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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外,綠意成蔭。裴少景的馬很快就追上了上疾馳的馬車,離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剛好能夠看著馬車身影的距離。
陸晚瓶同他共乘一騎,悠哉遊哉地跟著。出來得急,連帷幔都不曾帶上。
烈日一曬,馬一顛小臉就漲得粉粉的,氣血都湧上了面頰。
這樣男女共乘,其實放在臨安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罵不要臉的。可裴少景是誰,哪個不長眼睛的敢置喙他的事。
陸晚瓶在尋常人眼中又是屬於臉皮厚的,十七年的冷嘲熱諷了,還會怕什麼閒言碎語。
她已決意接受了裴少景,將自己的心完完全全的交付出去。雖然他讓她感動,也讓她害怕這從天而降的良緣。
“殿下,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我們回去吧。”
馬行出榆林,陸晚瓶就提議要回去了。送得再遠,終究還是要分離的,她毫不留情的斬斷了自己的不捨。
“還早,捨不得我們就多送一會兒,就是走到浪滄也可以。“
“不用了,浪滄那麼遠,天黑了我們還怎麼回來?”
她已經疏解些難過不捨,伸手拉住韁繩止住行進中的馬兒。可是它並不聽話,打著鼻息吭哧吭哧地往前走。
裴少景看見她頗為著急的神色,覆住嘗試著扯韁繩的小手,笑道:
“別急,膝蓋和腿靠上馬鞍,握緊韁繩。不要拉扯,會嚇到它。然後腿再用些力,把韁繩回收,這樣馬就停下來了。”
“喔……”
陸晚瓶面頰一赤,馬兒果然像裴少景說的停了下來,低頭慢條斯理的吃起了草。
“殿下,教我學騎馬可好?”
她突然回頭看著身後的人,眉眼掛著笑意,灼人的日頭曬得她的臉頰紅撲撲的。
陸晚瓶這人什麼都好,就臉上皮肉薄。曬了日頭臉紅,吃酒臉紅,氣惱了臉也紅,便更不用說少女地春心萌動。
“怎麼突然想要學騎馬?”
“人只有一雙腿,所行終有限。馬有四蹄,縱橫千里。殿下心有偉業,晚平願意追隨殿下徐徐圖之。”
這話真也假也,若是所託良人,她願意陪著這個被拋棄了皇子圖謀天下。也是為母報仇,殺死陸之賀。
若所託非人,她願自食苦果。
裴少景頗為驚訝。
眼前不過小小的弱女子連自己的命都不能主宰,就敢大言不慚的說跟他謀天下。
但他喜歡她這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死活的模樣。
人嘛,總要敢想,才能有所得。
“可以,不過要看你拿什麼來換了?”
他掃著懷中人溼漉漉的眼尾,落下輕輕一吻。
“殿下想要什麼?”
陸晚瓶微微顫抖著身體,身子一歪,灼熱的唇就映在了耳朵上。
她想,或許他是故意的。
“給我生個孩子好不好,像你一樣……”
裴少景攬著腰肢的手徐徐收緊。
陸晚瓶緊張的屏住了呼吸,不知生個女兒像她有什麼好?
沒有娘,爹也不疼的。
可她知道在這樣曖昧下去,裴少景的唇終究親吻住她。
“殿……殿下……”
無措中她緊張吞嚥了津液,等著預料之中的吻。會很輕很柔,軟軟地像……
然而懵懵懂懂中期待又害怕的親吻,並沒有落在她的唇上。滴滴答答的水滴卻穿過烈日,落了下來。
裴少景頗為失望道:
“下雨了……”
“下雨又是何如!”
陸晚瓶抬手接住落下的雨點,回過身抓住他的胳膊,探身湊上前大膽的吻住了身後的人。眼底氳著緊張和報赧,蜻蜓點水般啄過張薄唇。
“殿下,這樣可以嗎?”
