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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宿
到了茶館門前，莫衡上前敲了門。
門開了。
一襲素衫的男子提個紙燈籠出來，火光照亮三人。
男子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五官精緻，眼神澄澈，一副和善面相。
男子目光掠過飛魚服，略停留腰側令牌，終定格在二人身後的某點上，側身，“鎮撫，夜寒露重，請進來再說。”
蘇行止見男子幾息內在昏暗中便認準自己的官職，又敢直接請他們進去，不由得警惕些許，真的要借宿在這嗎？
男子笑了笑，聲音溫吞，“鎮撫，請。”
莫衡望向蘇行止，蘇行止看著眼前未知的漆黑，感受身後跗骨的窺探。他跨出一步，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餘聿忽然感到有隻軟乎乎的生物擦著小腿而過，他驚得猛然後退一步，才發現是隻黑貓。小獸用雙碧色的豎瞳瞅著他低低叫喚一聲，柔軟的繞過他走出深巷，進了茶館。
男子闔門時倏然抬首衝餘聿所在的位置粲然一笑，明豔的讓餘聿後脊發涼。
楚燼意外的出現在餘聿身後。
“爺，這。”
“不用盯了，肖鐸回來了。”
楚燼大半個身子隱沒在黑暗中，不清喜怒。
門內，男子方轉身，一把刀直抵脖頸。
“鎮撫這是何意？”
男子抬手輕敲兩下刀面，笑著問道。
“別動。”
莫衡加些力抵住刀，蘇行止才慢悠悠開口，“沒什麼，就是想問問老闆的身份。”
“這麼個顯而易見的問題，何值得鎮撫這麼大動干戈”，男子仍噙著抹溫和的笑意，“多簡單，這家菜館的老闆。”
蘇行止笑了笑，盯著男子沒有說話，既沒讓莫衡收刀，也沒讓莫衡動手，只是盯著。
男子依舊溫和的笑，清亮的眸子彎成了好看的弧度。
小獸溜溜達達的從僵持的三人腿側蹭過，往屋後走去。
蘇行止抬手拍了下莫衡，衝男子頷首，“多謝告知，剛才行事多有魯莽，見諒。”
“無事”，男子手略抬，頓了一下，順勢俯身提起燈籠。
“鎮撫敲門所謂何事？
蘇行止沒有錯過男子的不自然，眯起眼。隨後，輕描淡寫的開了口，“借宿而已，不知如何稱呼？”
“鄙人姓洛，單名一個阮字。”
洛阮提著燈籠，引著蘇、莫二人朝後院走去。
“至於借宿一事，自是可以，我這還有一處偏院可以接給鎮撫暫宿，還請鎮撫不要嫌寒酸。”
“感激不盡。”
“不過”，洛阮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火光映著嘴角抹笑意，“還請鎮撫不要亂逛，不要跨進主院，我不喜歡有人打擾。另外，一日兩餐並不供應，請鎮撫自行解決。”
“多謝洛老闆了，自會遵守，這一陣多有叨擾。”
“無妨”，洛阮衝蘇行止點點頭，“好了，到了”，轉身走了。
洛阮回到院中，一男子接過燈，低聲問，“如何？”
這男子一身黑色長袍，束袖。
“一個留下，一個離開。”
洛阮頓了一下，“收徒弟，怎麼樣？”
男子沒有吱聲，沉默的開啟密道，二人以此走進去。
“君鈺。”
洛阮念出二字，沒了下文。
“我在。”
低沉的聲音在密道里響起，平穩的令人心安。
洛阮眨了眨眼，有些晃神，密道的黑暗讓他好像回到了眼盲的時候，無論何時何地，只要他喊出這兩字，總有這道聲音回他“我在”。
二人無聲的並肩走在密道里，衣訣輕纏。
牆面恢復原樣，一切又重歸平靜。
