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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鏡一勺一勺的喂張衍衍喝完了一碗苦藥，苦的她嘴裡發麻。
睡了一下午，腦子還在一抽一抽的疼，為了小命，她打算先將這些算計放一放，好好睡一覺養一養腦子。
最好的劇情發展是能在淤血消退前見李恆芝一面。
若他連自已這副尊容都吃的下，那當真有幾分道行在身上。
宓秋苑的燭火一一被小丫鬟吹熄。
張衍衍又沉沉睡去，這一次她卻開始做起夢來。
夢裡的畫面十分清晰，是原主小時候，父親推著她在宓秋苑的梧桐樹下盪鞦韆。
鞦韆被用力推得高高飛起，連帶著地上的落葉也被捲了起來。
張思靖的大笑和原主的尖叫聲混在一起，好不快活。
張衍衍也隨著張二小姐一起高高飛起，又快速地落下來，那種失重的感覺無比真實。
毫無徵兆的，畫面突然變成了爭吵，張思靖那張臉一點點變化，眼睛拉長鼻子變窄，一點點變成了鷹鉤鼻的張二老爺張思城。
張二老爺正面紅耳赤的同他對面的人爭吵，那人赤著半邊胳膊，上頭紋了個狼頭圖騰。
這次張衍衍是蹲在了書架後面，正對著張二老爺，她用手緊緊地捂著嘴不敢發出一絲聲。
兩個人吵得越來越激烈，張二老爺憤怒的將硯臺都砸在了桌案上。
最後那個赤膊的人從褲腿處掏出一柄短刃插進了桌案上，兩人才止住了爭吵。
明明就離那二人不過三丈遠，那兩人說的話，張衍衍卻怎麼都聽不清。
就像是聲音被做了處理一樣只有刺耳的嗡鳴聲。
兩個人又說了會話，便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張二老爺關門時，看了一眼張衍衍的方向，二人的視線彷彿凌空碰撞在一起，張衍衍汗毛乍起，極致的恐懼讓她從這段記憶中驚醒過來。
醒過來後張衍衍發現自已又坐在了鞦韆上，再次被推的高高飛起。
她一直覺得張二小姐的記憶很奇怪，許多事都是空白的，現在仔細想想又彷彿是被故意抹去了一樣。
她不受自控的在兩段記憶裡來回穿梭，一會兒是極致的開心，一會兒是極致的恐懼。
張衍衍覺得自已腦子都要裂開了，她明知道這是做夢卻怎樣也無法醒過來。
她嘗試著從鞦韆上跳下來或者從書架後衝出去，都沒用。
就算摔死了或者被那赤著上身的人用短刀劈死了，她還是會重新醒來坐在鞦韆上，高高蕩起。
張思靖和張二的笑聲在她聽來已經完全沒了溫馨，反而像詭異的魔咒一樣。
張二小姐發燒了，高熱不退，有時還會抽搐起來。
老祖宗錢氏披著一身銀狐大氅也從延壽堂趕了過來。
這幾個兒子裡面她最疼愛小兒子張思靖，這些年張思靖在邊疆極少回家，錢氏便把這喜愛之情都轉移到了張二小姐身上。
若說張大小姐知書達理是張府在外的門面典範，張二小姐就是那個承歡在老祖宗膝下的頑童。
張二小姐一身嬌氣，是先夫人縱出來的三分，和錢氏縱出來的七分。
當初得了三兒為國捐軀的信兒，要不是二丫頭陪在她身邊，她險些一口氣緩不過來，也跟著去了。
二丫頭下午撞柱那一出，著實駭錢氏了一跳，她越想越後怕，越想越心疼。
是她思慮不周，太過心急了，女子嫁人本就是第二次投胎，是個人都會驚惶害怕，更何況二丫頭剛經歷了喪父之痛。
這會兒聽說二丫頭髮起高熱，錢氏更是在延壽堂坐不住了。
不顧老嬤嬤的反對，讓丫鬟提著燈籠，趕著夜路來到了宓秋苑。
更深露重，老太太在門口咳嗽起來，平復了半天才進了裡屋。
看到床上的二丫頭，錢氏一顆心都揪了起來，這還是她那個白淨討喜的二丫頭嗎？
那張往日裡巧笑嫣兮的臉腫成了個豬頭，此時因為高熱，透著紫紅，像極了擺在供桌上的煙燻豬頭。
老祖宗捂著心口一副要喘不上來氣的樣子，老嬤嬤趕緊給她拍背順氣，好不容易緩過來，錢氏哭了起來。
“二丫頭怎麼這個樣子了？下午我遣人來問。不是說只是輕傷嗎？你們是怎麼伺候的？”
