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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陸家家宴上。
“臨床醫學？”陸尚偉驚訝地張著嘴，紅彤彤的臉像是抹了一層油脂，一雙圓眼瞪得老大，“不是讓你報金融或者計算機嗎？”陸之寅換了高考志願無異於打了家中話事人大伯陸尚偉的臉。
“大伯，身體是本錢啊，歸根結底還是身體最重要。”陸之寅面帶微笑，絲毫不懼大伯的斥責。
陸母連忙附和道：“是啊，小寅當了醫生，醫院裡面的，咱以後看病可以輕鬆點。”
“弟妹啊，家裡沒人學醫，幫襯不了他，他能走多遠？”陸尚偉擺擺手，對吊兒郎當的陸之寅沒什麼好印象，“以為考進這個專業就能出來當醫生了？我看未必。”
陸宇航推了一下眼鏡，他和陸之寅是同一所大學，自然知道這所大學裡的要求，提醒道：“臨床醫學的分也很高，若是要轉系，應當不會太難。”
“轉系吧，轉去計算機。”陸尚偉大手一揮，像是直接下達命令。
陸之寅嚯地一下站了起來，語氣輕鬆，態度和氣，“謝謝大伯，您的話讓我醍醐灌頂，為了成為一個好醫生，我還是回去多學習，我先走了，你們慢吃。”
陸尚偉沒見過這樣的小輩，睜著一雙眼，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你……”
陸宇航也震驚於陸之寅的行為，他的想法太難揣測了，根本無法預判他的下一個動作，而且他居然敢忤逆大伯，腦子沒有問題嗎？
鮮少說話的陸父，忍無可忍地怒喝道：“陸之寅，你怎麼說話的？大伯好心為你鋪路，你居然是這種態度！趕緊給大伯道歉！”
陸之寅嗤笑出聲，“那我聽了他的話，之後失業了，他會養我嗎？既然不能，我為什麼要聽他的？”
“你！”陸父被氣得說不出下一句話來，陸母趕忙安撫，拍拍他的胸口。
陸尚偉也是見過大風浪的，他面上不惱，擺擺手讓陸父稍安勿躁：“三弟，沒事，年輕人嘛，總想自已闖一闖，不闖得頭破血流，他不會聽的。”
“我倒要看你能唸到什麼程度！”陸父怒指陸之寅，直接放了狠話，“既然不想要家裡幫忙，可以。你也成年了，一切問題你自已去解決。”
“小寅從小就是老人寵大的吧，這類孩子都比較自我，三弟彆氣。”陸尚偉笑容可掬地看著乖順的陸宇航，“對了，宇航的單位我已經安排好了，等著他一畢業就可以去了。”
陸宇航聽罷連忙點頭致謝：“感謝大伯，將來若是需要幫助，宇航定會竭盡全力。”
陸之寅住校後，陸父切斷了陸之寅的學費和生活費，全靠他自已去掙，全家人拭目以待他支援不住，灰溜溜回家的那一天。
男生宿舍。
舍友江天朔抱著籃球，大汗淋漓地回了宿舍，看到陸之寅還在看書，一臉的崇拜：“臥槽，寅哥你還在看書啊，不去看迎新晚會啊？”
“結束了嗎？”陸之寅抬起頭朝外望去，外面天已經暗了下來。
“快結束了，你不知道徐俊傑這個逼，居然還會街舞，這不是直接獲得擇偶權了？那些妹子被迷得不行。”江天朔一頓抱怨，順勢坐在了陸之寅的身邊，“他長那逼樣，你可不能輸給他。”
“說啥輸贏，他把校園卡給我用，他就是我大哥。”陸之寅拿起書本疊在一起，打算轉移陣地，“我去圖書館了。”
江天朔看了看他長至遮眼的頭髮，問道：“你多久沒剪頭髮了？”
“沒錢剪。”
“誒，對了，晚會上有個妹子，跳民族舞的，特別好看，好像是大三的學姐，徐俊傑去問了人家名字，叫尤允芝，還是學生會的。”
聽到那個名字，陸之寅停在原地，過去的記憶浮現出來。那個穿著初中校服，豎著馬尾辮的纖細身影越來越清晰，他本想當面去感謝她的解圍，卻沒見到，只從她的同班同學那裡知道了她的名字，尤允芝。
“學生會的嗎？”陸之寅輕巧地問了一句。
“怎麼？寅哥打算出手了？”江天朔身子往前湊。
“我去圖書館了，拜拜。”陸之寅並未放在心上，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拿到獎學金。
結束了熬人的學習，陸之寅揉著眼睛離開了圖書館，別人及格就行，而他必須拿到班裡前幾名才有資格申請獎學金。
他伸了個懶腰，撓了撓過長的鬢角，捋了下長過眉毛的劉海，疲憊地朝食堂走去。
來到食堂一樓，大部分檔口都結束了營業。
陸之寅湊到一個還開著的檔口，訕笑道：“阿姨，有多餘的米飯嗎？”
他每次晚上來食堂，都會要一碗剩米飯，然後帶點宿舍的涼白開，泡軟了吃，運氣好角落還有剩下的醬菜，一頓晚飯算是糊弄過去了。
今天的運氣不好，醬菜不知道被誰拿走了，他只能光吃著白花花的泡飯。
