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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伴隨著有些刺鼻的柴油味，程維開著和濟診所的車來到了鴉銜草。這輛大皮卡又破又爛，起碼已經有七八年的車齡了。
六瑟帶著自己的醫藥箱上了車——她只帶了那一把槍。
“下午好啊六瑟，這是補給你的見面禮，看你沒有外派醫師的制服就給你帶了件。”
一上車程維就把所謂見面禮遞給了六瑟。
這件白色外派醫師服和程維身上那件一樣是普通的量產貨，一間紡織廠一天就能縫製成千上萬件。面料是一層單薄的白色棉布，除了領子很長之外就和普通醫師服沒區別了。
唯一的亮點是，這件衣服的右胸處歪歪扭扭地繡著“鴉銜草”、“六瑟”五個大字。
字很醜，一看就是不怎麼常用針線的男人花了幾個小時臨時繡出來的。
程維也知道很醜，但是他認為這樣或許能顯得自己笨手笨腳比較可愛，沒準恰好能討六瑟的歡心。
“謝謝。”六瑟擠出笑容接過制服並換好，沒有做什麼評價。
程維不知道她有沒有注意到字，他原以為六瑟注意到後自己還能借機和她說幾句話。
他猶豫要不要開口，但是既然猶豫了再說出來就會顯得很刻意，所以最後他還是沒有提及自己的“作品”。
但是一路上總得說點什麼話，不止是患者情況，也應該包括外派醫師的私事——程維想要多瞭解一下六瑟。
舊皮卡行駛在出鎮的道路上，鎮上的道路是水泥路，還算好走。
“六瑟你知道嗎，咱們這次要去比較偏遠的村子裡出診，前幾天不是剛下過雨嘛，等咱們出了鎮就全是泥巴路了，路上可能會不太好走。”
“嗯，好。”
“六瑟之前走過農村的泥巴路嗎？”
話剛出程維就後悔了，在這麼偏遠的鄉鎮上誰還沒走過泥巴路啊，自己問的問題會不會顯得自己有些傻？
“基本沒走過吧，這方面沒有什麼印象。”
六瑟的回答令程維有些意外。
“六瑟是城市裡來的？”
“對，之前沒來過鄉下。”
“原來六瑟你不是農山人啊，你是哪兒來的？”
“在首都讀完大學就過來了。”
“你在首都讀的大學？那麼厲害啊。”
程維心中咯噔一聲，首都好的醫科大學很多，自己只是從省會一所普通大學畢業就回家鄉工作了，如果六瑟從頂尖大學畢業，那自己豈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不可能不可能，頂尖醫科大學可是極少數考試勝利者才有資格進入的地方，從裡面畢業的人都是人中龍鳳，怎麼可能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從事外派醫師這種高風險的工作？
“是的，我是首國醫畢業的。”
首國醫？首國醫！首都國立醫學院可稱得上是世界頂尖的醫學名校了，與同在首都建校的皇家醫科大學並稱華諳醫學界兩大聖地。
“好……好厲害，沒想到六瑟你這麼厲害啊。”
儘管六瑟就坐在副駕上，離他距離不到半米，但他感覺自己和六瑟的距離一下子就拉遠了。
他兩眼直視前方，自作鎮定地開著車，但是頭上已經在冒冷汗了。
“為什麼首國醫畢業要來這種小地方，在首都的大醫院裡上班不好嗎。”
“我對渴血癥很感興趣，想盡自己所能攻克這一疾病，所以就到一線來了。”
真厲害，太偉大了，程維心想，與自己工作就是為了混口飯吃不同，這就是頂尖醫科大學畢業生的境界嗎。
六瑟面不改色地撒了這個謊，自己對學醫可是厭惡得不得了，她離開首都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自己壓根兒不想學醫，要不是三年前填志願的時候父親用拳頭威脅、繼母以死相逼，自己不可能選擇醫學專業。她個人很討厭學醫，她喜歡天文——很浪漫的專業，或許有些地方在外人看來同樣枯燥，但和很能賺錢的臨床醫學完全不一樣。
至於另一部分原因——她必須來這裡安葬一位故人，來診所的那天晚上已經安葬好了。
程維心底有些自卑，他覺得還是不聊私事比較好。
“我和你說說病人的情況吧，病人姓馬，男，五十六歲，菜尾村人，渴血癥晚期，家屬自中期開始一直將病人安置在一間舊平房內並上鎖，每日透過狗洞供給飲食，兩天前供給的飲食不再被消耗，家屬懷疑病人徹底獸化或死亡，於是家屬向鎮衛生中心報醫，申請進行槍療。儘管沒有明文規定，但為了確保醫師生命安全，槍療一般需要有兩位外派醫師在場，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你們診所沒有其他外派醫師了嗎？”
“本來還有我師父，我之所以來找你就是因為我師父前些天獨自進行槍療出了意外，現在和濟診所只有我一個外派醫師了。”
“節哀。”
“謝謝，不過他沒死，只是少了條胳膊，況且幹咱們這行的早就做好和前輩同事永別的準備了。”
“好，那我想我也會做好準備的。”
“話說回來嘛，我師父正是因為沒有遵循‘槍療需要兩位醫師’這條規矩才出的意外。六瑟你記住，在醫療行業，最講究的就是按規矩來，用經驗辦事。”
程維開始教育起六瑟來，他似乎覺得擺出前輩的樣子會很加分。
但是六瑟反感從自己不太熟悉的人那裡得到教育。
“明白了，咱們還有多久能到菜尾村？”
“大概……兩小時吧，這路不太好走。”
“我有點困了，到了就叫我。”
六瑟沒有睏意但還是閉上了眼睛，她只是單純不想和別人說些自己覺得沒有意義的話。
但隨著一路的顛簸她還是不知什麼時候睡過去了，等程維叫醒她時已經到了菜尾村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