聞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跪了下來。
肖氏忙上前扶住了老太太的手，“娘，曹老太醫確實說衍衍只是淤血下行，按理來說傷口浮於表面，沒接觸到不乾淨的東西是不會發燒的，我估摸著應該是今天的事對她來說刺激太大，讓她受了驚，這會兒才燒起來。娘您彆著急，我已經拿了帖子去燕王府請丹神醫了。”
肖氏的手此時也汗津津的，她剛剛睡下就聽蒼蘭來報，二小姐突然發起高熱，燒的人都糊塗了。
好在她從宓秋苑離開後腦子裡總覺得二姑娘夜裡會發熱，心下不踏實，便早早就派人去燕王府求請了丹神醫，此時只需將人接過來便是。
聽肖氏早有準備，老太太才略微有些放鬆，一把老骨頭，到底不比年輕人經摺騰，在肖氏的勸說下，坐著小輦回了延壽堂。
老祖宗身邊的大丫鬟登枝留了下來。
兩刻鐘後，丹神醫終於到了張府。
丹神醫一隻腳邁進房間，發現房中竟然有七八個人，直接呵斥道，“這麼多人，這屋裡濁氣如此重，你們不想那小丫頭好了不成？”
知道丹神醫脾氣古怪，肖氏直接揮退了眾丫鬟，親自引著丹神醫來到張衍衍床前。
見這將軍夫人還挺著個肚子，老頭倒是沒再厲聲呵斥，指了指窗邊的貴妃榻，“夫人在那等著就是，老夫要為張二小姐行針了，估計要一會兒。”
等到了丹神醫，肖氏彷彿有了主心骨，這時候才覺得肚子有些發緊，知道自已是繃得太緊，有些氣血浮躁了，便依言坐在了貴妃榻上。
她這個角度也正好能看見屏風後面的二人。
丹神醫伸出一隻手指，在張衍衍腫脹的麵皮上輕按了幾下，發現按出的坑竟然久久未消，都氣樂了。
這淤血都什麼樣了還不放血，還包著個大腦瓜子。
這一看就是曹太醫那老匹夫能幹出來的事，那老匹夫常年給那些個娘娘看病，把個麵皮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治病能不留疤就不留。
那些個娘娘也是，寧可忍著疼痛也不要留疤。
只是這小丫頭這麼大點兒，就算是開刀放血，肯定也癒合的極快，何必拖到此時這樣，簡直是白白遭罪。
老匹夫誤事，太醫院果然都是酒囊飯袋。
丹神醫一邊在心裡吐槽，一邊從醫箱裡取出一把剪子，剪開了張衍衍頭上的紗布。
撞柱的地方是右額角，上面的頭髮已經被曹太醫剃掉了，一塊烏青發紫的頭皮同周圍濃密的頭髮形成了鮮明對比。
此時那食指長的傷口像條蜈蚣一樣，腫發了起來。
肖氏看到丹神醫取出了一個插滿銀針的針包，把張衍衍紮成了個刺蝟，
丹神醫頭也沒回的對肖氏道，“麻煩夫人讓丫鬟送幾條布巾再備些熱水過來。”
肖氏託著肚子應了聲，守在門口的風影得了令，立即吩咐下去，不一會兒熱水和布巾便端了過來。
接過布巾，丹神醫將其墊在了張衍衍臉周圍，墊了一圈感覺還不夠，又讓人取了幾條過來，把胸口往上都蓋了個嚴實。
然後便從下到上一一拔出了銀針。
一股股暗紅色的腥臭血液隨著拔針從針眼處呲了出來。
自懷孕來從未有過孕吐的肖氏，聞到那股腥臭味，頓時胃裡翻江倒海，捂著嘴快步走出了內室。
蒼蘭扶著她去耳房吐了個昏天暗地，吐完了肖氏沒敢再進來。
這味兒也太沖了，想到張衍衍一張麵皮下淨是這腥臭淤血，肖氏氣的直拍椅子扶手。
這曹太醫醫術實在不堪，也不知婆母終年咳嗽是不是也是他沒給治好的原因。
連帶著給府裡引薦曹太醫的張二老爺，也被肖氏罵了個狗血淋頭。
丹神醫放了大約一刻鐘的血，又用熱水打溼了布巾反覆擦拭。
張二小姐那張臉還是青紫的卻終於不再腫脹。
有幾個銀針留下的針孔，還在往外冒血，不過那血已經變成了正常的紅色。
丹神醫點點頭，伸手捏住張二小姐的兩腮穴位，用巧勁兒撬開了她緊閉的牙關，將一顆綠色藥丸碾碎扔了進去。
夢中的張衍衍不知道自已第幾次從鞦韆上跳下來了，只是這次啃到了一嘴的草，她嚼了嚼還挺好吃的，抹茶味的。
她嚼著草躺在地上，等著再從高高的鞦韆上醒來。
等著等著竟然睡了過去。