“阿姨，還有青菜面嗎？”尤允芝的聲音從陸之寅身後傳來，“沒了嗎？那面還有嗎？就一碗光面吧。”
陸之寅一隻腳踩在食堂凳子的鐵欄杆上，頭髮凌亂，穿著黑色的T桖，彷彿看戲一般注視著窈窕的尤允芝，當她拿好面轉身時，他卻驀地低下了頭。
每天吃泡飯，他也有些膩了，但為了省錢，只能忍耐晚上的飢餓，他佯裝著吃兩口，卻難以下嚥。
“這個挺好吃的。”一袋拌飯菜伸到陸之寅的面前。
陸之寅的腮被塞得鼓起，仰起腦袋，劉海幾乎遮住了眼，顯得有些邋遢，他呆望著燈光下的尤允芝，宛如憐憫眾人的女神。
“噗——”他嗆了一下，直接噴出來幾粒泡軟的米飯，意識到自已的失態，他連忙道歉，“不好意思，嗆到了。”
尤允芝也不在意，坦然地坐在他的對面，邊拆包裝邊說道：“一袋我也吃不掉，我們分著吃吧。”
陸之寅全程呆愣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覺得她可真是個怪人，當聖母當上癮了嗎？但這種便宜他怎麼會不佔呢。
“謝了。”他直接拿過她手中的拌飯菜，往自已碗裡擠，一下擠掉大半，“哎呀，手滑了。”陸之寅好奇地望著她的表情，想看看她端莊的外表之下藏著怎樣的內心。
“沒事，我本來就吃的少。”沒想到尤允芝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完全不當回事，自顧自將為剩不多的辣菜倒進光面湯裡。
兩人對座，卻不再說話。
有拌飯菜的加持，陸之寅很快就扒拉完泡漲的米飯，拿起空碗，臨走問道：“你一直這樣的嗎？”
“什麼樣？”尤允芝抬起頭，等著他的回答。
“當我沒說。”陸之寅抓了抓後腦的長髮，打著哈欠朝碗筷回收處走去。
尤允芝側身，安慰他：“天道酬勤，苦難都會過去的。”
陸之寅站在遠處盯著她，淺笑道：“借你吉言了。”他這模樣就差把貧困生三個字寫在臉上了，原來她是看他落魄的樣子才好心施捨。
宿舍樓下，陸宇航拿著筆記等著陸之寅，見到他這不著調的樣子就沒好氣地發一通牢騷：“去哪裡了？這麼晚還往外跑嗎？你這頭髮多久沒剪了？邋里邋遢，像什麼樣子。”
“啊，別唸了，別唸了。”陸之寅只覺得頭疼。
“還是和父親低個頭，認個錯，你也不用辛苦掙獎學金了。”陸宇航知道他現在生活拮据，也不想他繼續受苦。
陸之寅抬手製止道：“別，現在挺好的，迴歸真我，在知識的海洋裸泳。”
聽著他奇怪的措辭，卻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陸宇航頂起眼鏡，捏了捏鼻樑，囑咐道：“我就在宿舍樓302，你要是有什麼事可以來找我。”
“謝謝哥。”
很快校內的獎學金髮放，陸之寅得以喘口氣，把錢還給了替他墊付學費的輔導員，還順便理了個頭發。
閒暇之餘，他也有空去籃球場支援江天朔，帥氣的陸之寅很快引起了眾人的注意，來籃球場上觀摩的人越來越多。
中場休息期間，江天朔坐在他的旁邊，眼睛注視著場地另一邊的徐俊傑，不爽地說道：“這逼仗著自已有錢，天天給學姐送東西，都被拒絕了。”
“是尤允芝嗎？”陸之寅仰頭喝水，隨口問了一句。
“那可不，他也不瞧瞧他那熊樣。”江天朔一臉的鄙夷，發洩著前陣子被壓著打的憤怒，“還好你來了，寅哥就是寅哥，教他怎麼做孫子。”
休息結束，徐俊傑等人說說笑笑地來到場中間，話題皆是關於尤允芝的。陸之寅只覺得刺耳，也明白了江天朔討厭他的原因。
陸之寅笑容溫煦，提醒道：“下半場，我可不會手下留情了。”
似乎是陸之寅的挑釁刺激了對手，接近尾聲時，比分仍追得很緊，這不由得讓江天朔和陸之寅陷入苦戰，最後只以一分之差險勝。
徐俊傑的不滿也只能吞下去，憤然將籃球扔到陸之寅的身上，目光卻落在了籃球場外，陸之寅也下意識地望了過去。
那一抹倩影出現在籃球場外時，陸之寅的好勝心作祟，鬼使神差地將球“不小心”扔到場外，砸在尤允芝的面前。
他立馬飛奔至她的面前，殷切地詢問：“抱歉，你沒受傷吧。”
尤允芝抬頭與他相望，卻覺得他似乎比陽光還要耀眼。她下意識地低著頭，怯懦地後退一步，與他保持距離。
陸之寅臉上帶著笑，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好奇她這樣的人私底下會是怎麼的，是表裡如一，還是裝出的道貌岸然？這麼一想，感覺自已的大學生活也不全是無聊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