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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愛軍來到灶房，跟燒著火的呂秀芝道：“小宇簡直是瞎胡鬧，咱們都不怎麼吃粗糧了，市長來了，就給人吃這個？”
“剛才來的，那是市長啊？”呂秀芝也嚇了一跳。
“可不是？”秦愛軍不解道：“也不知道小宇怎麼弄的，竟然能讓市長追到家裡來。”
“那可怎麼辦？”呂秀芝手忙腳亂道：“人家那麼大的官，咱只拿這個招待，說出去不讓人笑話麼？
要是咱這麼不尊重人家，把人家給惹著了，將來給小宇小鞋穿怎麼辦？”
“那倒是啊，”秦愛軍心裡慌了，可是眼看就要十二點，即使再去飯店定菜，也來不及了。
他硬著頭皮道：“算了算了，誰讓他這個時間來，又沒提前通知咱，他應該也不會怪罪咱小宇。”
呂秀芝忐忑不安道：“粥倒是好了，可我心裡還是沒底。”
秦愛軍想了想道：“現在看來，都是那位老先生愛吃這口，先給他盛一碗，讓他嚐嚐，要是能吃得下去就吃。
要是吃不下去，咱們直接去飯店，大不了咱請客。”
“也行，”呂秀芝沒什麼主意，於是在灶臺上盛了一碗，端著來到堂屋，放到林博文跟前。
林博文鼻子動了動，眼睛瞬間一亮道：“對對對，就是這味道，帶著燒麥稈的煙火氣。”
他端起瓷碗，轉著碗沿吸了一口，閉著眼睛長出一口氣道：“多麼讓人懷念的味道，跟當年我奶孃燒的，簡直一模一樣。
我在美國僱了許多廚師，想燒出這麼好喝的粥，卻始終燒不出來。
多少年了，我以為再也喝不到，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有這口福。”
孫一舟也感到詫異，這麼高的評價？有這麼好喝麼？
他對秘書道：“你幫著去盛幾碗，大家都嚐嚐。”
呂秀芝見林老頭喜歡，也就放下心來。
她又在灶臺盛上，交給孫一舟的秘書端過去。
孫一舟嚐了一口，不難喝，但是也沒有像林老頭說的那樣誇張。
他頓然有些明白，林博文少小離家，遠離祖國，飄泊異鄉。
這帶有煙火氣的粥味，已經跟他對故鄉的回憶融為一體，注入了與眾不同的情感。
與其說他思念粥的味道，倒不如說他在思念故鄉，思念故鄉的親人。
這時林博文又道：“我記得，這豆麵粥要配米麵餅才好吃。”
“也有，”呂秀芝把乾巴巴的米麵餅拿出來，林博文熟練的把餅揉碎，扔進碗裡，吃了一口，感時回味無窮道：“餅的味道也對，跟我小時候吃的簡直一模一樣。
當年我們林家雖然不缺吃穿，但我依然喜歡吃奶孃烙的餅。”
林哈利解釋道：“據父親說，我親奶奶生下我父親，沒多久就過世了，我父親是那位奶孃一手帶大的，所以情感很深。”
林博文老眼流下幾滴濁淚，嘆口氣道：“只可惜，後來我們舉家遷往美國，奶孃卻不肯跟我們一起走，這一去就是永別，如今回來，連她葬在哪裡都不知道。”
秦宇道：“媽，不是聽你說過，太姥姥以前的時候，也給大戶人家當過奶媽。”
“那倒是，”呂秀芝道：“我小的時候，聽孃家奶奶說起過，不過她說的，都是解放前的事了。”
林博文道：“這麼說來，你這熬粥烙餅的手法，也是跟你奶奶學的了？”
呂秀芝點了點頭道：“小的時候，奶奶熬粥烙餅，我就在旁邊幫忙燒火，看著看著就學會了。”
林博文道：“你有沒有聽你奶奶說起，她當初，是在誰家做奶媽？”
呂秀芝搖了搖頭道：“不記得她老人家說起過。”
林博文感到一絲失望，感覺應當不會有這麼巧的事。
他端起瓷碗又品嚐著粥的味道，回憶起小時候，被奶孃抱著睡眠的場景。
這時呂秀芝突然道：“不過我奶奶倒是留下過一張老照片，現在還在我這裡。”
“照片？”
林博文手一抖，瓷碗差點掉在地上，顫聲道：“快拿出來我看看。”
呂秀芝沒想到林博文反應這麼大，去到廂房，從一個盒子裡找出一張發黃了的老照片。
那上面是一個穿著民國服飾的中年女人，坐在凳子上，前面站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兒。
林博文看到這張照片，頓時像被雷擊了一樣，雙手劇烈顫抖，眼淚也從眼眶中流了下來，指著照片上的小男孩道顫聲道：“這就是我，這就是我啊，我找到了，我找到奶媽了。”
秦宇撓了撓後腦勺，感到匪夷所思。
這未免也太狗血了吧？
林老頭苦苦找尋的奶媽，竟然是自己母親的奶奶。
四捨五入，林老頭算是自己的爺爺啊。
林哈利在旁邊扶住父親道：“您別激動，找到奶奶是好事。
恰好又是小秦救了您一命，這不得不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說不定就是奶奶在天上，派小秦來救的您。”
旁邊的孫一舟也覺得這事兒有些離奇，怔怔的在旁邊看著。
林博文穩定了一下情緒，撫摸著照片道：“當年，我們家要離開，為了感謝奶媽把我養大，答應讓她隨便取幾樣東西帶走，可是她什麼都沒拿，只拿走了這張跟我唯一的照片，說是要留個念想，想我的時候可以看一看。
沒想到這一走就是永別。
奶媽的墳在哪裡？她後來活了多少歲？”
呂秀芝聽到這裡有些黯然道：“奶奶去世的時候，我歲數也不大，不過是在運動中，被革命小將批鬥死的，就是因為她在大戶人家當過奶媽。
她的墳，就在離這裡不遠的呂家坳。”
林博文老淚縱橫道：“奶孃終究還是為我而死啊，哈利，收拾東西，我要去奶孃墳前祭拜。”
“好的，”林哈利起身，對孫一舟略帶歉意道：“孫市長，不好意思，暫時失陪了。”
這時林博文道：“哈利，我們中國人是講究鄉土精神的。
自古以來，有人在外面做了官，或者發了財，都會回到故鄉，要麼修路，要麼架橋，要麼修建私塾，以此來恩澤鄉親。
項羽還知道富貴不還鄉，如衣錦夜行呢。
父親從來沒幹涉過你工作，但是今天父親想說一句，不是什麼事都能用商業利益來衡量的。
如果你這條生產線，不是過於為難，就選在你的故鄉吧，也算是你為家鄉的人做了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