她抬起眸子,看著如星耀一般的瞳孔裡映自己的身影。
“可以……”
裴少景啞聲應允,但卻退開了。
陸晚瓶不禁心下有些難過,感覺他在肆意撩撥自己,又快速絕情的抽身離去。
她無法抑制自己那顆想要依賴的心,在竭力控制中有些難以承受那層盔甲的崩潰。
就如那龍族小殿下,無法再若無其事的目睹他們已經昭然若揭的情義了一般。
夜幕已經然落下,街市遊人如織。跑去馬場騎馬的裴少景和陸晚瓶,在城門外便下了馬。
身邊也無侍衛婢女的跟隨,兩人一馬沒在人流中,頗有幾分意氣江湖兒女的模樣。
“殿下,快來!”
陸晚瓶突然小跑上老槐旁的小攤,圓潤的手指在硃紅的錦布上遲疑了一番,最終拿起來一隻素色玉冠。
小攤小販上說不上多貴重的東西,她舉著發冠湊在裴少景面前。
“殿下覺得如何?”
“怎麼送我的?”
裴少景反問她,手中已經是在自覺的掏荷包了。
“殿下慢著,我自己來。”
陸晚瓶拽起腰間的小荷包,抓了塊碎銀子出來。小商販一眼就看得兩人的氣度非凡,打扮得非富即貴。殷勤地舉起雙手借過銀子,低頭找著銅板,討笑道:
“來,姑娘您的銀子。郎君有天人之姿,這玉冠很配您的夫君。”
陸晚瓶心下小小地得意幾分,擺擺手示意裴少景彎下腰來。
“以後殿下這些事就都交給我來好嗎?”
裴少景眸子微微一沉,還是傾下了身子。由那雙素手在自己都上動土,將髮髻上的皮冠換下來。
“怎麼突然想要送我玉冠?”
陸晚瓶彎彎的眉眼一笑,認真道:“因為殿下對我很好,所以我報以殿下同樣的好。”
她大抵打聽過裴少景一些,一個庶出不受寵的皇子。從小病弱,在深宮裡如履薄冰,苦熬多年終於等到出京封王的年紀。
這樣的人和她一樣,冷冰冰的,其實最是渴求溫暖。所以陸晚瓶像裴少景拿捏她一樣,反過來拿捏他。
何況這個人原不像外人所說的那樣軟弱無能,表面仗著權勢在臨安欺壓百姓。其實在京師御史上本子彈劾他的光景中,已經私下接見了數只西北胡商隊了。
而且裴少景為了“看家護院”還養了“小小的”一隻八百餘人的侍衛,人是不多卻能以一敵百。至於出了臨安城,他還有沒有人,她就不知道了。
喔,對了。
還有現下他手上牽著的是大宛名駒,朝廷戰馬,沒點本事的人怎麼會弄來這般好馬。
所以這個人,不管是奔著真心還是假意,都是她最應該抓住的人。
這夜,陸晚瓶送了玉冠又送玉佩,親手佩戴在他的腰間。小女兒的姿態,同往日大相徑庭,甚至連裴少景都嗅到了讒媚的氣息。
“說吧,在憋什麼壞水,突然對我那麼好?”
他拽住那個在自己腰間鼓搗的人,玉佩壓在錦袍上,相宜得彰。
陸晚瓶眨著大眼,無辜道:“沒有啊,就是想要對殿下好。若真是如此,那我也還要問殿下為什麼突然要求娶我,對我那般好?”
裴少景竟然有真的被她問住了,是看著她不說話。
“我說因為殿下對我好,所以報以同樣的好給殿下。殿下說喜歡我,因為我和你很像。那殿下自然幼時我一樣吃過很多苦,那以前殿下沒有的,以後我都給殿下補上。”
這樣的話,說著其實她自己都感動了。殷切地看著裴少景,期望他能夠對得起自己的心意。
“好……”
裴少景應允道,眼底漠然在看著那真摯的眸子時又隱了下去。
捋了捋陸晚瓶炸毛的鬢髮,牽著她的手走出碎玉閣,聽著她嘰嘰喳喳頗為歡喜,又殷切的聲音。
“殿下,你餓了嗎?”