蘇行止轉身欲進屋，卻發現莫衡呆呆站在原地。
“莫侍衛？莫侍衛？”
蘇行止在莫衡眼前晃晃手。
“啊！”
莫衡回過神來，蘇行止從他眼前收回手。
“大人。”
蘇行止掩上院門，轉身時視線掃過屋脊，邁開腳步。
“走，先進屋。”
闔上房門，蘇行止關好窗戶。
“怎麼走神了？”
莫衡仔細的檢查了圈屋內，方開口。
“主子，我在霧中也遇到人了。”
“衡之，這場霧是人為造成的，似乎是某種粉末燃燒後形成的。”
蘇行止拉開張椅子坐下，手稍搭在桌沿。
“換句話說，我們從來到歲安鎮起就被人給盯上了。那人和你說了什麼？”
“說？”莫衡搖搖頭，“沒有，他一上來就動手了，與我過了幾招後，就收刀匆匆離開了。好像只是，只是，摸下我的底子如何。”
蘇行止手指一下一下敲著，“看來他們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只是礙於錦衣衛這層關係，不敢輕易動我們，只是出手試探。”
“可主子，我記得你當初特意讓秦哥給你按了個花瓶的稱呼。”
“所以，我那兒沒動手，只是聊了幾句。”
“這不就代表他們信了麼。”
莫衡一喜。
“不”，蘇行止敲擊的手指頓住，“他沒信，否則他也不會繼續窺視著我們，所以他們肯定還會再次出手的。”
“主子，我們還要繼續……”
“繼續”，蘇行止接上莫衡的話，“至於借宿一事，亥時你看到一盞燈還亮著，你會怎麼想？”
“這家店不簡單”，莫衡快速反應道，“所以，主子你才讓我用刀抵著洛阮。”
“沒錯”，蘇行止點點頭，“可以什麼都沒問出來，不過他應該是某位久居高位的人，他下意識的舉動暴露了。他的官位至少二品以上，靠著燭光看了一眼我的腰牌就確定我的官職，二品可能還有些低。”
“太師！太師！”
莫衡抓住了先前腦中一閃而過的熟悉感，“主子，先前的太師就叫洛阮。”
“衡之，太師在萬曆十五年便瘋了，整日閉門不見人。十八年前的一場大火，更是屍骨無存，就算沒死，也和現在的人劃不上等號。”
“可是，可是，要是太師是裝瘋呢。”
莫衡有些不甘心的問道。
蘇行止頓住了。
“裝瘋……太師在如日中天時來這麼一出，是為的什麼呢？問問齊師父吧，畢竟齊師父是那個時段的人。”
“主子，明日去縣衙，拿了報告上京？”
“嗯。”
蘇行止皺著眉考慮了會。
“遲些去，你也擺出點架子來。”
“走秦哥手上？”
“用專印。那群人還沒膽子把手伸到錦衣衛這邊來。”
客棧內。
“餘聿，霧中的人是怎麼回事？”
楚燼瘦長的手指點著桌面。
“人？”餘聿呆了片刻，緩聲，“爺，老龐他們點的就是普通的細煙，隔人眼目的。”
“看來是鎮口動了手腳，燒了些致幻的東西。”
楚燼手指一搭一搭地敲在面具上，尾音也無端的沉了下去。
肯定句，倒不像是在說一個猜測。
肖鐸推門而入，從暗袋裡取出一支筆，遞上。
“爺，從案發至今共三位官員先後來過，分屬於內閣和閹黨，首輔次輔也各私下派人來過，我們攔下的只是次松嵩的人。”
“看來這歲安鎮熱鬧得很啊。”
尾音輕飄飄的落下。
楚燼一使勁拔開筆帽，從中到處紙，隨手靠在一旁燭火上點燃，丟進銅盆裡。
火舌旋即吞噬了紙張。
楚燼合上筆，吩咐說，“肖鐸查身份，今個進鎮的那兩位。餘聿把人處理乾淨，讓龐嵐明兒跟我出去一趟。”
“是。”
餘聿、肖鐸各自領了任務下去。
楚燼側臉被燭火映得泛紅，垂著眼，摩挲著手間的筆。
歲安鎮內，兩簇鬼火遊蕩。
“喵嗚！”
小獸從地面上一把躍上窗臺，靈巧的鑽進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