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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無人的大街上，何夕穿著一身褻衣，獨自吹著冷風。
靜默的腳步聲逐漸靠近，他依稀嗅到一股香味，是一種女子的胭脂的味道，很熟悉。
“夜深人靜，一個人獨自行走，就不怕遇上壞人？”一個聲音，從不遠處的屋簷下傳來。
冷夜站在那裡，撐著一把油紙傘，手中拿著胭脂盒子。
何夕轉頭看去時，先是一愣，而後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之前見過的冷夜公子。
“冷夜公子大半夜在這裡做什麼？”何夕朝著冷夜的方向走過去，冷夜拿著的胭脂盒香味很濃郁。
“給心愛的人買一些胭脂水粉，正巧回來得晚了，在這裡站一會兒。”冷夜將油紙傘收起來，依舊是戴著帷帽。
月光落在他的白衣上，卻勾勒不出他的模樣。
“何夕小兄弟，你呢，大半夜的不回去休息，在大街上做什麼？最近流言很多，像你這個年紀的男子都被妖怪抓去了。”冷夜開玩笑地說著，“你還不趕緊回去客棧？”
何夕露出了嘆息的神情，也不打算提及自己不痛苦的事情，便轉移了話題。
“冷夜公子，玉佩的事情有下落了嗎？”
“我已經送到宮裡的某個人手裡了，至於下落，得看那個人願不願意來找你。”冷夜望著前面幽靜的小路，朝著那裡走去，“我正要回去呢，你是隨我一起，聽我說道說道，還是明日有空了，我再去客棧找你？”
“你領我回家會不會打擾你們？”何夕不好意思地問了問，其實他現在不大想回去客棧，一來謝默川和於梓賦在恩愛，二來他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如果現在能有一個地方收留他，他非常願意前往。
“自然不會，我內人最近生病了，一般都在屋內休息，不會打擾到她的。”冷夜的聲音中帶著淡淡的笑意。
於是兩人結伴從黑暗的大街走過，消失在盡頭。
冷夜住的地方有些偏遠，不是大宅子，也不靠近都城的集市，是在一片竹林裡面，一間算得上大的竹苑。竹苑的結構說簡單也挺複雜，說複雜也就三庭兩院。何夕跟著他走在積水空明的庭院裡，繞過修竹，走入了廳堂。
冷夜的廳堂內掛滿了各種女子的畫像，可是那些女子都沒有五官，只有一張臉。她們像是同一個人，又像是不同的人，因為打扮不同，讓人覺得混淆。
“冷夜，這些都是你畫的嗎？”何夕環顧著周圍的畫像，問道。
冷夜將油紙傘和胭脂放在桌上，回答道：“是啊，我畫的。”
“為什麼她們都沒有臉？”何夕有些好奇，為什麼這些人都沒有臉？
“你覺得臉是什麼？有五官的就是臉嗎？”冷夜反問。
“可是沒有五官，不就沒有臉嗎？”何夕疑惑不解，卻聽見冷夜輕盈地笑了笑。
“我是畫師，想畫的東西很多，看一眼便能畫下來，可是作為一個畫師，真正想畫的東西，卻不僅僅侷限於表象。”冷夜嘆息一聲，伸手撫過那些畫，“畫虎畫皮難畫骨，畫人畫面難畫心。”
何夕看著他緩緩收回手，嘆息著，說：“真正難畫的，向來是眼睛看不見的東西。”
“所以乾脆不畫出來？”何夕隨著冷夜往裡走，又走了一段路後，冷夜讓他在亭子裡等候。
“我先去看看我的夫人，你就在這裡等一會吧。”冷夜戴著帷帽，走入了另一道走廊，將何夕留在亭子裡。
何夕在亭子裡等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聽見屋內傳出了杯盞破碎的聲音。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這樣！”
“雪兒，你冷靜一點，我是為你好。”
“讓他走，讓他滾！”
何夕聽不清他們在爭吵什麼，於是走了過去，想看看裡面什麼情況。可不走過去還好，這一走過去，他看到了駭人驚悚的一幕。
冷夜的帷帽被屋內的女子打落了，何夕透過軒窗看到了他的臉，他的臉沒有五官，和畫裡的那些人一樣，只有一張皮。
而那個和他爭吵的女人，連皮也沒有，整張臉是看不清的模糊狀態，尤為可怕。
何夕倒吸一口氣，往後退了幾步，卻不慎踩到了地上的枯枝。
咔嚓一聲響，枯枝斷裂，周圍的環境也發生了變化。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變成了一片枯敗的竹林，何夕和屋內的兩人也毫無阻隔的對上了視線。
原來，這裡根本沒有屋子，而是一片枯黃的竹林。
冷夜看著站在不遠處的何夕，嘆息：“不是讓你在亭子裡等嗎？”
“你，你們，是什麼？”何夕往後步步退去，抬起手，顫抖的指著他們。
“我們？我來來自畫皮城。”冷夜朝著何夕的方向步步而來，說起了自己的來歷。
畫皮城裡所有的人都沒有臉，只有城主的女兒有臉，而那張臉，是從誤入畫皮城的人臉上奪取的。畫皮城裡居住的都是畫皮鬼，畫皮鬼是沒有皮的，他們能畫出別人最真實的模樣，卻畫不出自己的模樣。
正如冷夜所說，有些東西，是畫不出來的。
冷夜喜歡城主的女兒，因為她很美麗，是畫皮城唯一有臉的畫皮鬼。可也正因為如此，在被許多人喜歡的同時，也被許多人嫉妒著。大家都想得到那張臉，都想成為一個有皮有臉的人。
城主的女兒名叫施樂，她喜歡冷夜畫的畫，冷夜的畫裡，她和其他畫皮鬼一樣，都是沒有五官的，那是真實的她，也是她自己眼裡的她。
真實的東西總是很難得到的，比如外表，比如內心。
施樂想離開畫皮城，於是她找到了冷夜，冷夜帶她離開了畫皮城。然而，畫皮城事實上是由施樂的執念幻化而生的。施樂若是離開畫皮城，所有的一切都是因她的離去而消失。
冷夜之所以和其他人不同，是因為冷夜並非畫皮城的人，他來自施樂的一幅畫，是畫裡的鬼。他愛慕施樂，所以從畫裡走了出來，成了鬼。他想帶施樂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走出將她囚禁的畫皮城。
畫皮城隨著施樂的離開而消失，所有無臉的人都消失了，施樂的臉也開始模糊不清，成為了沒有臉的女鬼。
冷夜想為她找一張臉，而人皮總是容易隨時間的流逝而腐化的。
要找一張不容易腐化的人皮，並非易事。
“你的人皮，是我想要的，因為……”冷夜再往前一步時，忽而停步。
何夕往後一退，撞入了一個結實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