“不餓。”他自顧往前走。
“殿下,你餓的是不是。我回去給你煮夜宵吧,我可會做飯了。以前鴻雁在的時候最喜歡吃我煮的酥酪了,用鮮牛乳煮開,加上蜂蜜酒釀。然後再撒上切得碎碎的核桃幹,葡萄乾。對了,天熱還可以放在冰鑑中鎮涼了再吃,嫩滑爽口。殿下不喜歡吃甜,那我們就少放些蜂蜜,好嗎?”
陸晚瓶興致勃勃的唸叨,唸完了就轉身殷勤地看著裴少景。
“是你自己饞了吧?”
他沒想到,這個人竟然預備從衣食住行全面下手拿下他的人,拿下他的胃。
不得不說,他這孤苦又暗黑,蟄伏在地下的數萬年生命中,出現那麼一個明媚的少女,他終還是有些感動的。
“若是以後要你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同生共死,會不會害怕?”
裴少景頓住腳,晚風驟氣,喧鬧的人聲和熱氣撲來。陸晚瓶只覺得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吹散了,她將拂在臉頰上的髮絲攏在耳後,重重地點頭。
“願意。”
“好。”
裴少景復牽住她的手晃晃悠悠地沒入市集,走回陸府。他心下不禁想,若這個女孩生下惡靈後沒死的話,那他就讓她永生。
這夜和陸晚瓶一樣不正常的還有一個人,燭淵。他已經是在竭盡全力避開陸晚瓶和裴少景了,可還是不可避免的又和他們遇上。
他知道是因為龍符的原因,冥冥之中躲也躲不開。一路下來,待他回神時手中也多一件和裴少景一模一樣的玉冠,一樣的玉佩,一樣的綢緞深袍。
“殿下,您怎麼了?”
跟隨了一夜,眼睜睜看著自家小殿下“東施效顰”的弱水,抻著脖子望了一眼消失的佳偶,終於還是問出心中的疑問。
“沒事,就是也想要有一個對我好的人,最好能像她一樣的就好了。”
世間女子千萬,龍族更有絕色,他相信自己總會遇見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姑娘。
可是想著又覺得可笑,為何要像那個人一樣?
燭淵自嘲的將手中的東西一股腦的丟給身邊的人,走在前面,挺拔的身姿有些落寞。像那夜把燈扔給他一樣,任性又絕情。
“殿下什麼意思?”
弱水緊步跟著。
“就是想一直以來,不論在龍宮還是遊走三界,我都幫很多人。你總是攔著,怕無意中擅改了他人的命格牽連到我自己。可是那麼久了,從不曾有人對我好過。”
小殿下頗為惆悵,還是止不住的想起陸晚瓶和裴少景。
但對於這話,弱水狠狠的反了一個白眼,哼氣道:
“殿下這叫什麼話,什麼叫沒人對您好?龍主和大殿下對您不好嗎,屬下呢?您如此說,不知道的叫人還以為您從小備受欺凌,爹不疼娘不愛的。”
他想,小殿下大抵還是苦吃得太少,才有功夫在這裡自憐自艾。
“可……”
燭淵苦笑,難過地扯起嘴角,“不一樣,弱水。我說想要有個可以肆無忌憚對她好的女子,也是她可以對我好,就像……”
他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像陸姑娘一樣是嗎?”
弱水接了話,大抵猜到一些。
“嗯。”
燭淵淡淡地應道,沒有否認,隱隱承認了自己那個萌動的心。清冷的聲音縈繞著淡淡的憂傷,很快就消失了。
就像他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單純的心思,也一樣很快地可以抽身出來。
“今夜我們就去取回龍符,然後回龍宮吧。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了,陸晚瓶有了她的如意郎君,殷雲霓的心願總算也是了卻了。只是她原將我們想得太厲害了,你我其實也沒有什麼用。”
他抬手打量自己的周身,似有無限的遺憾,又在頃刻之間釋然。
其實落龍族本就不是神,只是藏在深淵中不見天日的靈怪而已。沒有神通天的本領,在弱肉強食中也自身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