
田不禮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一點不感到驚訝,靜默不語。
太宰史走到田不禮跟前,嘆了一口氣,“司寇,我悔不聽你言,才有今天之禍。
如今,我們該如何是好.”
“難啊!”
田不禮搖頭嘆息,“宋國疆域比諸侯而言,很小。
好在境內有河流縱橫,諸侯想要強攻,也沒那麼容易。
如今,其他各地失守,諸侯兵臨城下,想要抵抗太難了.”
太宰史見他表情極其嚴肅,也意識到危險。
稍有不慎,宋將亡矣。
太宰史見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卻不見宋王偃,喊了一聲,“再派人去請王上.”
一名老臣上前道:“太宰,我去.”
前後來了幾波人,都被攔在殿外。
來的人見殿外有一具被斬殺的將士,又從其他人哪裡得知,他的死是因為打攪了宋王偃的美夢。
來的人,儘管神色慌張,卻不敢以死求見。
午時,宋王偃睡醒,打了一個哈欠,起身,神了一個懶腰。
宦者和宮女備好洗漱用品,前來伺候。
宋王偃一邊更衣,另一邊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兩鬢斑白,眉梢、額頭、唇角等,多了許多皺紋。
宋王偃嘆息道:“寡人老了.”
更衣後,殿門開啟,宋王偃走出來見外面跪了很多人,問道:“今日不朝,爾等來做甚.”
跪地的大臣見到宋王偃緊張過度,完全說不出話來。
那名老臣剛到,看見宋王偃哭泣不已。
宋王偃神色不喜,大罵:“混賬老東西,你哭什麼.”
“王上,大事不好了.”
宋王偃問:“發生了什麼事.”
“齊國攻宋.”
“什麼.”
宋王偃胸中不斷起伏,呼吸也變得急促。
“齊國大軍壓境,已經兵臨城下,王上卻不知.”
“你說什麼?”
宋王偃瞳孔增大,倍感震驚。
很快,他穩定心神。
老臣加重語氣道,“諸侯已經兵臨城下.”
“不可能.”
宋王偃大手一揮,“諸侯都在伐秦,豈會伐宋.”
“王上若不信,站在城樓一看便知.”
宋王偃有些慌了,問:“果真如此.”
其他人緩過神來,跟著高呼:“臣等來,就是為了稟告王上.”
“你們來了,跪在殿外,為何不說.”
朝臣又不作聲,眼神看著殿外的屍首。
宋王偃頓時明白了一切,心中憤怒,全部朝著跪地的人發洩,“身為大臣,應該以死冒諫,爾等,貪生怕死,不是忠臣。
來人,將他們都殺了.”
“王上恕罪.”
跪地的大臣紛紛求饒。
宋王偃不耐煩,大喊,“將他們都殺了.”
將士提劍上前連殺了五人,到那名老臣時,對方不懼,卻是仰天大笑。
宋王偃神色陰冷地問:“你笑什麼.”
“王上知錯,卻不悔改,將憤怒刀斧加身大臣,如此濫殺無辜,國之不幸,宋之不幸.”
老臣展開雙臂,指著宋王偃,大罵,“昏君、暴君,宋國將毀在你手裡,你將會成為亡國之君,千古罪人.”
“罵爽了.”
宋王偃眼神充滿殺氣,“那就上路吧!”
宋王偃殺了大臣,前往議政殿,端坐在王位上。
朝臣見了,紛紛行禮。
太宰史第一個發言道:“王上,齊國大軍壓境.”
“怕什麼。
齊國打了我國兩次,我國不落下風。
今日,又有懼之.”
宋王偃神色鎮定自若,“寡人在,宋國亡不了.”
太宰史見宋王偃到了這個時候,還保持君王風範,又沒看到去求見的大臣,問,“求見王上的大臣,怎麼不見他們.”
“他們不是忠臣,被寡人殺了.”
宋王偃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殺了.”
太宰史見宋王偃太亂來了,卻不敢說出口。
“傳令下去,守城有功者,賞。
殺敵有功者,封爵.”
宋王偃充滿自信地說,“區區諸侯聯軍,還忘不了宋國。
寡人在,他們攻不破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